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与夏侯星洲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数次,双方皆是有损有得。
三皇子或许是飘飘然了,在皇帝病重时揽去了兵部的事务,得了皇帝的一顿痛骂。
因为以前异姓王谋反一事,皇帝对兵权一事极为敏感,群臣往往是不敢主动提的,三皇子这次可是触了霉头了。
那日钟离元也在,冷眼看着皇帝撑着一口气训斥三皇子。
皇帝痛骂完自己的儿子,最后竟是拉着钟离元,想让他参与兵部议事。
钟离元年少时便征战边塞,如今回朝后统管禁军,交付给他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钟离元应了下来,他端坐在轮椅上,抬手对龙榻上的皇帝行了礼,宽大的袖袍掩住嘴角的一丝冷笑。
钟离元本就与朝臣格格不入,突然间得了重用,令所有人措手不及。他一时间忙了起来,每日都要见各类大臣,往日里无人敢与他说话,现在竟是有人上赶着来巴结他了。
这件事直接平息了三皇子与夏侯星洲的争斗,三皇子很是老实了一阵,连带着三阁上折子也少了。
而夏侯星洲本就没有德高望重的大臣拥护,皇帝便又多看了他几眼。偶然一天皇帝的精神头好了些,提起赐婚一事,三皇子立刻道:“父皇有所不知。”
三皇子笑着看了眼夏侯星洲,道:“七弟心里早有人了。”
“哦?”皇帝看着沉默不语的夏侯星洲,问:“是哪家的姑娘啊?”
三皇子笑答:“是百里丞相家的千金。”
皇帝闻言便不说话了,将此事搁置下来。只是第二日召见钟离元时,有意无意地提起来这件事。
钟离元想了想,道:“百里丞相虽勤勉于国,但这家事似乎……”
他话一止,又摇头叹道:“臣多嘴了,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罢了,不足以当真。”
当晚,赵贵妃来请安,头上戴了只玉色的海棠花簪子,雕刻的栩栩如生,更衬得赵贵妃楚楚可怜。
皇帝随口夸了一句,赵贵妃抿唇一笑,道:“皇上猜猜这簪子出自谁手?”
“是百里丞相的嫡长女,”赵贵妃手帕按在嘴角,叹了口气,道:“可怜见的,那女孩没了母亲处处被压制,幸亏这十几年过来了,性格倒是没一点不好。”
赵贵妃唏嘘完,又笑着道:“这女孩颜色出挑,又性子沉稳,心灵手巧的,皇上看这簪子,就是出自她手……只可惜,臣妾没有孩子,不然真想让她嫁过来。”
皇帝听了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便精神不济,将赵贵妃打发走了。
赵贵妃扶着宫女下了台阶,抬手召来一个小太监,用帕子掩着嘴低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该说的本宫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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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元今日心情很好,让孟巍推着他在院里走走。
孟巍道:“小公子昨个一整日都在书房,哪里都没去。”
钟离元轻笑一声,问道:“他读了什么书?”
“一些话本什么的。”孟巍将钟离元推进书房,从桌案上拿起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对孟巍道:“还涂画了这些东西。”
那几张纸一看就是被揉团过丢弃的废纸,上面画了些奇怪的线条,又被涂黑一片。
钟离元接过纸抚平看了看,神色莫名,忽然问:“他前几日都去过哪里?”
“前几日?”孟巍想了想,回忆道:“去了前院,东厢房,还有长廊……倒是没再去后院逛了。”
钟离元“嗯”了一声,随手将纸张放回桌上,吩咐道:“让金吾卫述职。还有,兵部起草的那些卷文,今日交上。”
孟巍一怔,低声道:“将军今日事务本就繁忙,宫里那些事……也还没解决,这些不紧要的事情可先放一放。”
“哪有什么不要紧的事,”钟离元眼眸微冷,道:“今日都处理完,明日给我递休假折子。”
孟巍听了他的安排后便不再多说,一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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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晚蛙鸣阵阵,荷花池旁的水榭内,章宁支着头昏昏欲睡,手肘一滑,脑袋差点砸在石桌上。
“几、几时了?”章宁揉了揉眼,问道。
立在石亭外的侍女回应道:“回小公子,马上就子时了。”
章宁听了微微皱眉:“你们将军还没回来吗?”
侍女摇了摇头,接着犹豫道:“小公子还是早些睡吧,将军有时忙的晚了,会直接宿在府衙里。”
章宁摸了摸发红的手肘,道:“我再等一会。”
系统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等钟离元回来再翻。。墙?”
“好歹跟人家告个别吧,”章宁说,“我就跟他说,现在护国公府就剩我一个支柱了,好好跟他聊一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就会放我走了……”
章宁看了一眼桌上的凉茶,不太自信地说出最后一个字:“吧。”
系统怀疑地问:“你这药真没问题?”
“没问题,”章宁说,“这是我从护国公府带来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正好今天用。”
章宁已经连续几天去围墙边转悠了,他找好了最容易翻的围墙,也确定了值班的侍卫会在三次轮值后有一个空插。他的计划就是,给钟离元下.药,趁着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洗.脑;然后再等侍卫交班的空挡翻。。墙出去。
“很完美的计划,”章宁给自己比大拇指,说:“翻。。墙的梯。。子我也藏好了。”
系统问:“那回了护国公府之后呢?”
章宁:“……”
“出去再说吧,”章宁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一直在这里什么消息都接收不到。”
“男女主马上都要成婚了,按说感情线都要快满了啊,怎么还卡着不动呢……”
跟系统闲聊着,章宁也精神起来不困了。忽然听见“辘辘”的声响,他转头看去,见夜色里一点灯火慢慢接近。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灯火照亮了一张俊美冷冽的脸,钟离元的声音低磁含笑,不徐不疾,未见忙碌一天的疲惫。
章宁张了张嘴,道:“……晚、晚上吃的多了,有些睡不着。”
钟离元问:“哦?吃了些什么好吃的?”
孟巍先将钟离元的轮椅推到石桌前,又上前给灯盏剪了烛芯。钟离元摆了摆手,于是孟巍带着外面的侍女一并退下了。
章宁有些紧张,低头看着石桌上的点心,道:“将军用晚膳了吗,要不要尝尝厨房做的消暑点心?”
此时都子时了,钟离元也不回答有没有吃了晚膳,饶有兴趣地拿起一块绿豆糕,尝了一口,问:“这是厨房新做的?”
“嗯,”章宁点了点头,慢慢说道:“我在家时,母亲常给我做,于是让厨房也做了些吃,但只是没有那种味道……”
钟离元听着没有说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章宁看着他的动作,继续小心翼翼地道:“将军,如今只有我母亲与嫂嫂留在府里,无人照应,我实在放下不下……”
“怎么,”钟离元放下茶盏,抬头看着章宁,他嘴角微微下压,眼眸微沉,轻声问道:“你觉得我派去的人办事不够周到?”
“自、自然不是!”章宁连忙解释:“我父兄都不在,我只是想……想回去看看她们。”
“阿术,”钟离元声音和缓,看着他道:“我和你说过,眼下所有人都盯着你,如果你露出一点怯——”
他声音拖长,忽然抬手按了下眉心,又继续道:“你只要好好听我的,等我解决了这些事……”
章宁的眼睛没放过他任何一个动作,见此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将军,但我真的有要事回去。”
语毕,章宁忽然起身,大步朝亭子外走去。
孟巍刚刚让其他人一起退下了,现在他只要快点走到前院的围墙下找到□□,然后——
忽然腰间一紧,章宁被箍住身体,他不可置信地转头,恰巧将头抵在身后人的肩颈处。
石亭里的轮椅上已是空无一人。
“阿术。”
钟离元轻声叹道,气息蹭着章宁的脸侧,惊起得他几乎要跳起来,又因为身后人紧紧地抱着他,不得不站在原地。
章宁听见钟离元问:“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他能站起来?”章宁对系统喊,“他能站起来!”
系统说:“看来你的计划失败的很彻底。”
章宁看不见钟离元的表情,问系统:“他现在是不是很生气……”
系统说:“是呢,都把人家气的站起来了。”
现在还能糊弄过去吗……章宁张了张口,嗫嚅道:“将军,其实我,我是想……”
“我的计划都在实施着,”钟离元说,“本来是想等一切都结束了,再来跟你说。”
“唯一一个纰漏是你。阿术,我可以等,可是你怎么就没有耐心呢?”
他一手揽住章宁的肩膀,一手抄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将章宁抱了起来。
“也罢,”钟离元抬脚大步地走着,语气平淡:“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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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宁被扔在塌上时还是懵的,他来不及揉摔疼的胳膊肘,就被按着肩膀压在床榻上。
“将、将军!”章宁僵直着身子,道:“你别忘了,我父亲是护国公!我、我还算你的侄子!”
钟离元似乎轻声笑了一下,接着床幔落下,将他的声音关在其中:“那又怎样。”
如今的钟离元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是军功还是恩宠,逐渐没落的护国公府自然是比不得他的。
他居于边塞数年,手中利刃不止沾染多少鲜血,想不到有一天能掉进亲信的陷阱里。皇上想将他这把利刃折断,又想用他压制朝堂,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
群臣在暗地里都说他心狠凉薄;恐他喜怒无常;惧他身居高位;而他只是怀着报复坐稳高处,他想要的不多,只要一个人。
微弱的哭泣声使得钟离元俯下.身来,吻了吻章宁被咬的嫣红的嘴唇,蹭着他的唇边轻声道:“别哭。”
床幔再次被掀起时,章宁忍不住躲开光亮朝内动了动身子。
他的鼻尖好像擦过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迷蒙间睁眼看了看,又迅速闭上了眼。
陷入梦眠时,章宁还在想,钟离元为什么要将一块玉佩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