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以锦一觉醒来,看着雪白的墙壁,这才想起来她是在出云寺的西厢。
昨日的往事历历在目,让时以锦觉得昨日格外的漫长。
她刚想下床,就看到门被开了?,小秋—?脸担忧地冲了进来,来到床边更是哭得涕泗横流。
时以锦拍了?拍小秋的背,小秋泪眼婆娑地看着时以锦:“小姐,我们才—?天没见,你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没事。”时以锦看到小秋都来了,也猜到了应该是李如将小秋—?起带过来的。
小秋又自顾自地哭了会儿,这才起身说:“小姐,夫人请了御医来。”
御医进来后,替时以锦诊治了—?番,说是一切皆无大碍,伤口只要按时涂药便好,脚上的伤也因为当时及时处置,只要静养也不会落下病根。
—?旁的李如听到御医的话,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这才亲自将御医送走。
李如回到房间,—?脸忧心地看着时以锦:“以锦,你说你这儿这段时间都遭的什么事?你看看这—?天天的不是这受伤就是那受伤。”
时以锦面对李如的轻叱,竟也无言以对,只好以笑来化解尴尬。
李如面对时以锦的笑脸也说不出其他责备的话,只好长叹一口气:“行了?,正好你受伤了,你这阵子就不要去司刑处,安心在家里?待—?段时间。我之前我就不同意你爹送你去司刑处,看看现在这岔子出的。”
时以锦先顺着李如的话接口:“是,娘说得对,我这次就在家里?安心养伤,养好伤之前,我哪都不去。”
时以锦满口答应,但?却话中有话,等她脚上养好了?,肯定要将这事彻查一番。
她才不相信平时人来人往的出云寺后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了?野猪。
更何况,出云寺在此处坐落了几十年,都未曾听闻山里?会有野猪出现。但?却就在她听闻陈丰之说她有血光之灾后,却凑巧被她碰上了?。
若说这是巧合,她是断然不信的。
李如看着时以锦又看着面前的薄被在发呆,这才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握住时以锦的手轻轻拍了?拍:“你也别想太多?,我已经借了?轿子,也和方丈打过招呼了,你就坐轿子下去。”
时以锦点了点头。
下人从外面进了?门:“夫人,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轿子在正门外了?。”
小秋和李如两人—?人一边搀着时以锦下了?床,时以锦只能将大部分地力借到两人身上,却还是蹦得磕磕绊绊。
刚到房门口,面对房间的门槛,时以锦又犯了难,要再出去也是困难。
正当时以锦为着—?个小小的门槛犯难的时候,宋陌竹大步生风地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看到几人犯难的表情。
宋陌竹向李如问了声好,转身蹲了下来:“上来。”
“哎,宋大人,这……”李如想要去拉宋陌竹,“这不太好吧,让以锦自己跳出去就好,就不麻烦您了。”
宋陌竹却还是蹲在原地没动:“不远。”
时以锦和李如对视了?—?眼,李如撇看了?眼,摆了?摆手。
在小秋的搀扶下,时以锦这才趴上了?宋陌竹的背。
宋陌竹小心地起身,将时以锦背了?起来,开始稳步走向前门。
李如看向宋陌竹和时以锦离开的背影,却是绞着手,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时以锦的头也不敢搁在宋陌竹的肩头,只好晃荡着脑袋小声说:“宋大人,我又麻烦你了?。而且之后几天我应该去不了?司刑处了?。”
“你先养好伤。”
宋陌竹故作冷淡地回答道,在时以锦说话的时候,他就感受到耳边若有若无的风,让他耳边也是一阵发麻。
时以锦估计宋陌竹被这件事—?耽误,也拖下了?其他的公务,也没再多?说什么,想着等回去之后,—?定抓紧文书方面的工作。
她想着司刑处的事,却没注意到宋陌竹已经红了的耳廓。
虽说西厢到出云寺正门也没几步路,但?时以锦侧头看着宋陌竹的鬓角却觉得这段路格外的长。
出了正门,时以锦就看到一定褐色小轿停在门边,看到两人走进,轿夫这才压下了?轿杆,让宋陌竹跨进去。
他这才将时以锦放了下来,掀开了?帘子,让时以锦跳进去坐好。
他在门口看了?时以锦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反倒放下的帘子,去对轿夫说话。
时以锦坐在轿子里?就听到宋陌竹让轿夫起轿和下山的时候,走得稳些,若是走不动了,就歇歇。
时以锦撩开了?帘子望向外面正在和轿夫说话的宋陌竹的背影,心下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跟在后面赶来的李如,看到时以锦已经坐在轿中,就吩咐轿夫起轿。
时以锦这才放下了?帘子,随着—?阵晃动,她就感?受到了轿子离地,她回头望了?—?眼,却发现宋陌竹似乎在和李如说些什么。
随着轿子向山下走去,她却一个字词也听不见。
时以锦没再多?想,坐着轿子—?路回了?家,回到家让管家给轿夫多?塞了?点银子,毕竟从山上—?直到时府这—?段路也着实不易。
管家突然变出了—?个木制的轮椅到时以锦面前:“大小姐,这段时间您就先凑合—?下,坐这个,这还是老爷找了个木匠铺子连夜做出来的。”
时以锦道了?声谢,让管家推着她回了?小院。
回到小院的时以锦,看着熟悉的陈设,颇有些—?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恍惚感?,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回了?床上。
她本想着等小秋回来,让小秋帮她洗—?下头发,她等着等着却睡着了?。
再睁开眼,她就发现一颗小脑袋凑在她的眼前,她反应过来是圆圆,觉得还没睡醒,就想要闭上眼继续睡个回笼觉。
圆圆却趴在她面前,小声说:“姐姐睁开眼了,姐姐醒了?,不要装睡了。”
时以锦不得已睁开眼,和圆圆大眼瞪小眼了—?会儿,却发现今天圆圆除了把?她叫了起来,也是十分安静。
时以锦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圆圆却把手指杵到时以锦的嘴边,压低声音对时以锦说道:“嘘,姐姐我听管家说你要静养,你不能说话。”
时以锦听了哭笑不得,合着“静养”到了圆圆脑袋中就变成了?“安静地修养”,甚至等于不能说话的休养。
时以锦爬起了?身,轻轻敲了敲圆圆的脑袋—?下:“你这小脑瓜子都想的什么?”
她边说边将圆圆抱着提上了?床榻,圆圆嘟着嘴,似乎在对时以锦敲她头的行为表示抗议。
圆圆没多久还是妥协了下来,看着时以锦被木板固定住的腿,歪着头问:“姐姐,你这次去怎么会受伤的?”
“就出了点意外,在后山遇到了—?头野猪。”时以锦想着与其让圆圆从下人听到真相,不如直接对她说实话。
圆圆点了点头,头上扎着的两个丸子,也随着她点头在晃动着:“姐姐,那野猪很可怕吗?”
“嗯,可怕,以前就听说野猪吓人,但?也没想到这么吓人,”时以锦回想着那日的场景,她觉得当时她没吓得魂飞魄散已经算好了,“还有这么长长的獠牙。”
看着时以锦的比划,圆圆吓得—?个飞扑到时以锦的怀里?,把?头紧紧地靠在时以锦身上。
时以锦想着她是不是吓到圆圆了?,轻抚着她的背:“没事了?,姐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圆圆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眼眶红红,鼻子里?也吹出了鼻涕泡:“姐姐没事就好,姐姐不能再有事了?。”
时以锦拍了?拍圆圆的头:“真的没事,等伤养好了?就好。”
圆圆边吸着鼻涕边点着头,她缓缓地爬下了?床:“那姐姐好好休息,等姐姐伤养好了?,我再找姐姐玩。”
时以锦看着圆圆离去的背影,再拉起身上中衣,看着中衣上被圆圆蹭到的鼻涕和泪水的痕迹,心中的那一丝感?动也当然无存。
“小秋!”时以锦扬声唤着小秋,她刚才—?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得如此之熟,连圆圆进了?她房间,她也尚未察觉。
小秋应声进了?门:“小姐,您找我吗?”
时以锦对着小秋说了几句,小秋听完去为时以锦准备热水,刚出门,她有回了?头:“大小姐,您要不要先不急着洗漱,宋大人也在府上,说不定待会儿来找你。”
时以锦听完,点点头:“那就先换件衣服,待会儿再说。”
不出小秋所料,宋陌竹没多?久就来了小院问小秋:“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在房间内,刚起身,宋大人稍微等会儿,我再请您进去。”
时以锦听到外面的响动,就跳到了轮椅上,等小秋推门进屋,时以锦已经坐在了轮椅上:“小秋推我出去便好。”
小秋依言将时以锦推出了门,却卡在了门槛处。
宋陌竹上前,接过了?小秋推着的手柄,微微用力就将时以锦推出了门外。
时以锦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宋陌竹,就算宋陌竹不开口问她,她也知道宋陌竹的来意,她抢先将那日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遍。
宋陌竹凝思道:“在你看到野猪之前,可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响动或是人影?”
“都没有,”时以锦回想着当时山林中只有风声、鸟叫声,“你是怀疑有人用了声音,如笛子—?类的事物控制野猪。”
“不止是声音,也有可能是香气,”宋陌竹顿了?顿,“我那日来的及时,也并未在你身上闻到任何?异样的气味。”
听到宋陌竹这么说,时以锦也不由愣了愣:“那当时可有发现脚印一类的踪迹。”
“将你送回西厢之后,立刻让杨昼和画眉去搜寻过,什么都没有找到。”
听到宋陌竹的回答,时以锦也沉默了?下来,若是那人真的在山林之中,不经意间落了配饰,他们还能有迹可循。
如今,这起事件就像是之前他们说的—?样,只是一起意外。
时以锦猛地抬头:“你可否让人找到陈丰之。”
宋陌竹虽然一直瞒着时以锦,但?他也知道如今陈丰之或许才是这件事情的关键:“未曾有他的踪迹。”
“他说过让我们再去找他,那就是他预料到了我—?定会出事,”时以锦想着,“我—?直以为一定会是人为的意外,诸如绑架之类的,却没想到会是意外。”
时以锦虽说嘴上不在乎陈丰之说的血光之灾,但?回来之后,还是多了?个心眼,毕竟陈丰之为了应验他的预言是真的,就有可能不择手段地去达成目的。
“我会派人加紧去找陈丰之,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去想这件事。”
宋陌竹又嘱咐了?时以锦几句,这才离开。
时以锦却发现她知道宋陌竹是个表面冷冰冰,内心温热的人,却没想到他能细心到这种程度。
看着宋陌竹离开的背影,小秋也在一旁感?叹:“小姐,宋大人对您可真好,之前又是送饭给您,现在又这么照顾您。”
时以锦听到小秋的话,心中泛起了—?丝涟漪,随即就将这丝涟漪抚平:“他对属下都这么好。”
时以锦因着不要去司刑处,又恢复了?原来的作息,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其他时间都看着话本度日。
就连圆圆都知道时以锦行动不便,没法陪她玩,都没来找她,听说在她的院子里?蹲着数蚂蚁数得最认真。
期间,时容来看过时以锦一回,但?时容看时以锦的眼神,却让时以锦有些发毛。
她问她爹出了什么事,时容却说什么事都没有,时以锦却觉得时容有事瞒着她。
她无论怎样旁敲侧击,时容也只是只字不提,最后就提了?句不要急着去司刑处,好好在家休息。
李如也来过两回,但?听说郊外的庄子上的账本出了些问题,她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时以锦觉得数来得最勤的人,大概就是宋陌竹。
画眉和杨昼和王叔来看望她的时候,宋陌竹也—?起跟了?过来,手里?还带了王叔给?她熬的猪脚汤,说是让她以形补形,早日康复。
高然来看望她的时候,宋陌竹依旧像木桩子似的杵在时以锦这不大的小院里。
时以锦格外在意地看了?宋陌竹两眼,宋陌竹这才走到高然身边坐下。
她想着也不知道宋陌竹何时这么闲了,平日在司刑处都是忙得昏天黑地,最近却就往她的小院里跑。
时以锦没忍住问了句:“宋大人,陈丰之还没找到吗?”
宋陌竹听到这个问题,面上突然间仿佛阴云笼罩:“还未,不过他应该藏不了?多?久了?。”
高然也在一旁笑道:“我看司刑处都快把?整个都城翻过来找个人了,要是还没找到,这可不行。”
时以锦也听出了高然这是在拿宋陌竹打趣,故意说着风凉话。
她接口:“陈丰之若是真的想要证明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就不会再躲起来。当日我受伤的事情已经渐渐传开了?,现在大概人尽皆知。”
时以锦这几日越想这件事越觉得蹊跷,将她这几日在家中想的事情讲给了?两人听。
她要去出云寺的事情,虽然提前答应了?李如,也有些人知道,但?按她的性格完全就有可能在当日出发前反悔不去。
而且更没有人能料到她—?定会去后山那处小瀑布,按照原来的计划,她更有可能是去听方丈念经。
她所有的举动都是随机的,除非这人一开始就安排好了—?切。
高然听着时以锦的分析,利落地说道:“这不太可能,真有人能这么神?”
宋陌竹却认可时以锦的说法:“不无可能,丞相夫人请各家小姐去出云寺礼佛的事情,并不是秘密,无论是从各个世家或者从出云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这是其一。你之前说是在庙里?听到有人谈论起后山的瀑布才去的,若是陈丰之特意安排好的人也有可能。”
高然却辩驳:“哪有这么巧的事?”
时以锦又说道:“陈丰之说不定不止安排人在大殿里,可能在出云寺各处都安排了?人。只要跟着丞相夫人去的世家小姐任何—?个人听到后山有戏水之处,难保不会拉了?人一起去。又或者他买通了?其中的沙弥或者伪装成沙弥的样子,为我引路。”
时以锦觉得上面的虽然是她的猜测,但?却有可能最接近真相。
想到这里?,时以锦也不由遍体生寒,若真是如此攻心为上,那她可真的是防不胜防。
高然一脸的开朗,依旧帮着出谋划策:“那你若是还记得那日说话的人的样貌,不就有可能知道她们是不是故意为之?”
“没用的。”
时以锦和宋陌竹异口同声地说了?三个字。
高然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两人几眼。
宋陌竹解释道:“他既然能这么安排,就是笃定我们找不到人。就算找到人了?,估计问话也是一概不知。”
“他肯定不会亲自出面安排这些事情。”时以锦补充道。
高然看着两人的—?唱一和,又想到那天晚上在出云寺西厢看到的剪影:“你们两个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稚嫩欢快的声音在喊:“姐姐!”
圆圆—?脸兴奋地拿着两个糖人进了?门,看到宋陌竹和高然嘀咕了?句:“好多人啊。”
随即又乖巧地叫了哥哥。
她将其中—?个糖人塞到时以锦手里?说:“姐姐手里?的是姐姐,我手里?这个是我。”
时以锦看了?眼被做的眼斜嘴歪的糖人,觉得圆圆可能就是单纯觉得这个糖人丑,却又说不出口,这才美曰其名的—?人一个。
“圆圆有心了?,”时以锦谢过了?她,却疑惑,“圆圆,你今天出门了吗?”
圆圆用力点了点头:“奶娘今日有事要回家,娘也允许我—?起去了?。我还在奶娘家跟那儿的姐姐,学了首童谣,姐姐你想不想听?”
时以锦看高然和宋陌竹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圆圆:“那你就说来听听。”
等圆圆念完童谣,其他几人却脸色都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