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酒过三巡,在鼓乐声中有不少坐不住的人已经没了初始的拘束,正在推杯换盏,吟诗的,唱词的,居然还有人想要舞剑。也不知作为一个进士舞剑,那人是怎么想到的。
这一切啊都归功于启宏帝的体贴,在不久之前,启宏帝借口累了,现行一步。
陛下走了,那众人的拘谨就自然少了,而太子与各位大臣们又都还在。正好是他们施展自己才华的时候,所以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就等着一鸣惊人。不过这酒席上看着杯起杯落的,但他们喝的真不多,许多都是意思意思地抿上一口,太子殿下和大臣们虽与皇上的威严不能比,但酒醉失态……想想也知道是不行的。
“王状元文采斐然,又是吾等之首,此情此景何不作诗一首?”
温凌他们都比较低调,这其中有与太子同席的缘故。如今也不知是谁居然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了,估摸着没醉但也喝了不少,居然起哄要王安作诗。
也就是王安确实不虚,起身没多久就做出一首五言绝句。对账工整,诗也应景,就连国公都连连点头夸赞。
更有吏部尚书出言:“虽然知道王状元之后有极大的可能是去户部的,可在下还是想问你可有意来吏部观政?”
这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相较于掌管户籍财经,虽不及户部富裕可单从权利看隐约高于户部。而吏部尚书已经可以说是文官之首了。这样的人发出邀令,一是真心觉得王安是个人才,二也不排除有看在户部尚书的面子上故意抬高王安。
不论是那种,在场的其他人都只有羡慕的份。
“你想去哪儿?”端稽看着被众人围着的王安小声问。
温凌听到太子的问话,先是想了想,然后才笑着摇了摇头:“去哪儿都可以。其实臣一开始没想到会成为一甲进士。原本想的是考取个功名,然后随意去往某个郡县当个县老爷或者是郡守就好。若是运气好,能分到家乡就更好了。如今这个名次,还真没想过,不过不管怎么说,那官职都比县官郡守要好。”
他说话陈恳,确实他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也太看轻你自己了。”小太子听着像是不怎么高兴:“若是你没想去的地方,来陪我好了。”
“这……那不是要当太监?”
“谁说就一定要当太监了?”
温凌觉得有些无奈,看到太子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左右权衡了一下问:“那当侍卫吗?现在习武不会太晚了?”他是真的传说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平日里没事,光坐书房看书能看一整天不会腻。如今这要是要去习武,体力还是个大问题。
“谁说要当侍卫了!你!你不能给我当伴读吗?”端稽只觉得自己气极,连称呼都忘了。
“伴读?”温凌更为难了:“臣……太大了吧?”
“……”
很好,太子不想理他了。
同席的进士们各个热情都很高涨,见状元郎一首诗一做,居然就得到了吏部的邀请。也不去细思有没有别的原因,一个个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纷纷上前展现。期间居然连同苏伟升都起了个对子。不过他居然只是得了大家捧场似的叫好。
几人欢喜几人愁。大多数的人都得到了苏伟升一样的境遇,少数的几个得到大臣们的橄榄枝都高兴的找不着北。一轮过后突然就有人想起了温凌这个年纪最小的探花郎了:“温探花,这状元郎和苏兄吟诗的吟诗,作对的作对,温探花不如也与我等一并做上一首诗如何?”
所以说,为什么他们珍奇斗艳,还要拉上他?
温凌抬起了头,微微摆了摆手说:“在下不善写诗作对。”
“探花郎可别过谦了,咱们今年这些个进士里头,除却王状元和苏兄,那就要属你的学识最好了。”
“不是过谦。”温凌对说话的那人道:“这学识并非只有吟诗作对,就拿殿试和秋闱来说好了,侧重点都在论策。温凌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最喜孔孟之道。道家讲究顺其自然,儒家讲究以礼为德。这两门就已经很是深奥了,在下只觉得自己天资不足,废了九成的努力却只懂些皮毛。”
“那为何不用十成的努力?”
“九成已经是强弩之弓,温凌还得考取功名,自然得分出心神去学习其他。就比如诗词歌赋。”他笑了笑:“也是托大,这一样样单拿出来都觉得费尽心思也学不尽了,如今只是入门,平仄勉强,确实不敢拿出来在众人面前献丑。”
这话一出,无论是那挑头怂恿的人,还是旁的都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正大光明将自己不善吟诗作对拿出来说,还说的这般有理有据,叫人觉得本该如此的。
“若是我有你这气度,刚才也不用被怂了两句,就显摆了。”王安笑着小声朝温凌说话。
温凌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是真的不善那个,之前我先生给我的点评就是匠气过重,没有灵气。又何必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反倒给人落了口舌。但王兄不同,你学识丰厚,诗词作得极好,又怎么能说是显摆?”端起酒杯,微笑着敬王安。这个状元的品性他还是很看得上眼的。既然他人有意教好,他也不会拒人千里。
“难怪你当初看中他,此子确实不凡。”林谦同史达说话,可眼神看的是温凌,摆明了话中的那人就是说的温凌。
“那是。”史达与林谦多年的好友,此时正满意地抚摸自己的酒杯一脸得意:“我打一开始看到他的卷纸就知道此子虽是年少,可心性稳重,温和有礼胸有大善,但又不是容易欺负的。再加上言辞咄咄,有理有据,思绪清晰有调理,看法独到,这叫人怎能不拉上一把?这个探花他拿的委屈了。”
人啊,往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正如,苏伟升。
“我觉得听你这么一说,他倒是像一物。”
“哦?何物?”
“水。”
史达念了两遍,然后满意地点头:“确实!至刚至柔。也不知他能不能保持本心。你觉得陛下会叫他去哪出任职?”
“猜不透。”作为与启宏帝多年的老臣,林谦看得出圣上很喜欢温凌,也有心重用他。这重用也有许多的选择,就如同吏部,户部,兵部,都是前景极好的。可照惯例,陛下授官前都会叫他们几个一同商议商议,刚才他两没说话,但那王安陛下就曾经言明有意向将其放在吏部,免得在自己亲爹手下做事出了旁心。苏伟升也说了,此人心智不好,不打算重用。但温凌还真的一点也没提到过:“你说,户部可能吗?”
“就我私心来说,还是希望他来吏部。”史达微笑。
圣心难测,不过他们御使虽是一个独立的存在,可名义上还是归于吏部的。温凌是他们看中的人,能到他们手下自然是最好的。
当然了,还在那儿游离宴会之外,闲下来也就照顾照顾年幼的太子,把自己定位回归到幼教的温凌是不知道他早就被人在嘴里翻滚了多次了。只觉得天都大黑,是孩子睡觉的时候了、
“太子殿下,这宴席已经接近尾声,您何不先行去歇息?”
原本还在叼着一小块桂花糕的太子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在赶本宫走?你讨厌本宫了?”
“……”温凌捡起被太子扔在桌子上的糕点:“没有,只是在下看太色已经晚了,觉得太子殿下应该早点歇息才好。这一日下来就连臣都累的够呛,太子想必更需要歇息歇息。更何况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与礼也应是太子先走的。否则这宴席怕是散不了。”
端稽怒目不言。
“在臣家中有一说法,早睡早起,孩童方能身体康健,个子也高。”还要多喝牛奶,多吃蔬菜水果!牛奶就不说了,就刚才那一顿饭,他就发现其实太子很挑食,酷爱各种肉类,蔬菜却只吃豆子,这叫他来看是绝对不可以的。所以给太子夹了好几次青菜什么的,弄得太子殿下老不高兴了。
“你又哄本宫!”
孩子有些时候太聪明就是麻烦些:“那也是因为殿下可爱,臣心喜的紧。”
“……”端稽突然连带着脖子也红了起来,奶凶奶凶地说:“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般轻浮!”
“?”啊?
当然了,后来太子还是跟着他身后的小太监先走了。走之前他还颇有风度地举了举自己的“茶杯”示意最后敬大家一杯酒,礼数周全的叫人挑不出毛病。
皇帝,太子都已经走了,之后国公也先一步离开。宴席终于要散了。分明宴席本就应该是吃喝玩乐的存在,可这荣恩宴生生累掉温凌半条命。这还是他仗着自己坐在太子边上,偷懒躲酒逃避奉承之后的。
在出宫的时候,李勤叹了口气转头朝着宫门的方向悠悠地说:“三郎,我撑的难受。”
“嗯,那我们便走回去吧。”
夜风还带着冬天的凉意,有些刺骨,叫人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温凌只觉得此时头脑清醒,但不知道该用这清醒的头脑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