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端稽是真的聪慧，这点在教导了他之后温凌很是感慨。也好在他不太爱读书，不然该给别的孩子多大的压力啊？
“温凌本宫总觉得太傅对对本宫不满！”小小的太子将自己的凳子与温凌的凳子摆放的极近，从温凌教他第一日起，他便改口直呼姓名以示亲近了。
“嗯？”
“今日太傅问本宫，何为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本宫说就是爹娘瞧不见孩子的缺点，农夫不知庄家是否茁壮。太傅就说本宫只懂表层不懂细思去理解。皇兄连这话都背不出来！”原本只是一点委屈，在说出来之后更加觉得委屈了。生气地将手中笔一搁说：“到午时，本宫饿极，林涛就将自己的糕点偷偷给本宫吃，居然还被太傅打了手心！”
林涛就是太子的伴读，胖墩墩的身材与他偷偷藏起来的吃食有很大的关系。就这几日，温凌就不下三次听到太子瞧瞧告诉他林涛又带了什么什么糕点，他们偷偷吃了。
“所以殿下觉得太傅是故意刁难殿下？”
“那不然为何皇兄连背诵也不会，太傅都夸他已经很长进了。可我本宫好像做什么都不得太傅的心？”小孩子之间最常见的攀比就是长者的夸赞，特别是在他处处都比别人好的时候，心中的不平衡几乎达到了极致。
“孔子有言因材施教，殿下聪颖，凭借殿下的能力只是直译确实没尽力不是吗？”温凌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别人，一双眼睛平静而且耐心：“对四皇子而言，能熟读便是很努力的结果了，难道努力不该得到鼓励吗？以己为镜方能知得失，从没听说是与他人相比的。那殿下学文不努力，太傅心中不满意不是很正常的吗？”
“那太傅今儿把林涛手心都打肿了！”
太子护短的很，更何况孩子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叫林涛受罪的。不过是蹭太傅打盹的时候吃了口糕点，林涛就活生生挨了两下手板子。戒尺敲在手心上的声音啪啪的，把胆小些的公主都吓得快哭出来了。打完两道红肿的印子立马肿胀突起，吓人的很。
“林涛和我说他才被打了两下就觉得受不了了，他的书童被打了十几下，手怕是都废了！明日估摸着他就得换一个书童。”
“……”对于被戒尺打了两下就觉得手要废了的这个说法，温凌真的不好做评论。揉了揉额头，耐着性子同太子解释：“殿下，戒尺宽厚，是不可能打两下手都废了的。自古严师出高徒，太傅只是想告诫殿下专心读书罢了。”
“那你这般能干，难道也被先生打过手板子？”端稽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好奇地看着温凌问。
“年少不知事，自然也是有过反逆的时候的。”
不过说到那次他被打手板子倒真不是因为不听话。而是那段时间温凌正好钻了牛角尖一个道理想不通，就没日没夜的去想。后来还是因为家中觉得他读书过于辛苦，告到了先生那儿去，先生才把温凌叫到跟前就见到他眼下遮不住的青色。叫他先回去休息半日，可偏偏他觉得没有必要，拒绝了说是回去了也歇不好，最后气的李先生拿了戒尺打了三下，问这样可能睡了？
第一次被打手板的温凌只觉得头脑因手上的疼痛瞬间清醒了。反思就知道自己之前有多犯糊，乖乖回去休息了。
李先生的教导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应该珍惜自己。且叫爹妈担忧，那是大不孝。”所以才打了他三板子，不过反正他是不信的。
“那手还疼吗？”
端稽目露担忧地拉过温凌的手想看。弄的温凌哭笑不得地咳嗽了一声，抽手说：“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没有伤及根本，第二日就不疼了。”
见小太子一副不信的样子，他伸出自己的手摊在小太子面前：“殿下，如何看待一个娘亲对自己的孩子的？”
“那自然是极尽所能将最好的都给他！”
皇后慈爱，太子虽然生于皇家，可该有的亲情一点也没少。
“那殿下可见过幼鹰习飞？”
小太子摇了摇头，他只从话本里读到过鹰。觉得它晓勇极了！光是凭借粗陋的描述，就觉得自己能描绘出天高野阔的草原上，战无不胜地鹰在捕猎。一直很是向往，想要养一只。
“每一只鹰还未长成之时，母鹰会将自己孩子的翅骨全都给啄断，然后将其从高涯上推下去。若是在落地前小鹰不能靠自己之力起飞，就只能被摔死。”温凌说的不过是一个在上辈子大部分人都知道的故事。他看着太子说：“都说虎毒尚不食子，殿下觉得，难道每一只鹰都想自己的孩子摔死吗？”
这种已经超出端稽理解范围的题，他回答不出，只能安静看着温凌，等他告诉自己是怎么回事。
“孟子有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故意把话说的慢一点，好叫端稽能有时间来理解：“鹰是一种飞的极高，又凶猛的兽类，若是要承其之姿，必定要先忍受断骨之痛。只有端翅再飞的鹰才能飞的高，也只有经历过生死的鹰，才会更有勇气，不会畏惧。这大概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表现吧。”
“那它的母亲忍心吗？”
“大鹏展翅，扶摇万里，这样的事哪里是随意就能做到的？得失得失，有得亦是有失。即使不忍心，但想到一个不会飞的鹰......殿下觉得它会面对什么？”
温凌讲的耐心，经过这一例子，并不难懂。听着，端稽觉得有所触动久不做声。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他才长嘘一口气，开口：“本宫明日会与太傅赔礼的。以后也会努力读书的。”
“殿下有心，臣定当尽心。”
作为一个教书人，没什么是比学生愿意读书更觉得开心的了。
启宏帝来的时候，温凌正在给太子讲论语，他读一句，太子跟一句，读完之后，再由他给太子讲解。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这话中的意思呢就是，孝顺父母，敬爱兄长，这是仁的根本。殿下可听过芦衣顺母，行佣供母，扇枕温衾等故事？”
“有的听过，有的没有。”
到底是孩子，一听到有故事，就觉得眼睛发亮兴致一下就高了起来。大有还能再学上一晚上也不叫温凌走的冲动，一点也不像在尚书房一样又累又闷。
见自己都进来了，可儿子全然没发现书房多了一人觉得有些郁闷。即使太子如此好学，也没有那么开心的启宏帝故意咳嗽了两声，见终于把那二人目光吸引过来后，才开口：“没想到朕的太子也能这般好学，不过...眼瞧这都戌时了，朕却听闻太子还未用晚膳呢”
“臣参见陛下。”都戌时了，他还没叫太子吃饭怕不是要被挂！
太子见到有些时日未见的父皇立马开心地扑过去问：“父皇今儿怎么有空来看儿臣啦？”他最崇拜的就是他父皇，觉得父皇文韬武略无所不能。特别是他批奏折的时候，朱砂笔一圈，那样子威风极了！
不过前两日也不知怎么的，朝中大小事骤增，弄的启宏帝就差睡在御书房了，就没时间陪太子，算来也有三日未见了。
“朕自然是要关心关心你的学业的。”顿了顿，说：“不过……现在朕更要关心的，是太子是不是需要用晚膳。”
在饭桌上落座的时候，温凌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算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与皇帝同食了，但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拘谨。
“这个味道好，温凌你尝尝！”
端稽的手一指，就立马有人将菜夹到温凌的碟中。收到启宏帝瞥过来的视线，他只觉得突然压力巨大，抿了抿唇将碟中那一小块剔骨了的肉夹入口中。怎么说呢，不愧是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明明只是一口鸡肉，却有香菇的气味，肉嫩有弹性尝着好像是大腿上的肉？
“如何？”太子殿下那急切样子就像是巴不得这会儿他在给温凌布菜。
看到因为小太子的话，牢牢粘在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稍微咀嚼了一会儿先点了点头做出回应，等口中食物全咽下去了之后他没才皱了皱眉说：“殿下，君子克己复礼应遵循师者所言。食不言,寝不语,行有序,无污语。”
吃饭的时候若是不专心，礼貌是其次的，吃下去的东西不吸收才是最重要的。倒不是说一定要气氛特别的压抑，一句话不能讲。不过在他看来，你得先吃了五分饱，然后放慢吃东西的速度，可以闲聊。但张嘴之前也要把嘴里的东西给咽下去就是了。
“温侍讲教太子教的极好，朕还从未见过他除了朕和皇后，如此听过谁的话呢。”说这话的时候皇帝倒是不吃醋了，能有人将太子教的更好哪里来呢？
太子小小地冲温凌吐了吐舌头，到底还是乖乖坐了回去任由伺候的人布菜安静吃饭。不过觉得喜欢的，他都会朝温凌方向看一眼，身后的人就明白了他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