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京城的目光都在盯着苏家如何行事,可偏苏家在户部并无一文欠银。
白夫人知道人都等着他们家后,和柳氏笑道:“这群人可不是想多了,光等咱们家,估计等到明年三月也没消息。”
柳氏笑接话道:“可不是么,这群人就是等人动作,也不好好打听打听。”
苏尚书和白夫人虽有四个孩子,只是次子苏文哲才从苏州同知调任银卫知府,当还在路上,估计得十一月出头才能到京城,长女苏文君乃是当今皇后,次女苏文皎是陕甘总督夫人,随夫赴任去了,家里便只剩下长子苏文坚与长子媳妇柳氏并孙子们承欢膝下。
苏尚书乃是户部尚书并内阁大学士,苏文坚也是刑部侍郎,两人皆忙得很,中午都不大回家用饭。
规矩上说晨昏定省便是孝顺,可柳氏怕婆婆寂寞,若公公丈夫不在家,中午也来正院与婆婆一同用午饭。
苏家虽说是诗礼传家,却并不是那等抓着规矩迂腐不放的,早晚用饭时白夫人便不叫柳氏站着服侍,而是一同用饭,中午更是亲亲热热同坐一桌,用完了饭还一起喝茶说说闲话。
今儿朝中出了大事,婆媳两个免不得谈论一回,才刚说了京中欠着银子的人家都巴巴等着她们家,婆媳两个笑过一场。
但圣上要催还欠银,终究还是因为边关敌军来犯,白夫人并柳氏笑了一会儿,具止了笑,柳氏捧着茶喝了一口,还是没忍住颦眉叹道:“也不知二弟妹在银卫如何了。”
苏家人口不多,又都是血脉亲人,也都不是那等心眼窄小的人,婆媳妯娌之间相处得都不错。
一府相处了将近十年,柳氏很与韩琼英有些情分,再说柳氏生了四个儿子没姑娘,以往在家时都靠着景岚解馋,现下景岚也回了西北,柳氏没了侄女稀罕疼爱,生了第四胎竟还是个儿子,免不得更想念起韩琼英来。
白夫人和柳氏婆媳相处也有将近十五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把一个女孩儿从只会张嘴哭的婴儿养成及笄的大姑娘,也足够白夫人把柳氏真当自家女儿看。
知女莫若母,白夫人看了柳氏一眼,笑了一声道:“你是担心琼英还是担心景岚?再有,琼英已与文哲和离了,你这二弟妹可别再说出口,该叫一声韩将军。”
柳氏无奈道:“都这么叫了十年,早就叫习惯了,现今才过去一年,娘让我慢慢儿改罢。”
白夫人叹息道:“景岚景熙当都在甘州城文皎处,是嘴不需要担心的,只是琼英身在银卫,那是边城,也不知战场上……”
柳氏见白夫人面浮担忧之色,忙给她续了杯茶,笑道:“娘也别太担心了,不是说去年琼英连着战败了三位韩将军,今年春日又把银卫军中所有将军都打赢了?”
“要我说,琼英现今就和个女战神也差不多了,若她都能有事儿,别人该怎么办?”
白夫人叹了几声,心知她在京城琼英在银卫,相隔三四千里,便是有什么,等她知道了,也过去了一两个月,不如顺着柳氏的话想,倒还安心些。
她就着柳氏刚斟满的茶杯喝了两口,看看时辰钟,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看景信罢。”
柳氏搂住白夫人的胳膊道:“娘别撵我,许我再呆一会儿清净清净罢,景信这小子又是学说话又是学走路,我在屋子里可得不着一刻消停。”
白夫人放下茶杯无奈道:“当初我就说你也三十多了,有了三个儿子,已经是有子孙福的人,何必非要再生一个?”
“你偏说生了三个儿子没姑娘,定想要个姑娘养着,肚子是你的,文坚也依你,我们做爹娘的难道拦着儿子媳妇生孩子?便也就罢了。”
“偏生生了景信,还是个儿子,云卿啊,你今年都三十三了,才养好了身子,万一再生可就三十五六了,多危险,可别再生了啊。”
“就是喜欢小闺女,咱们家没有,亲戚家不多得是?你要是觉得亲戚家是外人,等过二年文皎回来,你常往林家走动,文皎不是去年才生了个闺女?”
白夫人叫着她的闺名谆谆教导,柳云卿低头笑道:“娘,我知道了。”
看时辰真的不早了,白夫人又催着柳云卿回房去。
柳云卿见再也赖不下去了,只好依依不舍的站起来,口中还叹道:“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养景德景礼景佑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养景信,真好像比以前累上几倍似的。”
白夫人道:“你养头三个的时候年轻,景佑出生那时候你才二十六七,今年都三十三了,这岁月不饶人,再怎么精心保养,到底上了三十比不上十几二十岁的时候。”
柳云卿叹道:“这倒是真的。”
婆媳两个终于告了别,柳云卿才披上斗篷迈步出了白夫人正室门槛儿,便见门口有一小厮和婆子说话,婆子又匆匆忙忙的进来报信。
看样子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儿,柳云卿也不急着回去了,就立在门口等那婆子过来,等丫头打帘子,又抬脚迈步入了屋内。
白夫人本已躺在炕上命丫头捶腿预备歇中觉了,听见人报有事回禀,只好睁开眼睛等着。
哪知先进内室的不是报信的婆子,而是柳云卿,白夫人眉头一皱,无奈朝她招手道:“过来坐,正好儿一起听罢。”
柳云卿抿嘴一笑,见婆婆果然不怪罪,便行了礼端端正正坐在炕上,听那婆子说了贾家还银捐园子之事。
临近午时才发的圣旨,现今不过才过了一个多时辰,贾家不但把银子还了,还干脆利落的把省亲别院给捐了,这等雷厉风行出手果断,饶是白夫人活了五十六年,历经三朝见过多少事,也不由得心内赞叹。
那婆子说完了话,见主子们没有吩咐,便又行礼出去。
屋内白夫人思索一会,笑道:“没成想这贾家的男人都不争气,他们家娶回来的媳妇倒都是争气的,现今当家的将军夫人王氏当是个人物。”
柳云卿跟着点头,复又悄声和白夫人笑道:“娘,才刚那婆子回话,说是三等威远将军贾琏并贾氏族人贾绵捐园子,可半个字都没提贤妃呢。”
“我记得现今当家的威远将军和王淑人乃是荣国府大房子媳,贤妃是他家二房出的,现今看来,两房之间闹了这么一场,还是势同水火,荣国府放着二品贤妃一字不提,您看……”
如今宫中贤妃得宠,白夫人虽知是苏皇后计谋,可宫中从未出过这样宠妃,她做娘的还是不免为女儿担忧。
苏皇后虽说不在乎贤妃是不是有孕,贤妃能生出个儿子来最好,可白夫人身处宫外,眼见荣国府虽倒却未死,大房现有爵位,当家人又厉害,二房贤妃亲弟年纪轻轻就进了学,往后举人进士榜上有名也不是难事,两家若能拧成一股绳儿,对贤妃也是个不小的助力。
本来宫中就有庄贵妃慧贵妃两位高位有子妃嫔,贵妃位视一品,爵视亲王,与亲王妃并长公主都能平起平坐,又都有皇子,就算顶着个“妃”字,只能再皇后面前俯首称臣,可到底是不小的隐患。
后宫贵妃位上已满,贤妃虽不能再进一步,可妃位也位视二品,爵视郡王,若再有了皇子,又有家世,也不容小觑。
现白夫人知道贾家两房当家人极生分,荣国府大房连二品贤妃都不想沾上,提都不提,如此贤妃娘家便只有罪臣二房贾政夫妇,纵是亲弟出息,要出头也得等十年八年,贤妃暂时便不足为虑了。
荣国府还银捐园子让宫外白夫人放下一桩心事,宫内皇上也才和苏皇后用完了午膳歇中觉。
贾家还银捐园子虽是大事,却没大到可以吵醒圣上皇后娘娘歇息的份儿上。
是以皇上苏皇后午睡起来,才听了太监回禀此事。
白夫人柳云卿能想到的关节,皇上和苏皇后自然也意识到了。
苏皇后心内笑了贤妃好一会儿,心道她打听的果然不错,面上却带着真诚的恭喜,和皇上笑道:“如今有了荣国府牵头儿,底下还银子的人也不好犹豫了,恭喜临郎收回欠银。”
皇上笑道:“要恭喜的事儿何止收回欠银一桩,文君当真不知?”
苏皇后笑道:“天知地知,临郎知我知,何必说出口呢。”
太监女官们都带着笑等着两位主子打完哑谜,夏太监有心想恭维两句贤妃娘娘大义,看着这情形,却又赶紧把话咽下,心道看来贤妃娘娘再怎么样,果然比不过皇后娘娘,也不知他的谋算到底有没有用。
夏太监心里正暗自懊悔怀疑自己,皇上与苏皇后皆不知道,皇上笑了一会儿,吩咐道:“荣国府贾琏与贾氏族人贾绵虽在朝中无职,却也有为国为民之心,不愧为功臣后裔。”
“传旨下去,贾琏贾绵捐园,朕深感其深明大义,再念其祖之功,特赏赐贾琏子孙荫监名额一,贾绵进学后,可免试直接到国子监就读。”
苏皇后听了皇上的赏,心里更是乐不可支,又泛起一些对贤妃的可怜。
贾琏贾绵捐园子,虽说从头到尾没提是以贤妃的名义捐的,可这园子到底是预备给她省亲才建的。
娘家人对她只字未提,皇上也并未嘉奖于她,这在外人看来,可不就是荣国府主动和贤妃划清界限,皇上也默许并赞同了这事么。
照着这么一想,荣国府捐园子到底是给皇上表忠心,还是想顺便和贾家二房并贤妃再次撇清关系……
苏皇后抿嘴一笑。
荣国府里,贾琏带着人依王熙凤的话捐了园子回来,明明是大冬天,却担忧出了一身的汗。
老太太的意思是以娘娘的名义捐,把他们捎带上,可凤丫头送他出门,悄声嘱咐他让他半个字都别提娘娘,只说是荣国府贾琏并贾氏族人贾绵捐的,左右事儿是他办,真办成了,老太太纵是生气又能怎么样?
贾琏本不大敢逆了老太太的意思,可凤丫头和他说了早上宫里的事,惹得他心头也起了火,竟真照着凤丫头的话办了。
事儿办都办完了,他回家路上倒是泛起心虚。
老太太毕竟是祖母,又是老太君,他做小辈的阳奉阴违,可不是不孝?
万一老太太怪罪下来……
贾琏额头上冒出汗,咬着牙想道,就是老太太要怪罪,只说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半点儿和凤丫头没关系。
风丫头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和孩子们好,可老太太……
到底还是偏心二房。
作者有话要说:嗐,内讧……
小巫掐指一算,明天就见到黛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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