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这是凝琼第二次下凡,相比上一次,这次可是辛苦多了,九天罡风吹得她头晕目眩,破云而出时更是窒息一般。她也是这时才体会到,当时小鹿仙倌一路聚起灵力护着她,是何等的体贴。
“到啦到啦!”卿天喊着,三人便落到了地上。
“凝琼,你还好吧?”白鹭仍旧搂着她的纤腰。
“哎哎,手拿开,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卿天一下把他手打掉,又心疼地看着凝琼,“来我给你渡点气,你们花界也太死板了,都放你出来了还不肯解奇经之封。”
凝琼缓过气来,笑着说道:“不用不用,我没事啦!白鹭,你家就住在这山里吗?”
“对,”白鹭点点头,“顺着这条路上去就到了!我家没什么好玩的,等给我娘拜了寿,我带你们下山去。”
“你怎么从来不带我下山啊?每次我来你都在钓鱼!”卿天叫了起来。
白鹭不答她,却说道:“卿天,梳子给我。”
“干嘛?”卿天顺手扔过来一把翡翠玳瑁梳。白鹭接住,将凝琼一把揽过来,“站好,本公子给你梳头发。”
“啊?”卿天和凝琼都莫名其妙。
“你不是要赌么?”白鹭朝卿天挑挑眉。
卿天恍然大悟,“有道理!不过你怎么突然这么君子呢?这么做是有利于我嘛!”
“光明正大,愿赌服输。”白鹭懒得再回话,只是专心将凝琼一头长发梳理匀致,饰以琼簪,卿天则施展术法将凝琼一身纱裙变成淡粉色,又耐心将那层叠的纱都一层层理好,二人将她打整完毕,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凝琼一番,均面露得色。
“这是要做什么呀?”凝琼如坠云里雾里。
“去祝寿怎能蓬头乱衫?我们帮你呢。”卿天眨眼笑着,挽起她便一同上山去了。
一路上卿天和白鹭向她介绍今日会有哪些人来,一边不时斗嘴。按往年来看,风神撼云,月下仙人丹朱,洞庭君彦佑是必来的,今年鸟族的苍鸾长老也早早便说了要来,其余人则不定。
“哎,你大伯来不来呢?”卿天问道。
“不一定,多半要来的。”白鹭边说边看了凝琼一眼,“你还没见过六界第一美男吧?”
凝琼摇摇头,按捺住心跳,问道:“他会不会带……他宫里的人一道来呢?”
白鹭想了想,“他若是要来,要么和风神仙上一道,要么独自前来,向来是不带随从的。”
凝琼失望地点点头。看来今日也不得见小鹿仙倌。
“这般走着好无聊,凝琼,你那狐狸尾巴拿出来玩一玩。”
“哦,”凝琼拿出那条火红狐尾,“这个做寿礼会不会太随意了?”
“不会,”白鹭搭腔,“我娘最喜欢这些毛绒绒的东西,她还有一对兔子耳朵呢。”
卿天一把抢过来,装到凝琼身后,“今日我们都不使仙法,谁被抓到尾巴,便要遭我挠痒。”凝琼一听,吓得一溜烟跑没影儿,卿天和白鹭便大笑着追上去。
三人一路笑闹,好不快活,一时间忘乎所以,竟在山中玩得过了时辰。还是凝琼最先想起,三人方觉天色不早了,这才由白鹭带路,沿着盘曲小径而上,到了一处修竹掩映的山中院落。只见此处林木繁盛,苍松挺拔,虽是霜降之日,却山间多苍翠,松香沁心脾,衬着远山轻雾,更显雅静。三人皆不使仙法,走得气喘吁吁,还未至小院门扉,却只见从另一条小径从容而上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身白衣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目光顾盼时,沉静淡然,又流丽无双。那一道身影扑入凝琼眼帘,她的心骤然狂跳起来,一时间几乎忘了呼吸,刚想开口,却听身旁二人恭恭敬敬地呼道:
“陛下。”
凝琼愣住了,她的唇还半开着要说出那“小鹿仙倌”的“小”来,却被硬生生地堵在了齿间。她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这人,这飞入双鬓的修眉,精美流丽的眼睫,确实属于她风骨无双的小鹿仙倌,可是小鹿仙倌的眼眸中耀熠着灿烂星河,这人眼中盛的却是极寒冰海。这人见了她,似是一怔,那幽深眼眸中迸射出一丝深深的惊讶,但那线光芒倏而便被霜雪覆盖,随着眼睫的低垂重新回到了冰海深处。凝琼一下扯住了他的衣袖,“你不是……?”还未及她说完,那人一振衣袖将她甩开,轻呵一声:“放肆!”
卿天和白鹭吓了一跳,忙拉住她,“这是陛下,快行礼。”卿天在她耳边急切地低语。白鹭则仗着侄子的身份打圆场:“大伯,她是我们在花界的朋友,没太出过门,陛下饶恕她失仪吧。”
凝琼勉强行了礼,她望向那人,不甘心地还再想说什么,却听院中有人边走过来边笑道:“小鱼仙倌也来了。”
小鱼仙倌?凝琼惊讶地看过去,那人也看向她,两人都不由得怔了一下。好像!
来人正是水神锦觅,她推开柴扉,笑着拉住凝琼的手,眼眸闪闪地打量着她,道:“你就是卿天说的小花仙吧?嗯,咱俩确实有几分相似呢。”倒把那天帝晾在一旁。
“娘,我第一眼也觉得特别像,但仔细看又不像了。”白鹭插话。
锦觅却微微瞪他一眼,“客人都坐下了才回来,你架子比天帝还大呢。”
几人进屋,只见客人果然如白鹭所说,有丹朱、彦佑、撼云和苍鸾长老。丹朱是长辈,彦佑乃旧识,今日又是亲朋相聚的场合,两人便都有些放肆,见了天帝也不高呼陛下,只管叫他道:“润玉,还当你不来了呢。”话毕,才见润玉身后的几人。丹朱与彦佑看见凝琼,皆暗自一惊,却听白鹭介绍道:“这是我和卿天在花界的朋友,凝琼仙子。”丹朱和彦佑这才反应过来——凝琼不是天帝带来的,却竟然如此巧合。两人又观天帝神情冷淡,凝琼则脸色煞白,心下便有了数,不由得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装作是初次相识,与凝琼客套了几句。
撼云却眼睛一亮,笑着说道:“凝琼仙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才在魔界作别,又在人间相会,有缘,有缘!不知芳主可好?”
“甚好。”凝琼微微一笑,简单作答。她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润玉”就是天帝的名讳……可怜她这般低微的小仙子又怎会得知呢?
“你们在魔界见过?”润玉抿了口清茶,长睫微微闪动了一下。
卿天一听连忙凑上来,“前些天凝琼和她师父芍药芳主一起来参加我娘亲的寿宴,凝琼师父还和风神仙上比试了一番呢。”说着对风神眨眨眼,促狭一笑。
“哦?”天帝轻轻挑了下眉毛,撼云以为他要问比试结果,没想到他却看向凝琼,冷冷说道:“本座没记错的话,是令花界拘你于水镜,怎么魔界人界,处处有你踪迹?”
凝琼一下语塞,险些眼泪就要出来了,刚好锦觅端着酒过来,便插话道:“小鱼仙倌,今日我过生,你这么凶做什么?她与卿天交好,是我修书请长芳主放她一日的,你要罚便罚我吧。”
天帝垂下眼帘,抿了口清茶,“既然觅儿这么说,今日便算了吧。”
“大伯,长芳主也没有废了法度。她身上还带着奇经之封,今日下界来可受了些苦处了。”白鹭也连忙替她分辩。
天帝只轻轻嗯了一声。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还是丹朱反应了过来,转向风神:“撼云,你与那芍药芳主比武结果如何啊?你不会输与她了吧?”
“没有没有,”卿天抢着回答,“仙上最后使出了风箭,自然是赢啦!”说着朝撼云促狭一笑。
众人皆有几分惊讶,撼云知道卿天故意使坏,略显尴尬,正好旭凤端着菜上来了,一面说道:“哦?花界竟出了这么厉害的人物,连小战神也不敌了?”
众人大笑,苍鸾长老便道:“这芍药芳主布花大典也来过,就是为陛下璇玑宫布花的那一位,不但修为精深,姿容气度也是百年一遇。”这么一提示,大家都想起来了,纷纷称是。正好酒菜都齐了,便祝寿敬酒,举杯共欢,甚是开怀。
凝琼坐在下首,恰是在润玉对面,卿天与白鹭分坐在她两旁,不住与她夹菜。凝琼虽是面上与他们说笑着,心却完全系在那对面的人儿身上。她心中有一千一万个疑问,可是那人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就连偶尔抬眸恰好与她对视时,那眼中肃冽的冰雪也每每让她心中一颤,只得下意识地避开视线。然而,凝琼却还是忍不住偷眼去看他,这清冷孤绝的男子,真是那个霁月清风的小鹿仙倌吗?凝琼总是不能相信。
“卿天,认输吧?50年灵力拿来,愿赌服输哦。”白鹭凑了过来。
“认输?该你认输吧!”卿天眼睛一瞪。
“你们在说什么?”凝琼被两人夹在中间,听他们说了一天的赌约,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回事。
卿天见旁人都在忙于喝酒,便小声说道:“嘿嘿,我和白鹭打赌,你和水神仙上这么像,天帝见了一定挪不开眼睛,说不定还会……倾心与你?”
白鹭不屑地一笑,“哪有挪不开,也就刚见面时候看了一会儿。”
“那个叫看了一会儿?”卿天险些儿叫起来,“你可曾见过天帝那般直愣愣的模样?”
“那是因为咱们把凝琼打扮成我娘当花仙时候的样子,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白鹭压低了声音,“后来就没看了吧?”
凝琼这才明白他们又是给她梳头,又是整理衣服是怎么回事,叹了口气,“你俩真无聊。”
“琼儿,”卿天甜兮兮地叫着,“你没生气吧?”
凝琼无奈地笑笑,“怎会生气?万一陛下看上我了,我还能捞个天妃当当。”
白鹭凑了过来,“可我瞧着我大伯有点儿生气。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我还没见过他这般不悦。”
卿天不乐意了,“提议给凝琼打扮的是你,黑锅不能我一人背吧?”
白鹭无奈,辩解道:“我当时只是看琼儿头发乱了,想给她梳好,谁让你变衣服颜色了?”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凝琼忙把他们分开,“白鹭你不是说要带我们下山玩么?现在天都黑了,还能去吗?”
“当然可以,晚上城里才热闹。”
卿天也有些心虚地说道:“我看你大伯是不太高兴,咱们赶紧溜吧?”
此时已酒过三巡,气氛渐浓,众人互相敬酒打趣,也都不在位子上了。白鹭看各人皆有醉意,不会有人注意,便不动声色地带着两个姑娘起身出了门。
三人方到院中,还未出院门,便听小院一隅传来清冷的声音:“棠樾,要去哪里?”
白鹭一听叫他“棠樾”,便知是谁,只得硬着头皮转身回道:“大伯,两位姑娘不胜酒力,我带她们……出去走走。”
天帝点点头,却说:“你俩去吧,我有话要问仙子。”
凝琼心中一惊,眼见着白鹭和卿□□她投来抱歉又同情的眼神后便出了门,留她自己一人面对天帝,一时间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