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殿试(二)
即使再想不通,但该面对的还是应该沉静面对。本就不是多想之人的温凌只慌神了那么一会儿,就在御前站稳行礼。
被这三百多双眼睛同时注视时的压力比想象的还大。可他的举止比之之前的三位并无不如。
“呵,没想是这么年幼的一个少年郎?”陛下没有同之前一样直接问问题,而是先轻笑了声,调侃了一句。
温凌这会儿离得近,刚才行礼的时候总算是看清了陛下的长相。端正英俊,大概是国事繁忙瞧着要比他父亲大上不少。如今陛下有意缓解紧张的气氛,他自然顺着话说:“臣今年已经十六了。”
大概温凌自己不知,他本就生的好看,如今语气中不自觉带着一点点的不满,因为觉得别人是说他年幼。这小小的不满并不冒犯他人,反而觉得少年的真性情及天真。听的就连高坐上的皇上都忍不住呵了一声,不做计较反倒对他的喜爱更是加了几分。
“朕只是觉得你所写所思与年纪不太符合罢了。”启宏帝共四位皇子,太子最为年幼如今八岁正是烂漫的年纪。他与皇后的感情极深,故而对这太子很是亲厚,如今父性正是浓时。
今年启宏帝给的大题是君,家,国,三字。
温凌的卷纸上写的是关于赋税。虽说如今启宏国力强盛,百姓安居,可正因生活没有烦忧了,百姓就安于现状少有人去打拼。思来想去他也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就搬出了后世施行的鼓励开荒,限期免税的想法来呈给陛下。史达这个人属于上进派,一直就觉得如今他们启宏是不错,但是自古不进则退,乍一看到这卷纸就觉得眼前一亮。
“你是如何想到这些,那开荒可是指荒地?这限期免税又是怎么个限期法?”
深吸了一口气,腹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温凌才缓缓开口:“小民得幸家中距离与京城远,故而一路看到不少景色。良田繁多,但也有不少山林荒地无人管理。所以觉得非常可惜。像小民家中有院子,房门边有一处小角落本是没什么东西的,可偶然间得了闲情,就动手将地开了开,如今成了一片竹林。同理,那荒地若是有人愿意去开,也能成为田地,山林好生打理,种些果树桑树养蚕放鸟也好,又或者没有人去管理的河道,周边布网,延岸能养些鱼虾,可以免去再幸苦打牢。
可自古穷途末路才会去奋斗,如今百姓生活充足,没有烦忧自然是不愿意动的。这才想了限期免税的这个法子。例如这地是由张家开的,那么一年,两年,三年这样的期限内,地中所产不用算到税中上交。”
皇帝听了点点头,然后又问:“那咱们启宏百姓富足,为何又要有此举?”
“正如家富不够富,有谁又不想日子过地更好些?”换了现代的话就是,谁还会嫌钱多的?”
“那,此举你又为何说理喻国家发展呢?”
这本身卷纸上他其实就有写到:“虽说新开荒的免去了赋税,但那也就免税的那几年,之后还是得赋税的。到时候每年的税收就会加大还不会叫百姓有怨言。虽说我国康盛,但到底周边还有不少依附启宏的小部族。就拿北边的准格尔部来说,他们牛羊丰富但粮布皆少,每年来往启宏换取物资的多不胜数。若是我们能给其所需,由朝廷出面与之交易,一方面不会出现商贸紊乱,另一方面更是显得我们国力雄厚,使得他们更加臣服。没有什么关系是比利益更牢靠的。”
有些时候话糙理不糙,更有些时候,虽是势利但句句真理。
也就是现在还在宫中,所以那些考生不敢交谈,否则但是从那些怪异的目光就能猜出有多少人要对他温凌评头论足了。
“哈哈哈,好好好。你虽年轻,看着文雅娴静,但目光独到啊。”大概是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温凌了,最后皇帝也就憋出一个独到二字。
“家中从商,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不少。况天子治国以仁,诸公为鼎,河清海晏。温凌虽读书几年,但到底见识还浅,不敢妄议。只是想到自己从宫外来,将自己所见所闻告知陛下及各位大人,斗胆带了些想法,望有幸得到教导罢了。”
温凌说话不卑不亢,尊却不谄媚叫人听了舒服。启宏帝本就欢喜,如今更是没忍住问:“你尚未及冠,该是还没取字吧?”
“未曾来得及。”
“那,朕瞧着你虽年幼,但心思敏捷胸有大家,便选观良二字如何?”
二字选自《法度总论》中,观众器者为良将,观众病者为良医。且观有观摩,细心,君子好学之意,良更有善良贤明,优良和悦的夸赞。
别说这字给的极好,就算是随便选得二字光光凭借他是陛下赐的,那就大不一样。这普天之下没有比皇帝的话更有用。陛下对他有期许有赏识,那就说明只要温凌不脑子抽风去作死,必是可以飞黄腾达前途一片光明的。
温凌自是恭敬谢礼。
温凌之后,皇上就再没宣人问话了。没多久,一份写满了人名的旨便印上了玉玺。
这一朝殿试,出了门就大不一样了。
当今状元是王安,榜眼是另外一名叫苏伟升的贡生,探花才是温凌。
可如今状元得了陛下的赞赏肯定,探花更不用说,陛下亲自赐字,这就显得苏伟升有些不自在了。
不管苏伟升怎么想,终归不熟是个无关人,他只知道真正从宫门迈出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刚想转头与一同出来的李勤说些什么,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你这是怎么了?”李勤就在他身边,与往常的活跃相比,这一路出来他居然半句话也没多说。多心的人怕是会觉得他是否心中不喜,可温凌瞧见他同手同脚走路,面上还带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时就大约明白了。
果然,听到温凌的询问,李勤就一副有秘密要分享的样子:“三郎,你是探花郎啊!”
那语气之中的骄傲,迫不及待想要和人分享偏生只能小声说话的样子怪滑稽的。细想来,分明先生是一个沉稳的人,师娘也是个温婉大方的闺秀,怎么就生了李勤这么一个活宝了?
“是,我知道了。”前三甲都是由陛下当场钦点的,之后的也是当场便出了名次由总管大人宣读的。等过一会儿,便有有告示贴到贡院门口,还会有快马报吉,喜官也会将最后的成绩送往各州县叫全国的人都知晓。
“你说若我爹娘知道三郎你考中了探花郎,他们会高兴成什么模样?”
“这……”设想了一下,温凌肯定的说:“师娘定会做一桌好菜给咱们吃,先生……大概就是展眉一笑吧,顺便告诫你我二人切骄切躁。”这么一想,再往身边一看,好在李勤长得与先生师娘都很像,否则说他是抱来的孩子也会有人信的吧?
殿试过后三日后才是游街,昨日早早的贡院便将要用的东西衣服全都拿了过来,还仔细叮嘱了一番就怕出了纰漏。那晚李勤等人都留在了温凌的房中怎么也不出去。手一个劲地在新送来的衣服上摸索,那模样就好像是掉进钱眼里的人瞧见金元宝一样。
“哎呀,这就是探花郎的衣服了!你说你说,状元他们的衣服和你的一样吗?”李勤左右瞧瞧,他的名次其实也不错,左右进了前五十比预想的好了许多。他也是个没野心的,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能拿这么好的成绩。可如今瞧见自己一同来考试还与自己关系如此好的温凌得了探花,欣喜之余羡慕当然是有的。打马游街啊,那可是只有三甲才有的盛眷!
温凌对于自己能得探花也是惊讶,但他的性子平,属于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那种,激动当然有,但其实从出宫见了苏饰他们,瞧见两个自幼伺候他的人抱成了一团后就觉得除了挺好的,也没什么太大不了的了。这会儿被他们三人摸衣服的动作给腻的不行,一把抢过李勤手中的衣服说:“别明儿我还没穿,这衣裳就一个大洞了。你们啊还是早些去睡吧。这每隔三年都会出的三甲,不是我也会是别人。难道别人也都不睡觉了?”
“不不不,这如何能一样?”苏饰和纤尘毕竟是下人,温凌开口了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李勤不一样:“别人那是别人,可这次是活生生的三郎你中了探花。作为与你好歹也是同乡好友的我,那能是一般的长脸吗?”
他到底是真的对温凌好,虽说温凌比他还年幼了许多,但他自诩兄长,颇有与有荣焉的感觉。
温凌也确实是拿李勤无法,见劝不住就也不多费口舌了:“罢了罢了,你看吧,我先歇息去了。”
刚才送衣服来的大人已经说了,得早起,繁文缛节多的叫人头疼,但这头疼叫人艳羡。都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这其中最具代表的那便是打马游街了。待到明日,今科一甲便会骑着高头大马绕着这偌大的京城走上一圈,好叫百姓们都知道他们的模样,最是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