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冬雪已落,寒气将人逼的步步后退,活生生想将自己当成一棵树扎根在房中不见风。
然而……
“殿下莫要再为难小的们了,您就穿上这斗篷吧。”只见端稽跑在前面兴冲冲得朝满地的白雪扑过去,吓得身后一群奴才丫鬟追在后头,苦口婆心劝说他穿上他们手中拿的披风。
原是这天太傅感了风寒,差人说不用上学。京城已经连着下了两日的大学,一脚踩上去都能陷进半条小腿肚,这会儿刚巧停了雪端稽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想玩雪了。本来还好好披着斗篷抱着手炉的,手炉是第一个被他抛弃在一边的,斗篷厚重,没多久也就穿不住任由身边的人怎么说也不愿意穿上。
“殿下,这风大雪大,万一着了风寒又该遭罪了。您上次风寒可好久才断根了的,这再着凉了可怎么办哟!”福全早先作为太子殿下杂书的搬运者很是受器重,在温凌成为侍讲之后就夹着尾巴做人。上次太子因为风寒,许久不能听讲,低落的连往日最爱的杂书也看不进去,这会儿是撒欢开心了,回过头想到是他们没尽责拦着他不还是他们的罪过吗?想到太子的怒气还有温侍讲不言斜视的模样他只觉得双股不住地打战。
可这会儿的端稽哪里听得进劝,非但半点没有穿上衣服的意思,还开始招呼福全他们一起玩。信誓旦旦地说要用这白雪堆一个温凌出来,还没动手就哈哈哈地笑开了。
说来也巧,温凌今儿刚巧与一众翰林同僚去御书房给陛下送新编好的书。远远就瞧见一个跑的飞快的红影子,心下刚想说这是谁家孩子,大冷天的不好好窝在房中跑外头来受罪,就瞧见一个眼熟的——孩子。
“温侍讲!”因为是东宫的人,所以福全他们都习惯叫温凌侍讲而非官职。他比端稽眼神好些,又注意着周围,温凌的模样出众且早就为他们熟知,还只是不经意地一瞥他就认出来了。
端稽这会儿正捧着一捧雪,听到福全的声音就朝人砸了过去。气呼呼道:“叫你败本宫雅兴!别的没学会,尽会拿温凌吓唬本宫!”
温凌听到太子说话只觉得额角神经一抽,没做多想就朝太子走去。面露微笑,稍稍歪了歪头看着太子问:“下官如何就能吓到太子殿下了?”
“本宫……”
端稽也不是真的有多怕温凌,只是觉得他不喜欢温凌不高兴的样子,所以总是听话。这会儿胡闹被抓了个现行本来就已经很惶恐了,偏偏温凌还这副不温不火的模样看的他难受。居然一时之间连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殿下乃当朝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下官不过是一届侍讲,人微言轻,殿下不听那是正常的。原下官以为殿下将下官堪堪当个心腹,现在看来,不过是见了面时怕下官面上难堪所以迁就假装的。否则也不会有此番举动。”说完就朝着端稽身上看了看,然后看向福全。
福全在温凌眼神飘过来的瞬间就将手中披风披到太子的身上。端稽下意识按住那披风,也不用福全他们动手自己将披风穿的严严实实的。
“不是,温凌,本宫没有……”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温凌的衣袖,哪知道因为温凌一个侧身落了个空:“本宫只将你当成知心人的,没有想着装模作样亲近你。”
温凌叹了口气,亲自将太子面上沾着的雪给擦掉。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去搭理它,这雪已经成了水,伫立在太子稚嫩面庞上,将汗毛放大了许多倍摆在了人前。罢了,不过还是个孩子,何必吓唬他呢。
又细心叮嘱了几句,叫福全他们先行跟太子回宫,万不能纵容他贪玩着凉了,这才回到了翰林队伍之中。
这次正好王安也在,看到温凌回来笑着说:“之前听你说太子听话,还以为是宽慰我们的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太子这孩子因为父亲的原因他知道不少。聪慧有余勤奋不足,虽不纨绔但也不是一个能随便听进劝的。他是不太喜欢孩子,觉得自己性子上差了些。若真叫他去带孩子,还不如给他一本佛经叫他抄来的直接。所以刚进翰林院的时候,他就早早同自己的父亲说自己并不想给太子殿下当侍讲。不过真让他去直接与大学士说那是不可能的,韬光养晦许久,在得知温凌成为侍讲的那一刻,他居然松了一大口气,之后才开始为自己的友人担忧。
“太子很好。”对太子他已经解释了许多了,子不教师之过,大概是之前教导太子之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向吧。
御书房内的气氛并不好。
“肃北大雪,灾民流离失所一路抢打惹得他人不得安宁。苏大人口中的仁义道德,对灾民来说是好但苏大人可想过那沿路的无辜百姓?”
“那天灾人祸,灾民之所以抢打也是因为饿极冷极,若真如出兵镇压,是将他们当成土匪流寇吗?”
“强词夺理!”
“张大人你讲道理,出则重兵,言则打杀!”
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居然感觉随时都能动手打起来。
温凌听的眉头紧皱,不能适应。
苏大人与张大人口中之事他也知晓,就前半月肃北大雪,压垮了房舍,压死庄稼和牲畜不说还出了人命。眼见天气愈发的寒冷,百姓没有吃食没有住所,只能往四周逃灾。在别的地方有依靠的还好,那些全家都在肃北的连投靠都不知道往哪儿走,实在是逼急了自然就惹事,渐渐的强抢打杀都出来了。
肃北周边的村镇都遭了殃,对于流民来说,没有比冻死饿死还要糟糕的事情了。
官府向来是有屯灾粮的,可因为这次大雪来势汹汹受灾极广,粮饷实额发下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听闻布粥摊子前动手的都比比皆是,老幼病残根本吃不着灾粮,真正的是活活饿死。
朝廷救济的粮饷也已经在路上了,可眼见动乱愈发严重,周边百姓怨声载道,张大人觉得就算是救济的灾粮到了,那些暴民也不一定听话,不如施以强兵先镇压再讲救济。可苏大人却觉得这番行为过于不讲人情,虽说强抢有过,但毕竟情有可原,强兵在前必定引起恐慌,伤了无辜不说还可能造成反抗的心思。
翰林的众位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愈发充斥火气的争吵,翻来覆去的谁也说服不了谁。大约陛下听着也闹心,做罢就让他们二人吵个过瘾吧。
“温侍讲您如何在这儿?”
正巧王公公从一旁的门中走出,手上还端了个汤碗,看样子是要将皇上喝完的碗送走。见温凌等人傻在门口也不进去也不敲门,有些惊讶地问。
“王公公。”温凌拱手行礼,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御书房的门,而后道:“我们是来给陛下送新修的书的。”
顺着温凌的视线看了一眼御书房门,王公公先是将手中的东西给了在一旁候着的小太监,而后进去通报了一声就又来给温凌他们开门。
“陛下让几位大人都进去吧,外头冷的紧。”
温凌等人都进入御书房,眼见苏大人张大人都红了张脸,但到底有这么多人也不好再吵。启宏帝正坐在案桌前,桌上高高地堆着一摞摞卷册,而他的手中也拿了一本正在批阅的样子。显然刚才猜测陛下有意让二人吵出个结果是对的。
“臣等参见陛下。”
启宏帝原是低着头的,这会儿才抬起来,接过王公公送上的温茶看也不看苏大人与张大人。
“可是之前说的诗集编好了?”
这次他们送来的书正是启宏帝一直盼着的诗集。该书选了大家之集,经翰林院之手分了民,官,景三个部分。内容充实,就连温凌自己也喜欢的很。
“陛下!”
启宏帝看了一眼上前一步还想说话的张大人,重重将手中的杯盏放到了桌上:“吵吵吵,从昨儿就开始吵了,到现在你二人可吵出个结果?合着你们二人是靠在朕面前吵吵出正道的吗?”说来好笑,什么就算是要吵吵吧,他们难道不能私下吵清楚了再来他面前说吗?
“肃北之事你们都知道了,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启宏帝说话的时候朝的是翰林院众位的方向,摆明不想再听张大人和苏大人吵架了。
温凌起身,稍做思考然后说:“臣家乡在浙江,雪灾没遇到过,但因为河道纵横,也算是见过不少的水灾了。早些时候也有灾民因为无路可走打砸抢的,官府发出的灾粮虽多但还是有人吃不上。之后就特地组织了官兵,在施灾的时候严加驻守,灾民可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清理重建家园。然后因劳而获救灾粮饷。若有老弱病残的,则是酌情分发。之后就有序多了。”
当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张大人的重兵主张不无道理。可灾民也确实是许多都是无辜被逼无奈的,苏大人也没错。温凌提出的其实就是劳动分配,这也多亏他们浙江经商的多,脑子灵,才有了这么个超前的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