弟子们陆续散去，柳一笑和徐思远留了下来，有件事，必须和宗门长辈说清楚。
等到人走光，殿中只剩下六位峰主和他们二人后，柳一笑开口问：“宗主，敢问目前对魔族采取的态度是否是斩尽杀绝。”
宗主点头：“现今修真界还没能力重新加强封印，在找到方法之前只有这个办法。”
“弟子拙见，这样会不会不妥，”柳一笑斟酌语句，“宗主，有没有可能魔族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残暴不堪。”
玉华真人是个暴脾气，一听这话就想炸。
宗主拦住他，朝柳一笑点头：“你继续说。”
玉华真人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柳一笑，他镇定道：“平淮镇出现魔族一事想必各位听说过，也是因为这事，才让封印削弱的秘密泄露。”
“其实弟子当时也在平淮镇，但我所见的与传闻中嗜杀成性的魔族并不相同。”
宗主询问：“如何不同？”
“他们全程在原地不动不说话，对平民视而不见，从出现到离开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玉华真人：“不可能！他们见人就杀，残忍无道，怎会放过你们！”
柳一笑：“真人出去打听一番便知，事实就是如此，平淮镇的居民皆都证明。”
宗主示意玉华稍安勿躁，转头问柳一笑：“你想表达的是什么？”
殿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不绝，殿内所有人等着柳一笑的下一句。
“平淮镇出现的魔族确有其事，残忍嗜杀的魔族也的确出现了，我们都没有错，那会不会是我们对魔族的认识不够全面，魔族真的全部都是残忍之辈吗，他们有没有冷静的不喜爱战争的的存在。”
“你想说魔族善良吗，滑天下之大稽，”玉华真人冷哼，在宗主拦住他之前对越前一步，“没接触过魔族就少说两句，免得出糗。”
柳一笑：“有。”
有，有什么？听到这个回答，玉华真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接触过魔族。
玉华真人脾气火爆，但有着和玉清宗其他几位一样的毛病——护短，怼归怼，对于这名弟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他还是很欣赏的。
别人看不出，他们这群人一眼便知道柳一笑即将突破进入金丹，这不仅是刷新纪录的事，他们敢保证，千百年后也无人能有这个修炼速度。
因此听到柳一笑说他还遇到过魔族，便急了，遇到魔族能有什么好事，玉钟真人还躺在床上呢，他可别受了暗伤。
然而表现出来的就不是这么回事，玉华真人横眉竖眼，凶巴巴问：“说话就说清楚，别含含糊糊的，除了平淮镇你还在哪见过魔族？”
柳一笑有些犹豫，在场的六名峰主，他只信宗主和早就认识的清凌长老，其他没接触过，不好断言，他将事实说出去会不会给徐思远招来祸害，他本来今天没打算说这个。
“我来说吧。”
殿内正僵持着，从殿外传来虚弱的声音，众人转头一看，竟是玉钟真人来了。
“没休息好怎的来了？”
玉华真人和他关系好，开口便是责备，扶着他过来坐下。
“我休息不下去，”玉钟真人摇头苦笑，他看着柳一笑，“我知道你大概要说什么，便让我来吧，我以性命担保，在场的几位绝对不会向外泄露半分。”
柳一笑看了眼徐思远，他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便替他回了玉钟：“但凭真人做主。”
玉钟真人咳了下，端起青瓷茶喝口水，悠悠开口：“师兄和师叔们大概都知道，二十多年前我在外游历，曾遇到过魔族女子。”
宗主：“是那名唤天音的女子。”
“是，我初遇时她便是良善之辈，可后来亲眼目睹她杀害村民，便死了心。”
玉华不解：“这事我们都知道，足以证明魔族不好相与，怎又提起伤心事。”
玉钟真人叹息：“因为有时候我们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
“事发时我来不及多想，事后越想越觉着不对，我离开时天音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不信她以前与我相处时都是伪装，便去四处探访。果然，在村子周围寻到其他魔族的踪迹，一番逼问之下才知真相。”
“天地魔气生成的魔族世所罕见，天赋极高，生来便是领导者，当时只有天音一个。”
“一同逃出来的魔族见不得天音在外平凡度日，想要她回去带领魔族冲破封印，天音不从，便对她用迷惑心智的药，骗她我已身死。”
“天音意识混乱，信以为真，入了魔障心神失控，这才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魔族本意是想断她后路，也确实达到目的了。”玉钟真人轻叹。
徐思远蓦得抬眸，凌厉的视线直射向玉钟真人，真人面带愧色，偏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是我的错。”
“师弟……”玉华真人开了口，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命运捉弄人。”
玉钟真人：“要是天音还在，你们见过她，便知道不喜欢侵略的魔族确实存在。”
玉华真人蹙眉，这点他不好反驳。
“没有如果！她死了便是死了，哪有存活的可能。”徐思远突然开口，他声音嘶哑，一改往常冷漠的态度，对玉钟真人表现出了敌意。
玉华真人生气，小辈怎么敢这个态度对师门长辈说话。
“不，她没死，至少那个时候她没死，”玉钟真人回视徐思远，“她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没错，”徐思远冷笑，他胸膛剧烈起伏，努力平缓呼吸，“那个时候没死，你没杀死她，很高兴对吧！她生下了我，天音是我母亲，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徐思远说自己不在意，可谁从没对父母产生过期待呢，柳一笑从后握住徐思远的手，给他支持，徐思远反握住他的，力道大的能捏碎骨头。
玉华真人哑了。
“我不想为自己脱罪，该承担的我自会担下，”玉钟真人转头，对其他几位峰主道，“这孩子五年来一直在宗门内学习，从未违反门规，更没有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各位，或许我们是该重新考虑与魔族的相处之道。”
几人陷入沉默，玉钟真人和天音有个孩子，玉钟和徐思远是父子关系，光是这两件事就足够他们吃惊，至于玉钟真人所说的改变与魔族相处的方式，他们不以为然。
虽然徐思远禀性不坏，即使他是人魔混血的孩子，他们也不会对他产生偏见，但徐思远和魔族是两回事。
“徐思远有特殊性，不能代表整个群体，况且，他……”他不算是完全的魔族，体内还留有人族的血液。
玉华真人看了眼徐思远咽下后半句话，还是别再对这孩子进行再次伤害。
徐思远已经冷静下来。
玉钟真人出现得突然，徐思远接得猝不及防，情绪难免激动，这一遭过去之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我确实不能代表整个魔族，当然，谁又能说自己带着这个种族的特性，”他抿下唇，“几位前辈都是德高望重之人，站得高看得远，顾及的是修真界的发展，那么我们便来展望一下将来的发展。”
“极北之地封印破开在所难免，到时所有魔族重出封地，饿了千年，可不在乎看到的是人还是食物，下嘴就啃，首当其冲的便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平民。”
“再退一步，就算修真界在魔族大开杀戒之前便与之决战，期间会有多少人牺牲，”徐思远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扫过去，“谁都有可能陨落。”
“千年时间，就算魔族全是废物，也能出一两个高境界的，何况他们也不乏天资绝佳之辈。”
“百年，或者千年之后，修真界胜利，然人间早已生灵涂炭，灵气枯竭人才凋零，一片死寂，在这样的消耗下，这片大地永远不会复苏，变成遗失之地。”
在他的描述下，几人仿佛看到冲出封印的魔族大军踏破防御，所到之处无一不变成人间炼狱。
徐思远冷静陈述战争开始后的发展，魔族的实力，人间的惨剧，结局的惨淡，全不是他杜撰出来，是照搬那段记忆加以美化。
真正发生的事实比他描述的更令人绝望。
殿内陷入寂静，将来的结局沉沉地压在他们心口，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玉华真人更是无法反驳，他印象中的魔族确实这样，不出意外，这方世界终将难逃厄运。
柳一笑摇了摇相握的双手，让徐思远放松，他走上前，打破安静。
“各位前辈，或许可以再考虑一下我开始说的话。”
他的话犹如沙漠中的一股清泉，滋润干涸的心田。
众人都想起柳一笑之前说的，或许魔族也有良善之辈。这个时候他的可能性便不是令人嗤笑的异想天开，而是救命的稻草，拯救修真界可能到来的灭亡的良方。
柳一笑松口气，打破他们的心防，接下来的事便好办多了。
战争一旦开启，徐思远半魔的血统迟早会暴露，他身份尴尬，修真界不承认他，只会将他逼到对立面。
柳一笑不想见到这个局面，只能提前将徐思远转到明面，给他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殿内的商谈一直持续到晚上，等各方面细节敲定，双方都松了口气，黯淡的结局总算见到一丝希望。
玉华真人拍拍两人肩膀，赞道：“好样的，你们做的不错。”
柳一笑失笑：“真人当真快人快语。”先前还那样针对他们，现在就能搂着他们肩膀称兄道弟。
玉华真人尴尬道：“先前是说话不妥当，你也就别揪着不放了。”
商议完毕，柳一笑与徐思远相携离开，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玉华真人感叹：“这两人的发展不可限量，修真界的存亡便压在他们身上了。”
解决完一件事，还升职加薪，柳一笑心情意外平静，月上中天，他看着身边的人，觉得就这样了。
这样挺好。
回去时特意转了个弯去看望宁荣，一进门便察觉不对，室内安静得很，上前查看，宁荣已经走了。
“伤成这样还跑得这么快，我还能跟他讨医药费不成。”
徐思远：“他应当离开玉清宗了。”
柳一笑疑惑地看向他。
徐思远：“暗杀不成，事情败露，以他的心性定然不会再与仇人留在同一个地方。”
柳一笑有不太好的预感。
自己在本该死的时候没死，改变剧情走向，换了许多人的命运。宁荣也是如此，他在他本该死的时候没死成，身负仇恨，对未来的发展更是个变数。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