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红莲卷6

16.红莲卷6

鸣月楼还是一如既往地爆满,不过这次小张公公机灵,提前派人去订了座。鸣月楼仍将之前的雅间留给了他们。

宁殊将酒楼里招牌美食又一样点了个遍,也不怕吃不完了,几个大男人,奔波了一天,食量那是杠杠的。他顺便还叫了酒水,对他们查案的来说,没点酒下菜就是没滋没味的。

宁殊只意思意思了一下,原身这酒量实在太惊人了,他也不想闹出笑话。其他人也不敢闹他,他又是上司又是东道主的,看起来还一副明显不胜酒力的模样,大家就自己喝个高兴了。

小二陆续将菜上齐,秦晖叫住了他,将个银锞子丢过去,不经意问道,“昨日青云小倌唱《白蛇传》的时候,你可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客人?”

小二是个机灵的,见到银锞子两眼直冒光,冥思苦想了番,“唔,说起来,昨天倒真有几个特别的客人——”

“小的昨日见到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相貌俊美,只是浑身的气息煞人的紧,看见就想退避三舍。小的在这鸣月楼里见过的人物也算多了,还从未见过气势如此惊人的。这位客官后来好像就到了这间雅间——”

宁殊干咳了一下,打断道,“还有别的没?”

小二瞧见他谄媚笑道,“世子爷昨天您也在,这满堂的客人,倒都没有像您这般打眼的。”

小张公公在一边呵斥道,“问你话就好好回答,别扯些有的没的,嫌自己皮太松了吗?!”

小二一个激灵,知道说错了话,昨天就赵麟和宁殊给他的印象最深了,但再怎么苦思冥想也得想出一个来,要不然拿了银子还得罪了这些官爷,被掌声知道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他突然灵光一现,“小的想起来了!昨天有个一身红衣的年轻人,模样还怪好看的,看着青云小倌的眼神特别渗人。本来还没觉得啥,这大堂坐着的人十之八九看到青云小倌,眼睛里都跟闪着光似的,但这年轻人那眼神要更诡异,说不上来的感觉。”

宁殊和秦晖相视一眼,觉得有谱,又多问了几句这红衣年轻人的细节。

小二瞧见自己瞎猫撞见死耗子,好像答得还对几位官爷的胃口了,便越发不遗余力地一股脑掏出来。

“嗯,这年轻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圆眼圆脸,模样还蛮好看,身高大概七尺有余,其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了。”

“哦,他身上的腰带好像有点特别,像是银色的,我也没看太清。”

几人得了线索,心里也不由乐观起来,总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了。

一行人用完晚饭,天色已经不早了,宁殊准备回府,秦晖还要安排手下的捕快再快马走一遭明叶村,装阿飘再套出点有用的线索。

宁殊觉得原身这身子真是有点弱,以后还得安排锻炼的计划才行。他靠在马车车壁上闭目养神,随着马车颠簸,没一会竟然睡过去了。等到马车停在府门前,才一下醒过来。

他迷迷瞪瞪地回到自己院子,直接无视了跟往常一样守在门口的汝阳侯。汝阳侯脸上带着和往常一样谄媚的笑容,宁殊都不想多看一眼,觉得这哪像自己爹,所以也就每天听清汝阳侯说了什么。

到了含芜院,他发现自己房间竟然有亮光,小张公公压根没跟着他进去,来宝服侍他更衣净手后也退到了外面。

得,宁殊知道赵麟在里面等他呢。

烛影幢幢,赵麟斜靠在窗边的榻上,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四行诗,轻声念道,

“桃花树下桃花酿,

桃花梦里桃花人。

一醉不知经年事,

偏却痴傻笑红尘。”

宁殊蓦地脸红了,也顾不上上面尊卑,几步上前一把抢过赵麟手里的纸张,揉成一团扔到了窗外,嗔怒道,“陛下怎么随便翻动别人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早晨定是昏了头了,竟会因为昨夜的梦神惘惆怅,稀里糊涂写了这么几句桃花诗。他怎么知道赵麟会守在这等他,偏还好巧不巧被看到了,都要臊得简直只想往地里钻了。

赵麟还在想着他的四句桃花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美,一股酥酥麻麻的滋味窜上心头,让他有些心痒难耐,还有些喜不自禁。

这桃花树下桃花酿,不就是昨晚月下对饮之事么,这桃花梦里桃花人,桃花人,小殊,小殊,桃花人,怎么想怎么妙哉,小殊妙,桃花人也妙,小殊就是他梦里的桃花人,只是不知道小殊做了什么桃花梦,是否与他做的一般的桃花梦。

其实以前宁殊对他冷淡疏离,他对宁殊也多是抱着高山仰止、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心态,别说什么桃花梦了,就觉得往宁殊身上想那档子事都是罪过,可谓是真真的白月光,纯洁无瑕的很。

但是昨晚不知为何,兴许是喝了许多桃花酒,又兴许是小殊近来态度转变太多,对他总有些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亲近和依赖,小殊对他而言不再是那触不可及的白月光,真的就变成了他梦里的桃花人,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昨晚梦里他梦到了对小殊做许多不可描述之事,破天荒头一回,醒来是又心虚又心喜,白日里上朝处理奏折都是恍恍惚惚,总忍不住回味梦里的滋味。

想着哪天小殊若真是让他弄上一回,那他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心甘了——

他本来中午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宁殊,结果接到消息宁殊去了扶风。好不容易捱啊捱,手头政务都面前处理完了,天才黑就出宫到了宁殊的院子等他,恁是等了许久。

但是等了许久,他就美了多久。拿着这桃花诗,瞧着宁殊清隽的字体,想到昨晚月色下喝醉的宁殊,又想着昨夜梦里的情景,真真是桃花梦里桃花人,再熨帖不过了。

只是后面两句“一醉不知经年事,偏却痴傻笑红尘”总觉得有点悲了些,他不怎么喜欢。不过这也压根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

所以这时候,宁殊恼羞成怒将纸张揉成团扔出窗外,他自然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小殊怎么这么可爱。

他亮晶晶的眼神盯着宁殊道,“小殊,你是害羞了吗?”害羞了也很可爱,但他没敢说出来。

宁殊被气得头晕,身子不由晃了一下。

赵麟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住他,责怪自己道,“是朕不好,不该与你开玩笑。”

“朕、朕只是觉得,嗯,小殊诗写得真好,字也好看,就这么扔了怪可惜了,绝对没有多想。”

宁殊倒不是真被赵麟气倒了,只是奔波了一日,身子有点吃不消,再加上被赵麟发现他写的诗,一时气血上涌,才觉得晕眩得厉害,压根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也完全动都不能动,稍微动一下,就觉得天旋地转,要缓好久才行。

他摆摆手,声气微弱道,“陛下别说话了,臣晕得厉害。”

赵麟立马动都不敢动,又心疼又心慌,知道他犯起眩晕症起来,说话也不能、动也不能,都会难受,上次去颍州府路上他便见识过一回,自是再小心翼翼不过。

回宫后召过太医,只是那群庸医说这眩晕之症不能根治,只能慢慢调养,将身子骨养起来才行,气得赵麟又将那群太医罚俸三个月,道都是一群庸医。

本来按照他的习惯,该各杖责三十大板,但自上次宁殊见过柳妃被杖责后血糊糊的模样,便告诉他不喜欢这样,后来他便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打板子了。再后来,他发现,罚俸禄好像比打板子更好用,大多数人更心疼自己那点银钱。

宁殊靠在赵麟怀里,动也不能动,只能等这股晕劲自己缓过去。鼻端传来赵麟身上好闻的味道,淡淡的檀香,泛着一丝幽冷之意,仿佛能让他躁动的心绪平静下来。

突然之间,他觉得他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能够有这样一个带着温暖的怀抱,大概也算命运的仁慈了。

大概靠在赵麟怀里太过舒适,心情也很平静,他很快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直这样靠着睡也不舒服,赵麟小心翼翼将他抱到床上,稍有动静,宁殊便难受地皱起了眉头。赵麟便只能躺在他身侧,一直将他抱在怀里,好让他舒服些。

只剩墙角一豆烛火,留着再微弱不过的昏黄的光线,赵麟一直看着宁殊睡着的模样,舍不得闭眼。等到宁殊睡熟,再无难受的模样,他也放下心来。

宁殊对他不自觉的依赖,还有诗里似明未明的意思,让他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觉得,小殊对他也不是完全无情的,若说月余前的宁殊,他还不敢奢望,但是现在的小殊,就像近在咫尺,只要伸出手,便能握住一般。

但他又害怕是自己的幻觉。就像身处黑暗的人太久,总不敢轻易相信月光的温柔。

但那又能如何,这个人总归会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