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见遇绮沙双目突然血红,挥起弧光刃,对着空中狂砍,眼里是冲天的杀戮和戾气。
可是转瞬,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地上,眼神变得极其委屈又极其痛苦。
接着“哐当”一声,弧光刃掉在地上,她蹲了下来,掩面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整个五脏六腑哭出来,接着又发狂地跑了出去。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遇绮沙。
他们只见过她冰冷无情,妖鬼无生的模样,他们只见过她残暴又恋战的模样,就像天生的除妖机器。
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
这个血阵,因为遇绮沙的突然失控,戛然而止。
几名碧冥弟子见状,怕她出什么意外,也跟着跑出去追。虽然他们此刻心中的害怕大于担忧,但无论如何,遇绮沙仍是碧冥支柱。
绫灵忍不住小声问道:“她怎么了?”
不羡道:“走火入魔。”
突然之间走火入魔?
云挽和微生初月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石室不知从哪处角落,突然传来阵阵“隆隆”之声。
随即眼前开始猛烈地摇晃,顶上的碎石也簌簌地不断落了下来。
顷刻间,整个地面都在震动,宛如发生巨大的地震。
情况来得太过突然,众人悚然大惊,眼中都是同样的不解和恐慌。
“哇,师父,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绫灵紧张地一把抓住旁边的不羡,惊声大喊。
不羡勉力站住,眼看石室快要塌了,一把扶起遇晚舟就往外面跑,顺便他的回应三连,“不知道!别问我!带上他们快跑啊!”
听到不羡这么喊,惊呆了的碧冥弟子纷纷回过神来,扶起祭台上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的人,惊慌乱窜地,疯狂往门口挤去。
绫灵跟着大部队,也呼哧呼哧地跑了出去。
出了石室,绫灵抬头往人群中一望,找了半天却只看到不羡,并没有看到云挽的身影。
她心一急,朝着不羡便大喊,“师父,小师叔……小师叔……”
不羡正大声喘着气,“你又在鬼喊鬼叫些什么。能不能让我先休息会儿,可跑得累死我了。”
“不是,小师叔还在石室里,现在还没出来!”
“啥?”
不羡听到这句话,心里一个激灵,气也不喘了,也不休息了,立刻扔下遇晚舟,撒腿就往回跑。
云挽并没有急着走,她稳住身体,迅速环视石室一周,目光陡然扫向祭坛中央——
那里摆着一个巨大的圆盘,圆盘上还隐隐发出微光。
圆盘之上流动着的图纹,已完全停滞,依稀可以看出,它即将组成一段咒文,但似乎还缺少最后一个部分。
云挽脚尖一点,掠了过去。
圆盘之上流动着的图纹,此刻已经完全停滞了,依稀可以看出,它即将组成一段咒文,可是却还未完成,就停止了。
就在看到圆盘图纹的刹那,云挽心中宛如重击,周身血液几乎沸腾到了顶点!
——它与她每日在心中揣摩千万遍的,在师父的密室发现的那一小段残缺咒文如出一辙!
云挽心中一阵狂喜,追寻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线索。
可是,眼前的这些,祭台、血阵、咒文,诡异的排列组合,以及面前血腥可怖的景象,一时之间,又让她坠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师父书室密室的那段咒文,这个血阵……火光电石间,遇绮沙的脸和未生人的脸不断重合。
顷刻之间,云挽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刚才他们还没来到石室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遇绮沙为什么要开启血阵,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圆盘,这段咒文,又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思绪万千之时,一丝清洌洌的药香突然钻进来,即便在血腥味浓郁的石室之中,依然如清风萦绕,令她陡然清醒过来。
云挽怔怔地回过头,却见身侧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一身月白色的书生长衫,即使身在血腥灰尘之中,仍有一种纤尘不染的气质。微生初月站在云挽身侧,看了她一眼,“你还不走吗?这个石室快要坍塌了。”
云挽强自镇定,忍住内心的千头万绪,指着面前的圆盘道,“圣司使可曾见过这个?”
“乱魂血阵”只是以血为祭的禁术的总称,实际上,血阵不仅启动的形式千差万别,不同咒语所启动的阵法,也有不一样的用途。
她在书籍上所看到的血阵,大多是以自身之血画出阵法和咒文,却从未见过这种形式。
微生初月看到圆盘之上的咒文,眼中也闪过一丝震惊,不过马上恢复如常,“这是……血契阵法。”
“血契阵法?”云挽猛地抬眼。
“血契阵法,是以祭台搭建一个媒介,以灵体的能量为原动力,向冥冥造物主祈求达成所愿的一种禁忌之术。”微生初月微微叹道,“此阵非常之残忍,素为阴阳道禁术中的禁术,几百年来已销声匿迹,不想却突然再次现世。”
“用灵体作为祭祀?”
“不错。”微生初月点头,“任何灵体内均蕴含着能量,只要以足够强大的能量当作血祭,咒文就能够运转生效。”
云挽心中大震,“那这段咒文的作用是?”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只有启阵之人才会知道咒文的具体用途。血阵的咒文,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在最后的咒文没有合成之前,在下也不能妄加猜测。”
“所以也就是说,这段咒文的用处,现在只有遇绮沙知道?”
微生初月再次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咒文之事。
不羡放下遇晚舟后,跑到石室门口一看。
只见里面碎石飞溅,顶上的石头还在不断地掉落。而云挽和微生初月还站在石室中间的祭台上,对于周围的情况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大有泰山压顶也不慌之势。
不羡心急如焚,这两人,还真真是个人才。
他憋足了劲,朝着云挽高声大喊:“师妹,你还在里面做什么,赶紧出来。这石室马上就要塌了,再不出来,碾成肉泥没人给你收尸!”
云挽听到喊话,蓦地转过头,见不羡站在门口,张牙舞爪地朝她拼命挥扇子。
云挽顿了顿,抬眼又扫了一眼四周,见石室四处都在震动。却在这时,顶上落下一块巨大的石块。
云挽一侧身,匆忙躲过,旋即迅速往门口的方向掠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再说。”
微生初月微微一笑,也跟上了她的脚步,出了石室。
才刚踏出石室,身后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云挽转过头,却见顷刻之间,石室已完全塌毁。
片刻后,几人行至安全地带,云挽话锋一转,却是问面前的众人,“你们出来之后,有没有见过遇绮沙?”
现在,只有遇绮沙知道咒文的秘密了。
众人皆茫然摇头。
她像疯了一样从石室跑出来,谁能拦得住她,追也没能追上。
云挽转过头,又看了一眼两眼涣散,痴痴傻傻,口中不断念叨一些听不清话的遇晚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最先追着遇绮沙而去的弟子回来了,报告却是在云渺川内各处都找遍了,都找不到遇绮沙的踪迹。
云挽心里一个咯噔。
遇绮沙失踪了。
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沉了下去。
之后他们再说什么,云挽也完全没有注意,脑中不停回想刚刚石室里的祭台,图纹,以及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遇绮沙的突然走火入魔,以及突然失踪,她总觉得不是意外,更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到底是谁?
他的目的,到底是想阻止遇绮沙,还是,想阻止别人知道咒文的秘密?
微生初月呢?云挽转头看向身侧之人,他是因为什么而来?
云挽不相信这些只是巧合。
几人又等了几个时辰,其间不断有弟子前来报告,但却依然没有发现遇绮沙的踪迹,她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不知去向。
遇绮沙不知所踪,遇晚舟大受刺激得了失心疯,碧冥也是乌烟瘴气。再待在云渺川也无益于事,因此,同神智已然不清的遇晚舟“告辞”之后,几人便回了“半城池”。
天变得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一股淡淡的哀伤。妖异的红光虽然已经消失,但天空却再也没有亮起来。
…………
云挽心事重重地回到客馆。
因为惦记阿惜,他们先去了阿惜的房间。
到了房间,只见阿惜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被褥,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桌上盛着药汤的碗也已经见了底。许是听到了动静,阿惜睁开眼,摸索着坐起身来。
云挽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上前扶他坐起,担心他伤寒未愈,再添新病,又马上伸手,将被褥严严实实地拢在他身后。
“好点了吗?”云挽轻声问道。
不知为何,平日他好好的,云挽倒不觉得有什么,但他一生病,她心中总是心神不宁,甚至在石室也总想到他,差点分神产生幻听,以为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阿惜僵了僵,便任由她拢着,乖乖点了点头,随即转头问道,“这位是?”
云挽听到他问,这才想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微生初月,“司域圣境圣司使。”
阿惜舒展眉眼,微微一笑,“久闻大名。”
微生初月一怔。
这个还在病中的少年,长得十成十的俊美,因风寒未愈,显得面色苍白,但表情诚恳,笑起来让人十分舒服。微生初月回过神,“不过是虚名罢了,阁下不必如此客气。”
阿惜又笑了笑,“初次见面,客气一点也无妨。”
微生初月又是一怔,他只当不羡和绫灵行事鲁莽乖张,却没想到,这个温柔有礼的少年,也……不走寻常路。
这时,绫灵抢道:“阿惜,你今天生病真是太可惜了,没有亲眼看见一件特别特别可怕的事!”
“什么特别可怕的事?”阿惜微微侧过头,好奇问。
绫灵装出一副很神秘莫测的样子:“我暂时不告诉你,你先猜猜我们今天去了哪里?”
阿惜一愣,轻轻摇头。
“我们去了云渺川!”绫灵藏不住话,很快就招了,而且不无遗憾地道,“要不是你生病了,就可以跟我们一块去了。”
“嗯,那真的很可惜,”阿惜微笑道,“不过,你们去云渺川做什么呢?”
他原本只比绫灵大个四五岁,但说话的语气,温柔又耐心,反倒更像比绫灵长了整整一辈。
“呃呃呃…就是,那个……”绫灵抓耳挠腮,半天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她自己到现在都还是一头雾水。
“说不清还非要说,就你有嘴!”
阿惜半闭着眼睛,一边听不羡将这几日的来龙去脉概述一遍,一边默不作声,温温柔柔地靠在床头,长长的眼睫落下阴影,没有插话。
“话说回来,师妹,你是怎么发现的那失踪的十几个人,是跟遇绮沙有关的?”说完事情经过,不羡突然转头问云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