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城的时府,比起都城的时府多了许多规矩。
每日的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时以锦也少了许多可以偷懒的时间。
早晚都要去老夫人房里向她请安,陪着说说话。
初五这一日也不例外,不过因着要迎财神,这才稍稍改了些规矩,所有人都等在正门口,准备放鞭炮。
时以锦为了不当最后一个到门口的时候,也就早早地梳洗好,往正门走去。
走在回廊上,她就听到前面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丝毫没有注意到时以锦走在她们身后,正说得起劲。
“你听说了吗?那个鬼好像时隔许久又出现在了辟城,听说这次是在赌坊附近看到的。”
“这也太吓人了,天灵灵,地灵灵,千万别让我看到这些。”
“你是做了亏心事吗,才这么怕。”
“就算没有亏心事,鬼也很吓人好吗?”
两人说完抖了抖身子,走到转角,这才看到跟在她们身后的时以锦和小秋,脸色变了变。
时以锦刚才听到这件事,也是好奇,她把这件事当做志怪一类的话本听得起劲,还想多听点细节,结果还是被前面两人发现了。
那两个丫鬟向时以锦福了福身子,匆匆地离开了。
小秋陪着时以锦往正门走着:“大小姐,你不觉得这件事怪吓人的吗?”
时以锦想了想:“也没太吓人,你想这鬼也只是出来吓人,也没有谋财害命,看来也不算是恶鬼。更何况,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有鬼。”
“小姐,你胆子可真大。”
时以锦笑了笑,她不知道她胆子大不大,但她知道的是这闹鬼的事情多半是假的。
最蹊跷的是,昨日他们在酒楼里才碰到赌坊的人,晚上赌坊的人就见“鬼”了,听起来都很像是昨日被赌坊追债的人的报复。
“以锦来得挺早的。”常悦看到时以锦地亲切说道,也就打断了时以锦的思路。
时以锦发现她今日确是来得早了些,目前只有时易和常悦在,时易正在指挥府上的小厮挂爆竹。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府上的众人这才都聚集到了一起。
“点火!”随着时易的一声令下,时府的众人也都捂住了耳朵。
浓重的烟雾随着火光爆发了出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时府门口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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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辟城的县衙后门,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高然挥着手驱散着爆竹产生的烟雾,轻咳了两声。
“作为乾天的朝廷命官,竟一心想着拜财神。”从高然的身后想起了一句调侃的男声。
“朝廷命官也是人,也要有钱吃饭,更何况府衙上下的人不要养了?”高然自然认出了宋陌竹的声音,“我又不像你,光是圣上的赏赐就吃穿不愁。”
“若是羡慕就调回都城来。”宋陌竹倚在门框上,看着高然拿着扫帚打扫着一地红纸。
“还是别了,等我回去,我爹娘又念着我娶亲之类,我还是现在比较自在。而且我爹作为太傅,也没时间管我,他有时间都去管太子了。”高然说话颇有点口不择言。
宋陌竹见高然的态度也是油盐不进,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没多久,高然将扫帚放到了一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吧,该做正事了,长乐赌坊那里听说闹了鬼,总该让你去看看现场。”
宋陌竹一听,立刻叫上了杨昼和画眉,几人直往长乐赌坊而去。
本该门庭若市的长乐赌坊,此时却是鸦雀无声,门也是虚掩着,不过看这木门上的铜环,似乎还挺新。
宋陌竹推门进去,发现空荡荡的赌桌上,散落着骰子和骰盅,椅子也是七斜八倒地在地上。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他感到脚下踩到了一件硬物,捡起来看才发现是枚铜钱,他将这枚铜钱随手抛到了赌桌上。
“不就是闹个鬼吗?这群人怎么怕成这样,不知道还以为是被打劫了。”高然看着这冷清的赌坊却不似往常人声鼎沸的场景,也啧啧称奇。
他们几人见赌坊内是看不出任何迹象,想要到后院找人问询,宋陌竹刚准备掀起布帘,就听到正门处似乎有脚步声,他这才停了动作。
进来的三人一眼也看到了宋陌竹他们,看看对方的衣着就知道不凡,但也不露怯:“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赌坊怎么没人?”
其中一人听到身旁的人出了声,再打量了高然两眼,突然抱了拳:“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不是知县高大人吗?您忙您忙,我们这就走。”
说着,几人脚底抹油,一溜烟地没了影。
高然看着那三人的离去,不无遗憾地说道:“看到我就这么害怕,本来还想找他们问问这长乐赌坊原本的情况。”
宋陌竹瞥了一眼高然,神色莫辨:“到后院去看看。”
几人来到后院,这后院倒是热闹了许多,声响的人都集中在了其中一间房。
“强哥,强哥,你冷静点!”
“强哥,我是小黑,不是鬼!”
高然和宋陌竹两人对视了一眼,准备朝那间房走进去,他们昨日在酒楼见过的一个小喽啰端着面盆和他们迎面碰上。
那小喽啰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人来,头也没抬,习惯性地打发道:“快走!快走!今日赌坊不开门!快让开!”
小喽啰见面前的人纹丝不动,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捏了捏手里的盆,颤抖地说:“高大人,您怎么来了?还有这位爷,是昨日酒楼那位爷吧。两位怎么大驾光临了。”
高然朝房间里扬了扬下巴:“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小喽啰看看里面床上的强哥,再看看面前的高然:“高大人,您都来了,您肯定是知道昨日闹鬼的事情了,这不就白问吗,我们强哥一时受了惊,人也就这样了。”
宋陌竹看着面前这人说话油腔滑调,也懒得同他兜弯:“那昨日你看到鬼了吗?”
“没有。不瞒爷说,这昨日我睡得正熟,听到强哥的尖叫,这才起的身。到了强哥房间,他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小黑,你是不是在跟谁说话,水怎么还没打来。”房间里传来了质询声。
“各位爷,对不住,我先去打个水。”小黑说着,从几人站着的空隙中灵活地钻了出去。
几人这才进了房,这才看见昨日见过的强哥躺在床上嘴角边还挂着口水,看到宋陌竹他们几人,立刻拉着被子往墙角里缩,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鬼,有鬼。”
服侍在他身旁的另一人也转过头看到了宋陌竹和高然等人,一点也没意外,显得很是从容:“我叫木头,也是强哥手下的人,你们若是想问的,我们出去说吧。”
木头带着几人就要往外走,宋陌竹却是没有跟上去:“等等,我想先跟他说两句。”
宋陌竹似是不担心强哥对他不利,坐在了床边:“你若是能听见我说话,你就回答我,你昨晚看到的鬼是什么样子的?”
木头一听宋陌竹在刺激强哥,想要上前喝止,杨昼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听到宋陌竹说话的强哥也有了反应,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拉下来了点,不停地重复说道:“鬼,长发鬼,白衣服。”
高然听到答案,就知道和之前找到的线索一样,并没有出现新的有价值的东西。
宋陌竹也不打算和这个被吓疯的人多做纠缠,他可以确定的是,这人起码不是装疯卖傻,是真的因为见到了鬼而受到了刺激。
几人跟着木头走到了另外一件居室,木头想要给他们几人烧水倒茶。
高然阻止了他:“别忙活了,问几句我们就走。”
高然抛了个眼神给宋陌竹,示意让宋陌竹来问话,宋陌竹会意:“昨晚你们赌坊何时关门,还有讲讲你有没有看到鬼?”
“最近还在过年,我们赌坊关得早些,平日里是丑时才关,最近子时就关了,”木头边思索边回答,“关了门之后,我们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我睡得应该比其他几人晚些,要将帐算出来。等我刚吹灭蜡烛准备睡下,就听到强哥房间有尖叫,我就冲了过去。”
这番话说得与小黑相差无几,宋陌竹接着问:“你睡得这么晚,你就没注意到什么动静?或者看到有影子经过之类的。”
“好像没有,”木头说得十分不确定,“我到强哥的路上似乎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往房顶上飘了,不过天太黑了,我也看不清。”
小黑似乎将强哥哄睡了,也就到了这间居室,问他昨日有无其他异常,他也说不清。
宋陌竹听到两人的回答,也开始认真地思索了起来:“账本可以给我看看吗?”
木头听到宋陌竹的要求:“大人,不是我们不合作,不过这账本实在是我们赌坊最关键的东西,确实不太方便。”
宋陌竹没再追问,既然如此,他也不强求。
高然见宋陌竹不再问话,这才插了句嘴:“那你们可心下有怀疑的对象,你们赌坊最有可能的仇家?”
“高大人这不是开玩笑吗?我们长乐赌坊开门迎客,恨我们赌坊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小黑毫不避讳地说道。
木头瞥了一眼小黑:“不过近来最恨我们赌坊大概就是周家的少爷了,欠我们许多银子不说,之前晚上还偷偷找人想要砸了我们赌坊,不过砸了个门就被我们发现了。”
“对,就是他,要不是欺人太甚,我们昨天也不会追到望香楼去。”小黑立刻义愤填膺地补充道。
宋陌竹和其他几人听完,觉得大概无论如何是要去会会这位周家少爷了。
小黑和木头将其他几人送到了赌坊门口,木头谦恭地说:“麻烦几位大人了,若是还有需要,我们自当尽力提供帮助。”
高然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回去好好照顾强哥去了。
等到他们一行人走远了些,高然才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长乐赌坊的门:“这叫木头的人还真是一点也不木。”
“这赌坊就是那个叫强哥的在管吗?没有幕后老板吗?”画眉对这长乐赌坊也有点好奇,看起来整个赌坊上下只有三个人。
高然似乎对这赌坊了解得多些,长乐赌坊是强哥从他父亲手上继承下来的,平日里在赌坊的干活的人主要就是这两人,还有些也就看看场子,坐不上赌桌。
他们几人也不算横行乡里,也就在追债方面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不过也闹没闹到官府上,也没闹出太大的事情,高然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然问宋陌竹:“你可有什么想法?”
“暂时还没有,还要再看看。”
“也成,我们先回府衙吃个饭,等下午再去见见那个周家少爷。”
高然拍板决定了他们的行程,其他几人也都没有异议。
等到回到府衙,下人也就将时府递了的请帖交给了宋陌竹,宋陌竹拆开看了看,就转手递给了高然:“昨日忘记跟你说了,你看看去不去?”
“去,有饭蹭,当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