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衣!”
这京城街道两旁早就站满了人。在贡院门口,以王安三人为首的皆是早早就穿着整齐,随着司仪的一声唱,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绿色官袍,蹬上官靴,手中握住笏板,再抬头时他们已经不同于前一刻,真正摆脱了学子的身份有了官身了。
在一众孔雀绿中王安,温凌,及苏伟升三人官袍深红,脖颈之处绣着密密的蟒花。头顶的乌纱更是与进士的不同,高了平乌纱三分,飞翅为素银带。
“礼,谢恩!”
因众人是在贡院授的官袍,故而三百位进士齐齐转身朝着皇宫方向弯下了腰。是以叩拜施礼陛下。
“簪花!”
只见由贡院内走许多人,手上捧着的是一朵朵金丝宫花,百位进士们人均一朵,待到宫花到了面前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就插在了鬓角。细看这王安手中的宫花比他们都精致不少,枝叶皆银,饰以翠羽,独此一份。戴的时候温凌还特意用手摸了一摸,枝尾有字,形似“荣恩授”。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他们有了官身,只要不分家,那家族中的子侄都将有机会被扶持,税赋劳役被消减免去。他的妻子孙子,更是由他延续的整个户籍,都将是官籍。可以说真正的是一跃龙门。不到你站在这儿的一刻是不知道的,只觉得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只是一个念想。如今这念想实现了,寒窗虽寒,可再也说不上是苦读了,那都是合该如此的努力。
“请官人们上马!”
三匹披红挂彩精挑细选膘肥毛亮的上等马被牵出来,每匹马身边都跟着一位同样一身新衣的马夫们高声做请躬身施礼。他们启宏进士会随着一甲走上那么一段,可真正有资格打马游街的,却只有这三年最优秀的三人。
温凌跟在苏伟升的后头骑在马上居然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抑制不住的抽泣之声。都说人生三喜,金榜题名稳稳地占据了其一位置。这高马上的景色与走着或是坐车都是全然不同的。遥记得去年八月,时秋,他第一次入京,只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旅人,置身事外见什么都是新鲜的,可不过几月功夫,他居然就再也无法当一个过路人,一甲那都是必定留京就职的,此时的他已然是京城景色之一,再看这他需背井离乡长久停留的地方,心中生出了欢喜和归属感。
“来了来了!那是状元郎!快看!后面的探花郎好是俊俏!”
启宏民风开放,特别是这大喜的日子,本就是叫这三位接受百姓们的祝福及夸耀的,自是不会去管类似的话语。温凌脸皮薄的紧,他本就长得好看,有大胆的女儿家居然已经将手中的鲜花朝他扔了不少,抬眼王安他们也有,可远没他多。耳根子都泛了红晕。
“快看快看,这探花郎家也不知是怎么养的,怎么文曲星下凡还是如此好看的文曲星?就是瞧着年幼了些,耳根子都红了,我家女儿到底是早生了几年!”
旁有人听他叹息就打趣的接话:“那就算是晚生了想嫁与探花老爷也不大可能!这探花老爷比姑娘家都好看不少!”
温凌虽然长得好但不是女儿家的那种娇媚,眉宇间有少年郎独有的英气只一眼也不会叫人看成是女儿家家。因为心思淡,寻常瞧着虽然温和可总有仙气,不过如今因为耳根微红,添了几分人气儿,还有娇憨,叫人更是觉得亲近欢喜。
“是了是了,也不知以后是谁家的女儿这么好福气……”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赞同。
“媳妇,那可是当日给虎儿玉佩的老爷?”
行至当日他与李勤吃馄饨的街,眼尖的摊主像是受了大惊,扯了扯自己媳妇的衣服,有些颤颤巍巍地问。听到了自家爹爹说话,虎子本身就被他爹爹扛在肩上,立刻就朝温凌的方向看去,然后开心地喊:“大哥哥!”
王安与苏伟升二人皆是朝着虎子的方向看去,见是自己不认识的小孩儿有些好奇,一转头就看到温凌也转了头,在看到虎子一家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是大了许多,眼里满满是对那叫他哥哥的孩子的喜爱。
“那个孩子你认得?”王安出身本就高贵,但如今三人怎么说也是同科进士又分为一甲。之后不论如何也是要共事的,便小声问道。
温凌对王安的印象还不错,不过没想到他会先说话,惊讶之余笑了笑说:“嗯。去年的八月,我第一次来京城,秋闱过后自然是想四处看看的,哪晓得路过他们家的馄饨摊就走不动路了。这孩子天性烂漫,怀里揣着块觉得好吃的糕点,自己却只舍得吃那么一小口,记得要拿回家孝敬阿娘。故而我对他很是喜欢。”
“哦?这样说来确实难得。”
这个年龄的孩子大多还未曾懂事。他年纪小小便如此懂得孝悌之道想来不说之后多有学问,最起码是个品性良好之人。
苏伟升旁眼看着王安和温凌攀谈,心中很是瞧不起。他心有郁闷,论学识他自认为不比这二人差,可就偏偏身为状元的王安得了陛下的夸赞,而照理说不如他的探花郎温凌又得了陛下赐字。这么一对比就显得他愈发的突兀。他又是三人中最年长的,模样端正可别说和温凌比了,就连王安也是不能相提而论,打刚开始一路过来,百姓们讨论中就好像没他这个榜眼什么事。
“到底不是京城人士,那孩子的行为如此没有教养探花郎却还口口声声满是喜欢。”
嗯?挑事?
“温凌虽然不是京城人士,但江浙一代历来富硕,苏兄此话未免有失偏颇。”三人之后还得同在一个朝堂,这还未配官就相看两厌怎么可以:“再说,我也觉得那孩子天真可爱,居然还懂得孝悌之道,已是难得的了。百姓家的孩子本就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今日又是为我们高兴,没有什么不妥的。”这苏伟升看着面向就不好相与,瞧着年纪一把,可说话做事小心计较,还没有温凌稳妥,不用想,王安已经偏向温凌。
温凌这人不爱挑事,如今这场合他也有分寸。心中虽然不舒服,但断断不会像苏伟升一样不知轻重。听闻王安为他说话,他还了一个微笑,而后便不再理苏伟升。有些人越是理他,他越觉得你把他当回事了。心中的小本子拿了出来,记下两笔,一为王安的情,二则是苏伟升今日的气了。
苏饰和纤尘早早便站在了客栈的门口,这次他们住的正是当初秋闱时订的那家。
掌柜的远远便看到了温凌,急急忙忙迎了上来。这都三日过去了,他还和做梦一样。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年是一甲,状元郎和榜眼老爷都是京城人士,唯一一位探花老爷居然是住在他们店里的!
“少爷!”苏饰顺手接过温凌拿在手上的乌纱,游街整整持续了大半天,再加上之前与进士们一齐,那可真的是想想都累坏了:“掌柜的早早就叫人烧好了热水,少爷回去先泡泡解乏,然后再吃些清口的食物可好?”
“少什么少爷,该改口叫老爷了!”
“李兄……”温凌冲苏饰点了点头,这一日折腾确实是够呛,他现在就觉得自己身上都是那些姑娘扔的花香,怪别扭的。
李勤早就换了自己的衣裳,那官袍被仔仔细细叠好了放在房间。按理说考取了功名,实际就该让家里人改口叫老爷了。只不过相对而言,童生秀才那些,人多,家中长辈都在,又没有自立门户,那就没那么注意。可如今他们都是进士了,明日再进宫就正式授官了,他们都定是要自行开府的,那自然就应该改口了。
这才坐下,就看到纤尘捧了两大坛子的酒水进来。
苏饰正为温凌准备吃食,看到这两坛子酒皱了皱眉:“这酒是要现在喝?”
“没,这是刚才一个酒家老板送的。”温凌看到这两个坛子,想到刚才的情景有些失笑。
“我只知道有姑娘大娘送花送手绢送香囊,原来这打马还有酒收?”李勤爱酒,他总是与温凌说,自古才子多潇洒,而这潇洒最好的表现那就是一把折扇一壶酒。就势闻了一闻:“好酒!”
“你喜欢就拿走,我不喜饮酒。”
这酒啊,就如同刚才李勤说的,他一路收到的也都是什么鲜花手绢香囊之类的东西,乍一看到有人抱了四五坛酒第一想法居然也是“什么?这是要用酒坛子砸我?”因为太惊讶,还将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引得王安一个没注意,差点就没从马上掉下去。
“这一坛子酒过来,怕是我们三人都得扑在这儿吧?”既然王安他们听到了,温凌就不遮不掩拿出来问。他看了好久,居然只有一个护卫朝那个方向走去?
“想什么呢?那是咱们京城最好的酒家。历来游街,他都会送上两坛子酒来,这酒往日是买不到的,只给每次的一甲。当然不会砸。”
就连苏伟升也没忍住,口气不好地给温凌科普。
自觉的自己确实有些傻的温凌讪讪一笑。果然那侍卫将人引入队伍一起走,酒坛子也由他们二人稳稳地抱着,没有一点想要砸的意思。
“那不是每三年只有这六坛?”李勤本来还打算推辞,这会儿抱着就不肯撒手。
“不,是七坛,状元有三坛。”温凌比了比,说:“这一坛你拿去,还有一坛我留给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