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因皇上今日去了周妃的昭阳宫,并没来长乐宫,苏皇后便和文皎并皇长子二公主一起吃的晚饭。
查完皇长子的课业,又将一子一女哄睡,姐妹两个梳洗了,坐在一处看宫中第一季的账本。
苏皇后颦眉道:“每月的花销,倒是有一多半都用在宫人太监的月钱吃穿上,自二十年前,宫中的下人数目一年年只增不减,这样下去,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文皎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宫女便不说,太监总得进年轻的进来才好□□了当差,宫中的主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多,下人可不是也变多了?”
苏皇后冷哼道:“人一多,就做奸耍滑,拉帮结派,搞得乌烟瘴气。偏偏现在做不得主,若是凭了我,倒是把那奸猾的放出去才好,国库空虚,哪有这些闲钱给他们花销。”
文皎听话听音,忙道:“姐姐,慎言。”
苏皇后冷笑:“怕什么。前些年就江南一地巡了多少次,留下个空壳子给了皇上,现在我连想裁剪些人手都要意意思思的说我不仁厚。”
“我倒不明白,原来仁厚就是拿银子不当东西随地乱撒!做又做不得什么,咱们自己宫里,说还不给我说两句了。”
文皎叹道:“姐姐,宫中积弊是多,只是做大事总要徐徐图之。我还在你身边,总是能拉着你些,若我走了,也不知忍冬她们能不能劝得住你。”
苏皇后嗔她:“罢罢罢,现在你可是更有底气说我了,这话你说过八百遍给我,倒着背我都会。不过说起你的亲事,我倒是想起来,那贾家有件趣事,你可想不想听?”
文皎心想,在书中并没写这个时间段贾府又出了什么事啊,于是奇道:“他家又出了什么事了?”
“他家那衔玉而生的哥儿,叫什么宝玉的,你可还记得?”苏皇后故弄玄虚。
当然记得啦和我家黛玉在原书里可是CP呢,文皎心道。
苏皇后脸上浮起嘲笑的神情道:“昨日洪保全不是传我的话去贾府,接那林姑娘来,听说那贾宝玉说什么‘平白无故的接了林妹妹去是要害她’,被他爹贾政打了一顿,打得还不轻,贾府又闹了个人仰马翻,现在他应该还躺在床上哎呦呢。”
文皎内心无奈,就算是关心则乱,也不该这样说,这不是给家族招祸吗?
又为这事挨了打,林妹妹又该无地自处了,文皎只得道:“一个姑娘,还是林大人唯一的姑娘,我就真要害人,也不害她呀?损人害己,难不成在贾宝玉眼里,我就和他一样,和个傻子似的?”
苏皇后喷笑:“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我也好奇,你非要现在见那林姑娘做什么?以后终究要见的,再者你也说了,就是个小姑娘罢了。”
文皎总不能说因为黛玉是我好几十年来的女神,幸而她早已想了一套说辞,便道:“不瞒姐姐,皇上将我赐婚林大人,就是想让林大人和贾府的关系浅一些。”
“但是林姑娘去岁到了贾府长住,显然是林大人有了托付之意,若是林姑娘一直住在贾府,即便成婚,林家和贾家的关系也不会淡多少的。”
“再者她若是不回扬州,与我们苏家的名声也有碍,所以林姑娘是必要回扬州去才好。”
“只是林姑娘去岁失了母亲,今岁忽地多了继母,只怕就算回扬州,也是胆战心惊带着戒心的回去。这样一个不好,怕是林大人也会对我有所不满。”
苏皇后一面听,一面点头。
文皎接着说道:“所以我想着,不如先和林姑娘见几面,彼此熟悉了,往后也好相处。”
苏皇后忽地一笑,道:“文皎,你总是想得这么周到。等明日皇上来了,我得好好说说,再给你表表功才好呢。”
文皎笑道:“那我就等着姐姐再替我赚嫁妆了。”二人又说笑两句,便吹灯掩被歇息了。
贾府,宝玉被禁在屋中半个月,总算是得了准许下床出门了,便似飞鸟出笼一般。先给王夫人请了安,便飞回到贾母院中,到了黛玉屋里。
见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俱再黛玉屋中说笑。宝玉便进去笑道:“二姐姐好,三妹妹好,四妹妹好,你们玩什么呢?快告诉我,让我也乐一乐。”
迎春探春并黛玉互相看了几眼,惜春今年才四岁,只坐在那里看他们。
最后还是探春笑道:“没什么,这不是林姐姐从宫里回来带的衣裳料子,分给我们三个,一人做得一身衣服,今日正好一起穿出来看看。”
宝玉定睛一看,果见三春身上都穿着簇新的烟霞色团花宫缎衣裳,下身桃色百褶裙,俱是织金锦绣,心中也知她四个为什么如此,便笑道:“果然好衣裳,真衬得姐姐妹妹们天仙下凡一般,多谢林妹妹让我见到如此美景。”
黛玉冷笑道:“谁用你谢,我也不敢受你的谢。只要你别再说什么混话,我还要谢谢你的。”
宝玉听此言,又要打点起千百样的话语来劝解,只是碍着有人在。
探春见此,便拉着迎春惜春笑道:“才上了身,还未给老太太看过呢,我们三个先去老太太那了。”黛玉欲要说什么,终究还是站起来送了送她们,看她们往贾母房里去了。
这厢宝玉刚要说什么,黛玉便道:“你躺了半个月,刚刚下了地,怎么就到处走,可给舅母请安去了?小心舅舅见了再说你。”
宝玉本是立定决心要将黛玉哄回,听了这话,气顿时泄了一半,又听黛玉道:“你自家乱想了也就罢了,偏要乱说;说别的也罢了,苏小姐并不是那样的人,你为何就胡乱猜测她?”
又道:“自己说错话挨打,害的外祖母舅母悬了好几日的心,你并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也当不起你的歉和谢。”
宝玉听了这话急道:“好妹妹,我,我那是关心则乱,胡乱说的。”又委屈道:“不知怎么了,妹妹入了一趟宫回来,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倒是为了什么刚见一面的苏小姐张小姐说我,我往日都白在妹妹身上费心了。”
黛玉听了,心中冷笑,道:“我不敢和二爷争辩,二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说完赌气向着床里面躺着,只不理宝玉。宝玉又辩白了一会子,见黛玉一言不发,只得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鹦哥见宝玉走了,过来劝到:“姑娘今日这话,我倒看不懂了。宝玉原是关心姑娘才挨的打……”
黛玉听了冷笑道:“你再说一遍,宝玉是为的什么挨的打?”
鹦哥知自己失言,忙道:“姑娘……”
黛玉又欲要说什么,只是想起鹦哥也是贾府的人,便只道自己要歇息了。鹦哥听了无法,便服侍黛玉睡下了。
黛玉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又流下泪来。
现在贾府里糊涂的人,只怕都认为宝玉是因为关心她才挨的打,就算是不糊涂的,被影响下也难免认为有她的原因。
宝玉关心自己是不假,只是怎么宝玉越关心她,她在贾府的处境就越尴尬!若是这样,到不如宝玉不要关心她,她还自在些!
荣府贾琏的小院里,闻得宝玉是垂头丧气出的黛玉房中,王熙凤对平儿叹道:“哎呦呦,完了,我的好姑妈又得有两日不舒坦了。”
平儿放下手里的活计,给王熙凤掖掖毯子,叹道:“我的好奶奶,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操这个心。太医说了,您就是操心太过,胎才不稳的。”
“咱们好歹好好将养两三个月,把肚子里的孩子顺顺当当生下来罢。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孩子重要。”
王熙凤扶额道:“平儿,你现在怎么啰啰嗦嗦,和个老妈子似的,叫我成日里躺在这床上,就比如把孙猴子压在五指山下,如今连个闲话也不给我听,那日不是要把我闷死了。”
这时贾琏回来了,在门外听到一言半语,笑道:“谁要闷死了?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平儿忙去打里间帘子,贾琏大踏步的进来,眼睛先隐晦的在平儿的腰身上溜一圈,王熙凤略略支起身笑道:“二爷回来了。”贾琏把手上东西一放,忙上前扶住她:“我的好奶奶,你可别动。”
王熙凤愁道:“一个平儿不让我动也就罢了,怎么二爷也这样,这屋里又没什么玩的,针线也不给做,又不让操心,想听两句闲话都不让,哎,真真闷死个人。”
贾琏往她旁边一坐,拿起自己带的东西,递到王熙凤跟前,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王熙凤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小笼子蒙着黑布,掀开黑布发现里装着一只小小的银色小猫儿,长长的毛,绿色眼睛,正缩在那笼子的一角呢。
王熙凤喜道:“这是哪来的?”贾琏见王熙凤喜欢,得意的笑道:“这是那西洋来的,叫什么波斯猫儿,听卖的人说从小和人一起长大的,十分亲人,所以我买来给你解闷。”
王熙凤把手搭在身上虚做一礼,笑道:“多谢二爷。”心内感动不已,竟笑着笑着掉下泪来。
贾琏忙给她拭泪,心道果然太医说得对,孕中女子真是奇奇怪怪的,又打开笼子门,那小猫还是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试探着伸手进了笼子,小猫闻闻王熙凤的手,喵了一声,把头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