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起床的的时候,日头高照,天色澄蓝。
她还未在臻禄居仔细逛过,梳洗后看下来,光是屋中古板寻常的帷幕摆件,便让她轻易看出此地个男子的居所。她还看见?沈执的几样枪剑,冷硬地摆放在兵器架上,套着护具,折射出锃亮的白光。
“夫人今日起得这般迟,可是昨日服侍将军累坏了?”
姜眠方将红枣粥第一口送入口边,耳边便传来冬杏分外高兴的声音。
臻禄居清一色的男小厮,梳洗还?是她自己身边的冬杏帮忙的,但显然今日的冬杏给她送衣时便喜气洋洋,脸上的笑窝未下去过。
原先她还觉得不太寻常,甜滋浓醇的红枣香味在味蕾刺激了?下,她还低着头下意识想,没啊,沈执怎可能叫她服侍?
而后脑子“嗖”了?一下,恍然。
哦,昨夜她在沈执这儿过夜呢。
一解冬杏近来忧心忡忡的愁。
姜眠无言以对,捻起块糕点往她嘴中塞,“你这颗脑瓜子净想些什么?”
冬杏嘴边“唔唔唔”的几声,两指连忙衔下剩下半块,表情无辜极了?。怎么夫人又说她脑瓜子!
被她这么一干扰,姜眠想起了?另一出事儿,“淑宁长公主如何了??”
冬杏咀嚼几下将糕点咽了下去,忙道?:“早些时候奴婢已经叫人将早膳送去了,对了,长公主的侍女也到了府中,正伺候着呢,用不着奴婢了?……夫人,奴婢总觉得长公主有些奇怪。”
姜眠又送一口粥入唇,“何处奇怪?”
“奴婢说不上来,”冬杏绞尽脑子想了想,“就好像失魂落魄似的。”
失魂落魄?
姜眠一想昨日萧明毓意气风发使着长鞭,又对她笑得明艳妩媚的样子,这样一个人怎会失魂落魄?
她只当笑话一听,未放心上。
早膳后最终还?是回了?清棠阁,正愁着萧明毓到底要在她这处呆多久,便见脑中念叨着的人出现在目光范围内。
一身海棠红的淑宁长公主转头,轻飘飘看了?姜眠一眼,语气有些轻佻,“……回来了?怎么,不躲着我?了??”
姜眠紧了紧拳,她何曾躲着这人了,她分明那是找沈执这个美人乡去了好吧?
她瞥过脸,看在这人身份和点醒她的份上,姜眠决定没听见。
萧明毓也不见?多在意她的答案,握着把小铲子在和身旁花团锦簇一片映照得平平无奇的植株中戳戳弄弄,“这个好玩,这是何物?”
那块辟开的方寸之地植了?不少这些矮矮植株,它的茎叶还很嫩,蓝绿色,但有些上边开出了白色的小花,沾了些未散的露气,颤颤巍巍。
“神息草,安神凝香用的,也可用作伤药外敷,但它现在娇弱得很,不好养活——长公主可别给我?毁了?。”
姜眠煞有介事地提醒她,这药草是她前些时日找人移植来的,她近日在看医书。
既然如今她有能力,总要学学这千百年前的本行才是。
“神息草,魂去可归兮……”
萧明毓嘴边似轻叹了声,她眼中一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唇角出现了?抹轻快的笑,她拨弄了?下神息草的小花,凑去轻嗅:“倒是有意思,离开前可赠我?几株?我?也想养活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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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执去了?京外五里地驻扎的玄霄军军营。
皇帝近来坏事缠身,身子相比年前大为不济,但这其中最为忧心的一样,莫过于这道?把握皇权命脉的利刃。
现在这道?利刃混了杂质,生?了?锈,急叩需人重新打磨,今日对他一番当众打压,想必是,已经坐不住了。
皇帝能将这兵权再交由他手中,并非有多信任,而是笃定他与家族割裂,孤家寡人,唯自己可依仗。
沈执下了?马,交由军中马厩处。
“将军——”
陆清林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伴随着越来越胶连的脚步声,青衫影立在他跟前。
他气息不稳,微喘着气,脸上沾了层薄汗,脸色涨红,眼下却泛乌青,沈执扫他额上一眼,“日后机灵些,少被裘洛楚骗了?。”
陆清林额上有块地方肿起,不知是撞上了?什么,他伸手捂住,“并未,裘侍郎人极好,昨夜醉了?酒,他还?亲自送了?我?回去,这伤是今晨……”
他突然卡了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还?有些伤感,“今日遇上我?鼓起勇气照侍郎所言,将心意主动说与心上之人,是……是我唐突了?,她脸色变得极不对劲,闭着眼斥我‘轻浮’,而后被她会武的侍女听到,将我?摁至墙上,磕、磕到了。”
但对于裘侍郎后来说的亲……
他却是万万不敢做的。
只是没想过,结局仍是如此颓然。
陆清林有些黯然神伤。
沈执一脸冷然,“太过没用。”
他都成功了?。
陆清林又被一击,久久从伤感中脱身,又关怀道?:“对了,将军昨夜如何回去的?我?听裘侍郎道,您的马当日并未骑走。”
“……”
沈执的脸一瞬间冻住。
他摸爬滚打跑回去的。
沈执咳了声,将话题岔开:“营中情况如何?”
陆清林面色一肃,这才说起正题:“犹如散沙。他们训练依旧怠惰,我?有些管不住那些人。”
玄霄营将士士气凝聚不起,若是放到战场上,这几乎是致命的弱点。
沈执两道?剑眉一拧,他自然知道“那些人”指的是哪些,他未入主帐,叫相随多年的亲兵召了人集结。
战鼓一敲,所有人列队于校场之上,稀稀拉拉行了?军礼,一眼便能瞧出,与半年前的玄霄军大为不同。沈执见怪不怪,人一旦生了?惰性,便极其难再吃回往日受的苦,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人的唆使怠惰。
沈执抽出旁边一人的配剑,跳至车台上,凌厉的剑光一闪,那道代表着歇息的高旗轰然倒地,他面无表情,“三军将士,继续训练——”
话音甫地,怨声载道即起,一道?隐秘的声音自乌泱泱的人群中响起,“午晌时间不用餐,我?们如何有力气……干什么?!”
众人还未来得及附和,只见大将军身旁的亲卫入了队伍中,精准无误地将人抓了?出来。
“压着,面朝众人。”沈执声音中不含一丝感情,将剑插回剑鞘之,长身立于首位。
亲卫带着人转过了?身,强压着那名士兵的脸摆在众人面前。
人群中骚动瞬间停顿。
“滋事挑衅,目无军法,传令下去,罚五十军棍。”
沈执环顾众人,目光古井不波,“有异者,同罪论之——若有不服今日加训者,可与我?当面理论!”
底下一张张嘴似被堵住,不敢再出一言以对,若是仔细去检查他们的衣裳,便可知这些人当中有极大一部分人身上衣着仍旧洁净干爽,行军之人平日骑射练习并不轻松,然而在日升已过,不少人当中脸上却未见疲惫,可见有多松懈以待。
沈执不再多言,监督交由手下之人,他转身朝主殿走去,对身后的陆清林道?:“将闫邱之叫来。”
人很快便来到。
来人顶着一副恼悔又感人的模样:“今日见将军无恙,邱之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沈执从经册中抬头看他,疑惑道?:“既然如此,这些时日一直未见你来见我??”
闫邱之长了张略加粗犷的脸,可照出几分?性子的冲动易事,昔日相处,倒是称得上是身边身边亲近之人,但今时再见?,无论相貌有异,皆无法与往时同日而语。
他于几月前投奔了?二皇子萧逸,此为背主。然而任何一位背主者,无论经何唾骂都是轻的,何况此人在二皇子倒台后,还?苦苦哀求回来之人。
这也是陆清林无法明白的点,为何沈执会应了?他,难道真是顾及以往恩情?
闫邱之在陆清林与沈执的注视下跪了下来,哐哐磕地,再抬头时,已是泪盈满目,“邱之有愧在心,当时捱不过,应了?二皇子,到他手下做事,未料此人竟是那为害将军,通敌害民之人,又……又有何颜面再见?将军!”
“你我?已相识多时,”沈执语气淡然,“既然已回,如往日一般便是。勿再犯差错,我?自当不会?怪你。”
闻言的闫邱之由伤转喜,一个大男人泪中带笑,他未发现何种异处,“是,不嫌我?往日之过,将军大恩!”
沈执起身走至他跟前,玄色的衣袍在闫邱之面前垂落,他被眼前人扶起,“无妨,只是你此刻复职,难免遭人非议……如今玄霄军混杂,诸多势力掺入,皇上的意思,需得逐一排查,我?将这清肃之权授你,若能成,算为立功;若不成,有我?担着。”
…
“将军为何如此作为?”
陆清林望着闫邱之离去的身影,心中却全然赌不准沈执的意思。脑中流闪而过的,是闫邱之听到那话时,那满面的喜悦。
沈执缓缓将目光抽回,“江南洪涝之祸死伤百姓不计,然则皇上慈父心肠,大皇子总归要重回朝堂的。”
陆清林蓦然抬头,“您的意思是——”
“嗯。”
沈执并不否认,他道?,“府中有事,我?先回去。”
陆清林:“啊,此刻回去作甚?”
若是往常,沈执分明会在营中住下。
沈执撩起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我?自然是与你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沈:没有老婆的人,是不会懂的(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