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忽近忽远。刚听得清晰了,马上又断若游丝,杳无踪迹。
两人面面相觑。
云挽比了个手势,让不羡到她房间,不要出声。
不羡不明所以地潜过去,却见云挽掠到窗前,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一个纵身飞了出去。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掠出窗口。
此时已是深夜。
夜间的“半城池”有些凉,纵横交错的长街上,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几丈之外的东西要十分勉强才能看得清。
两人躲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目光紧盯着客馆的大门。
片刻后,只见一个僵直的身影从敞开的大门出来,“咚嚓”,“咚嚓”,“咚嚓”,姿势怪异,脚步沉重地出了客馆的大门,一步一步向着长街的另一边走去。
见“杜衡”的背影即将消失,不羡连忙起身,正要跟上去,不想却被拦住了。
“你拦我干嘛?你不是要去追它吗?”不羡诧异。
云挽看了一眼街角,“先别去。”
“为什么不去?我们现在不跟过去,一会儿肯定跟不上。”
云挽低声道:“我知道。”
不羡指着前面消失得只剩一点的背影,“等会我们要是跟不上的话,那个人就——喀嚓了!”他比了个在脖子上抹了一刀的手势。
云挽又道:“我知道。”
不羡没料到云挽是这个反应,有些看不懂,“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不让我去追?!”
“现在去,会打草惊蛇。”
不羡在原地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他道:“去也不行,不去也不是,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云挽顿了顿,“放心,我有办法找到它,不过还要稍等片刻。”
“你不是放出过追踪符,对它没有用?”
“我用了灯烟化蛇。”
不羡忽然惊讶,“那不是……”不入流的民间法术吗?
话的后面半截,不羡没敢说出口。因为他知道,云挽这个人,向来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要是有用的事,就会去做,更何况只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民间土方术。
不羡很识趣地闭了嘴。
沉默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道,“所以前两天你买那些东西便是为了捉它的?”
云挽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要是告诉你们,等你和你那宝贝徒弟一天三遍地来盯着,打草惊蛇?”她瞥了他一眼。
不羡嘿嘿道:“那倒也是。”
后半夜,白雾更加浓郁。白色的雾气像是从地底下冒出,一股难言的阴冷弥漫在空气中。
不羡等得都快要睡着了,却在这时,云挽眼神一亮。
终于来了!
只见浓雾之中钻出来一道烟,像蛇一样,细细的一条,歪歪扭扭地,向着他们飘了过来。仔细看去,正是云挽点燃油灯凝成的那条烟蛇。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比之前短了半截。
不羡顿时一个激灵,“这就是你放出去的那条烟蛇?”
“嗯。”云挽点了点头,又道,“只有半条。”
不羡诧异,“为什么只有半条?”
“烟蛇遇到邪祟后会自动分裂,变成首尾两段。”云挽道,“尾巴已经跟上邪祟,头回来了,它会带我们找到邪祟。”
“额,半条……怎么带?”
“烟蛇一旦分裂,只要首尾两段没有合体,便不会散去,一直到找到另一半为止。这也是‘灯烟化蛇术’的妙处。”云挽悄无声息地往白雾中伸出佩剑,“共老”立即发出微弱的青光,仿佛在召唤什么。
不羡看了一眼几乎和白雾融为一体的烟蛇,嘿道:“想不到这烟蛇还有点意思。”
却见烟蛇飘过来后,在空中转了个圈,与“共老”的青光微微共振,旋即虚虚地缠绕在剑身之上。随即,共老立刻“嗡”地发出一声闷响。
“跟我走!”云挽从阴影里出来,起身便往外飞去。
不羡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去追它!你自己跟上来。不要跟丢了!”云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跟丢?你是在开玩笑!”不羡撇嘴,不以为然,“要是连你都跟不上,我这梨尘宗大弟子岂不是被狗吃了!”
但是,不羡显然低估了白雾的浓度。或者说,他完全理解错了云挽说那句话的意思。
云挽之所以那么说,绝非对他能力的怀疑和鄙视。事实上,她只是基于目前的状况,给他一个客观理性的“建议”。
跟了片刻,不羡便觉得有些吃力了。
起初他还能辨认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前方,但越走就越看不清人影……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完全看不到云挽的身影,眼前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雾气。
“哇,什么鬼,居然真的跟丢了!”
早知道就不夸下海口了。
这个师妹也是,好端端的,偏偏老穿一身白……根本就是给他增加难度!
不羡硬着头皮一边追,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再出现什么岔路口。
可是老天也不遂他愿,不想来什么,就偏偏给他来什么。
一点不意外,就在他刚这么想着的时候,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岔路。
不羡:“???”
这要是选错方向,那就和云挽彻底南辕北辙了!
不羡心中大喊天要亡我,停下寻思该往哪走,却在这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左侧不远处,有个身影飞快地一闪而过。
似乎是云挽。
不羡大喜,顿时如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用发自灵魂的声音喊了一声:“师妹!”
不料,没有人回答。
不羡正色看向刚刚身影闪过的地方,只见茫茫的一片白雾,除此以外,空无一人。
难道是他看错了?
不可能!
他明明看到一个影子闪过去了。
正纳闷间,突然,长街的另一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不羡摹地转头,却见一道清冷眷秀的白色身影,从浓雾中慢慢现出,迅速朝他走过来。
那带着标志性的面无表情之人,不是云挽又是谁。
“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不羡指着影子闪过的地方诧异道,“刚才,我明明看到你在这里……”
“刚才?”云挽闻言,脸上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刚才我在前面。”
“啊?那刚刚那个影子是……”
云挽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那边闪过一个人影,我以为是你,便喊了一声师妹,但是那人也没应我。我还在纳闷呢,你就从这边过来了。”
“有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
“这么大雾,怎么可能看得清。”不羡满头冷汗,顿了顿,又问道,“不过,师妹,你回来做什么?”
云挽:“……”
还问她回来做什么?只不过走了几个街口,回头发现他没跟上,才又返回来找他,他居然还有脸问她回来做什么?
云挽默了默,懒得答话,“走吧。”
两人继续往前追,约莫又追了一炷香。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和人声。从响声听,似乎离他们只有几十丈远。
“你们在这里看到它出现过?”
另一人答,“千真万确!”
“那就奇怪了。都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它的行踪……”
不羡一惊,转头诧异地问云挽,“这么晚了,谁啊?”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云挽轻描淡写地道。
不羡掠到一个无人注意到死角,悄悄伸出头,却见不远处,十来个身着统一的服饰的人,正在浓雾里窜来窜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天色暗,雾气重,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能勉强看得清身上的着装——
统一样式的道服,两袖宽大垂地,袖口绣有金丝辟邪纹,显然是楚吟夜雨流芳宗的弟子。
“他们怎么在这?”不羡惊讶道。
“他们前日在酒阁和寂夜长苏的弟子打赌,这两日都发动人手,在全城搜罗呢。”云挽跟在他身后,指了指另一个街口,“别看了,寂夜长苏的在那边。我刚才也看到他们了。”
“你没有被他们发现吧?”
“你说呢?”云挽瞥他一眼,一脸他在说废话的表情。
不羡嘿嘿两声,“我都追不上你,他们肯定发现不了你。”
那处的声音更加吵闹,人也越来越多。
不羡悄悄看了一阵,赞叹道:“他们居然这么积极,真令人刮目相看。我原本还以为夜雨流芳宗的都是些怂包子,这下好了,有好戏看了。”
“你在跟人打赌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么?”云挽淡淡瞥了他一眼,突然意有所指地道。
不羡一晒,他知道云挽说的是什么。
那还是几年前,他跟人打赌,当时年少气盛,好胜心极强,七天不眠不休,硬是赢了,赢了之后他还去嘲讽对方,说赢得根本毫不费力气。
牛皮是这样吹,事实上却是,他为了争这一口气,差点没猝死,回家直接躺榻上半个月。
由此可见,他以前脑子里可能装了整个梨尘宗的水。
“不对啊,既然他们都来了,那我们还来凑什么热闹?”从不堪回首的往事中回过神,不羡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你不是想知道他们谁输谁赢?”
“我是想知道,但你不是不想知道吗?”不羡奇怪道,难得云挽会出来凑热闹,她平时都不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可这一晚上的人,多得都快组几个剿鬼大队了,她来做什么?
“我觉得不对劲。”云挽言简意赅地解释,“事情可能不像表面这么简单,我过来看一看。”
不羡撇嘴,心道:“爱凑热闹就爱凑热闹,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不就是个摄魂的邪祟么,有什么不简单的?
这时,那边却又有人说道:“奇怪,你们不是说在这里见过它?为什么这里感应不到它的气息?”
“啊?五师兄,你也没探出它的气息?我还以为是我的法器失效了……”
“我的也是!我也没找到!”
“糟了!追踪符也失效了,根本没办法跟上它!”
这是什么情况?所有的追踪符和法器全都失效了?不羡诧异地向云挽投去询问的目光。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不对劲了吧?”云挽面无表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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