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子散落的商人,身上青紫的妇人,还有胸口插着一把银刀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小女孩,同时向着狐星河等人走来。
吕生廉见到这诡异的一幕,脸色青黑,勉强还算得上镇定。
而狐星河与辛清梦并肩站立,狐星河眉头微微蹙起,并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只是乍然见到这惨烈的一幕,有些不适和不忍。
辛清梦嘴唇一直紧抿着,手中悬挂的铃铛伴随着辛清梦手腕的抖动,发出轻灵的声音。这声音仿佛自九天降落,能够净化一切污秽。
铃声一响,那三个怨魂都不约而同地动作停滞片刻,像是受到某种压制。但很快,这三个怨魂便挣脱掉铃声的桎梏,加快动作靠近狐星河、辛清梦与吕生廉三人。
三人中,惟有吕生廉最弱。那个胸口插着弯刀的小女孩笑笑嘻嘻地走近吕生廉,突然抽出胸口的银刀,向着吕生廉砍来。
但吕生廉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迅速反应过来,闪身躲避开这一击。很快小女孩第二刀又砍了过来,刀刀带着杀气,像是不把吕生廉砍死在这里决不罢休。
吕生廉仓皇躲避,狐星河在这时出手,将吕生廉扯到自己身后,对上了小女孩。他一开始并未使用灵力,而是与小女孩周旋,尝试与小女孩交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我带你去寻你们的仇人如何?”
然而小女孩兀自不肯罢休,对狐星河的话置若罔闻,手中的刀一下比一下凌厉。
而很快,那个身上青紫的妇人也朝着狐星河发动攻击,那双布满青紫的手臂突然延伸至狐星河身前,要将狐星河的脖子掐住。
肠子散落一地的富态男子动作迅捷,像条水中的游鱼般,虽然只能用手肘爬动,却比一般人跑的速度还要快,眨眼窜至辛清梦跟前,要用肠子将辛清梦缠绕起来。
狐星河一开始一直在闪避,尝试唤醒这些厉鬼的神智,但却是徒劳。倘若他直接出手,只能用灵力将这三个可怜的怨魂击散,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叮铃!”
又是一身铃响。
受这声铃响的干扰,三个冤魂动作陷入片刻的凝滞,面容有着些许的茫然。
辛清梦靛青色的布袍衣摆无风自动,他的面容浮现出些许凝重,眼眸虽然柔和却也坚定。他一手持着黄铜铃铛,一手掐着法诀,嘴唇无声念着经文。
狐星河灵光一现,直接用灵力加持在辛清梦的铃铛上。下一刻,辛清梦手中的铃铛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动了整个山湾。仿佛古刹中撞击的沉重铜钟,又仿佛九天之上的雷鸣,震得人耳膜都在颤动,在一刹那间几乎丧失了听觉。直到铃声消失后,众人耳朵还处在巨大的嗡鸣声中。
辛清梦似乎也没料到手中的铃铛会发出如此巨大的声响,离铃铛最近的他受到的冲击最重,闷哼一声,仿佛胸口被一柄重锤锤中。
那三个怨魂受到的冲击尤其严重,铃铛上的罡气本就克制邪祟,经过狐星河灵力的加持,铃铛的力量被放大无数倍,差点直接将这三个怨魂震散。
不过这三个怨魂也因此从神志不清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勉强找回一丝理智。
狐星河趁着这个机会大声对着三个怨魂道:“住手,我知道你们心有不甘,想要报仇,我可以让你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那三个怨魂听到狐星河的话,面容闪过一丝挣扎,像在与本身的怨气做着对抗。
辛清梦则适时地念诵起经文,让这三个怨魂克制住心中的怨气,能勉强平静下来。
那衣衫破烂,身上到处是青紫伤口的妇人一双眼睛沉沉盯着狐星河,质问道:“你真能让我们去报仇?”
狐星河点头,将妇人伸在他脖颈边上的手臂稍稍推开,颇有些怜悯的对妇人道:“当然可以。如果不让你们报仇的话,只怕你们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肯受人超度。那些土匪杀人无数,做出如此残忍行径,你们找他寻仇顺应天理,我当然可以帮你们一把。”
那个小女孩也收回了手中的刀,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仰头看着狐星河:“哥哥,你真的能帮我们吗?”
看到这个小女孩,就让狐星河想起了在客栈里的张茂儿,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下来道:“当然。”
“不过……”狐星河面容严肃起来,“你们三个必须答应我,只对杀害你们的土匪出手,不能对无辜的人出手。如若违背,天雷自会降落,让你们三个魂飞魄散,再不能投胎转世。”
女子深深看狐星河一眼,点头道:“好,只要你能帮我们报仇,我愿意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
狐星河招呼着那富态男子爬过来,一面对女子道:“不需要你们报恩,各自了结自己的因果,早点入轮回去吧。”
他往三个怨魂体内灌入一股灵力,有了这股灵力,这三个怨魂便可以离开这山湾,去找杀害自己的土匪报仇。
做完这件事,狐星河道:“去吧,报完仇自己回到这里,等着我回来超度你们。”
女子牵着小女孩对狐星河点点头,连带着男人一同消失在狐星河眼前。
“继续赶路。”
狐星河对看呆了的吕生廉道。
他转头去看辛清梦,发现辛清梦正一直看着自己,眼里有着奇异的情绪。在狐星河的视线望来时,辛清梦不着痕迹移开自己的视线,走进了马车中。
狐星河跟着一头钻进了马车。
马车在吕生廉的驾驶下,车轮再次滚动前进。月光照进这山湾,为这久不见天日的山湾带来了一丝光芒,盘踞在山湾里的浓烈怨气正在逐渐消散。
狐星河突然想起,在刚才铃铛发出巨大声响时,辛清梦似乎受到了冲击,发出一声闷哼。
狐星河当即看向辛清梦,眼眸中带着关怀问道:“清梦,你没事吧?”
辛清梦轻轻摇头,即便是与狐星河相处这么久,每当狐星河望着他时,辛清梦始终会觉得有些慌乱,心跳也会加快许多。这种感觉是如此奇怪,一度让辛清梦疑惑。
他抿唇,心中却因为狐星河的关怀而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无事。”辛清梦道。
过了山湾,马车一直行驶到天色渐明,三人在路上歇息了两个时辰,又继续赶路,终于于傍晚赶到了吕生廉所说的地方。
吕生廉将马匹套在一旁的矮树上,招呼着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下了马车。狐星河一下聊开门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辛清梦则跟在狐星河身后,头戴斗笠,从马车上走下。
吕生廉驾驶的马车直接将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拉到了一处崖壁之下。远处是一片陡峭的石壁,石壁中有一条深邃的缝隙,似一只窥伺着外界的眼睛。
吕生廉看着那石壁之间的缝隙,身子打了个冷颤,向来胆大的他眼眸中竟然也闪过一丝害怕。
吕生廉喉结滚动,沉声道:“那地方,就在这石壁中的缝隙里,跟着缝隙一直走进去就到了。”
狐星河看着吕生廉,挑了挑眉,侧身对着吕生廉伸出手掌示意道:“那就请你带路吧。”
“我……”吕生廉额头浸出一层冷汗,心中不知为何对那个地方充满了抗拒,甚至一想到要进入那个地方,就忍不住双腿打颤,想要转身逃跑。
他尝试着走近石壁,但是在接近石壁五十米的距离时,吕生廉便再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恐惧,汗水扑簌簌落下,声音颤抖道:“我不能……我做不到……”
狐星河见吕生廉的模样实在不像假装,但倘若将吕生廉放在外面,吕生廉架着马车跑掉就不好了。
吕生廉看出狐星河的迟疑,沉默片刻:“我在外面等你们,相信以你们的手段,要找到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架着马车逃跑。”
狐星河却眯了眯眸子:“吕兄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吕生廉身体一僵,说话变得艰难起来:“你不是说可以将功折罪的吗……”
狐星河却是一声哼:“你以为连杀两个人的罪,带一下路就能完全抹清么?果报还需自受,你既然用邪术窃取了他人的运势,那就要做好被怨魂报复的准备。”
吕生廉想到昨晚经历的一幕,顿时头皮发麻起来,眼眸闪过一丝狠厉,转身就向着远处跑去。
狐星河直接一弹指,一块石子凭空出现在吕生廉的膝盖窝,直接击碎了吕生廉的腿骨,让吕生廉倒在地上,连带着之前为了让吕生廉驾驶马车,被狐星河用灵力接好的手骨也跟着折了。
吕生廉倒在地上发出惨叫,心有不甘的他还是一个劲儿挣扎着向前方爬去。
狐星河走到吕生廉面前,辛清梦步履平静地跟在狐星河身后。
狐星河直接道:“清梦,给我破了他的转运之法。”
狐星河使唤起辛清梦来没有一起的不好意思,神态自然得好像辛清梦成了他的人一样,完全忘记了按照身份自己才是辛清梦的随从。
不过辛清梦性格温和,从不计较这些,更没有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君王。反而对于狐星河这份语气中的亲近,有些甘之如饴。
辛清梦布鞋踩在长满青草的蓬松草地上,站在吕生廉的面前,突然俯下身,手指捏成剑指按压在了吕生廉的眉心处。
柔和如溪水的嗓音从辛清梦口中传出。辛清梦念着晦涩的经文,另一只手铃铛轻晃。
吕生廉在一阵恍惚中,感觉自己的气运似乎正在被抽离,那些不属于他的气运正一点点被剥离出去,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灰败起来。
与此同时,被转运之法压抑的怨魂从吕生廉体内被释放出来。这两个怨魂满眼怨恨地看着吕生廉,一个化作一股黑气钻入吕生廉的胸膛,另一个则贴附在了吕生廉的后背。
吕生廉突然大叫起来,在地上翻滚,他扯开自己胸膛的衣服。在他的胸膛处,突起了一个拳头大的肉球,那个肉球坑坑洼洼,似一张人脸,有眼睛和鼻子,还有嘴巴。
突然那拳头看着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嘴巴一张一合道:“谢谢。”
狐星河看得一阵不适,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两个冤魂想要如何报复吕生廉是他们的事,狐星河也不再过问,拉着辛清梦就向着石壁中的缝隙走去。
那缝隙走近了看,实际上并不如远处看的那般狭小,足足有三米宽,高约二十余米。但这缝隙与高大陡峭的石壁相比较,就小得就像石壁上的一道伤口一样,所以从远处看才这般狭小。
走近缝隙中,气温陡然变低,像是有森冷的寒气从石壁中透出。好在狐星河有灵力,轻易就抵挡了这股寒气。
他随即看向身侧的辛清梦,瞥见斗笠之下辛清梦的下颌,那厚薄适中的嘴唇看上去略微有些苍白。狐星河关切问道:“清梦,你冷不冷。”
辛清梦轻声道:“不冷。”
心中却因为狐星河的问候,而涌上一股暖意。
没想到的是,狐星河竟然直接拉住了辛清梦的手,在感受到辛清梦手掌的冰凉时,狐星河一拧眉,气呼呼道:“还说不冷,手都凉成这样了。”
他拉着辛清梦的手,给辛清梦渡了一些灵力过去。
这股灵力顺着辛清梦的手臂一直传遍全身,伴随着灵力的走动,辛清梦的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
辛清梦一怔,因为这狐星河突如其来的举动,嘴角情不自禁地悄悄勾起,在狐星河眸光看来时,这么笑容又飞快消失,如同昙花一现,快得就像是狐星河的错觉一般。
当狐星河的手松开时,辛清梦的心中浮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将这么失落深深掩藏在心底,依旧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这峡谷缝隙越往里走越狭窄,到后来几乎只有一米宽的距离。
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并列行走,时不时身体会触碰到一起,每一次触碰,都让辛清梦心间微微颤抖。
但是走到后来,峡谷中越来越阴冷的气息却让两人再无暇顾及其他事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和浓烈的血腥气,让狐星河忍不住拧紧眉。
突然间,狐星河的脚踢到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雪白的头骨,不小心被狐星河踢到了一边,撞在了石壁上。
越是往后走,几乎随处可见散落的骨头,到后来几乎满地都是枯骨。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如同走在尸骨铺成的地面上一样。
阳光已照不进峡谷中,幽暗峡谷不知何时白雾涌现,萦绕在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身边。而狐星河与辛清梦两人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仍然自顾自走着。
狐星河心中一直有种说不出的焦躁感,仿佛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一般,连法力恢复了一半的他都察觉到了威胁。
他忽然惊觉,这条路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一个人,而身边的辛清梦早已消失不见。
迷雾涌现将狐星河包裹,等到白雾散去,狐星河早已不在那幽暗逼仄的峡谷中,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瞳孔顿时一缩。
亭台楼阁,琼楼玉宇,脚底下灵气氤氲漂浮,随处都栽种着六界难寻的仙草灵药。
最引人注意的是前方那一口仙气弥漫的碧绿湖泊,湖泊澄澈如镜,漂浮着淡淡的白色仙雾。湖泊中生长着车轮大小的莲叶,静静漂浮在湖面上。在一片莲叶之中,有一朵一人高的莲花花苞格外引人注目。
莲花花苞尚未开放,却已有清香弥漫而出,让整个瑶池仙境都笼罩在这清香之中,闻之让人心神振奋,疲劳顿消。
没错,狐星河绝不会看错,这里正是天界的瑶池仙境。
而那莲花花苞则是下界有人修炼成仙的证明。每当下界有人修炼成仙,瑶池仙境总会生长出一朵莲花。当下界仙人飞升到天界时,就会从莲花花苞中走出,在瑶池中洗净污秽,成为天界仙人。
如今莲花花苞即将开放,不知是哪一位仙人飞升上界了。
伴随着莲花花苞的清香越来越浓郁,天界的上仙纷纷聚集在这里,好奇的盯着瑶池中那一朵莲花,纷纷猜测这一次飞升上界的仙人是谁。
狐星河在这堆仙人中还见到不少熟人,有他熟悉的牡丹仙子,青竹仙子,孔雀仙人,白蛇仙人……甚至他还看到了太阴真君。
如果狐星河没记错的话,他那次飞升上界,从莲花花苞中走出时,围观的仙人中似乎也有太阴真君。
这么一想,怎么哪哪儿都有太阴真君,莫非是平时太闲了,所以才喜欢东溜达西溜达?
狐星河忍不住心中诽谤。
就在这时,瑶池仙境中那朵莲花“啪”的一声绽开一片莲叶,接着是第二片莲叶,伴随着莲叶一片片打开,平静如镜的瑶池开始晃动起阵阵涟漪。
就连太阴真君都瞪大眼睛,盯着瑶池中那朵莲花,似乎十分期待的模样。
当最后一片莲叶绽开,端坐在莲花中人影浮现在众人面前。狐星河一看到莲花中的人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那人竟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太阴真君: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务正业的仙人么!白瞎了我给你的金刚镯,各种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