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一字不全是褒义,赵川辞无疑对任悬枢的能力敬佩至极,但那狠厉的手段,同时也让他怵得慌。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民事纠纷能上升到入室抢劫伤人的层面,如果当年能请到这样的人来帮我们打那场官司,肖万财就是死在牢里,尸体都出不来,肖家也得再送进去几个。”
肖澜央听过后也是一愣:“报警立案了?”
他和赵川辞的最初想法一致,尽量争取足够多的金额赔偿,让那两家人大出血,一棒子打痛,让他们不敢再造次。
从没想过能上升到刑事案件的层面,钱要拿,人也不放过。
赵川辞点头:“应该有牵连到十几年前的事件,过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前的进度,地方检察已经提起公诉了。”
如果是翻旧账,那这旧账翻得可太及时了,再等个几年,过了追诉期限,再别想重见天日。
此刻,肖澜央的心情难以言喻:“提前祝贺你。”
这事对他来说是惊喜之礼,按理说他该激动或是高兴,但那礼物沉甸甸的,上面落满了灰尘,砸在他最柔软的软肋上,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在一起。
赵川辞难掩欣喜:“这案子要是能成,我身价可要飞了……八成能成。”
肖澜央取过一只生蚝放在碗里,用筷子拨弄着上面那层蒜蓉:“那你不是离检察院又近了一步吗?”勾了下唇角,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唇角也落回原位。
碗中的生蚝让筷子戳成了一滩烂泥,肖澜央凝视着桌面,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一只手握着扎啤杯伸到了他的眼前,啤酒杯是空的,杯沿上浮着半圈白色的泡沫。
神游了一半被打断,肖澜央稍微挺直肩背,摁住杯口往桌子上压:“没了,说好的你只能喝一杯。”
姚迟往右边挪过去一点儿,两张椅子彻底并到一起。
他猫腰挤进肖澜央双臂之间,看上去就好像是肖澜央将他圈在怀里一样:“你和我分喝,哪里来的一杯?”
从进店时起,不乏有人时不时打量他们,这一下又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姚迟不知收敛,蹭了两下:“再给爷来一杯,咱们分着喝。”
贪酒也贪人。
肖澜央让他的举止搅乱了原本的思绪,那点儿五味陈杂的情绪一扫干净。
肖澜央的左手落在他的脊背,轻拍了两下:“坐好,我倒酒。”
赵川辞忽然想到什么:“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任悬枢找到了些线索,能给肖万财重新定罪。”
肖澜央抬起头:“嗯?这件事你不需要和我商量。”
赵川辞显得有些无力:“毕竟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出手帮我的,现在有证据证明肖万财开车撞我哥是有预谋的,肖家一部分人也参与其中,难辞其咎。”
这和赵川辞这些年的猜想不谋而合,十几年前的命案,根本不是什么酒驾肇事后逃逸自首那么简单。
苦寻已久的证据,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任悬枢给连根挖出。
真让人不甘心。
肖澜央听到撞人那事,又开始走神。
他父母出事在前,赵家的大儿子第一个站出来,将那时年幼懵懂的肖澜央护在羽翼之下。
他小学一二年级那两年,几乎每一天都是在赵川留的陪伴下度过的,上学由他送,放课由他接,就连中午一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赵川留也会跑来学校接他去下馆子,让他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午休。
赵川辞还为此闹过脾气,吃醋他哥偏心肖澜央,起初与肖澜央的关系并不是特别融洽。
两年后,赵川留因为插手干预他家的事被肖万财开车撞死在宽窄巷中,谁都不信那是意外交通事故。
时间的流逝,有时并不会冲淡记忆中的轮廓,反而会使得那抹背影愈发深刻,让他高高在上,神化到令人能花费一辈子去憧憬的地步。
赵川辞:“任悬枢找到一个老人,以前在郊区开过一家杂货店,主要是卖烟酒,事发当晚他和他女儿在店里。他的店离事故发生点很远,不在一个区,开车过去要二十分钟左右。”
肖澜央的眼皮跳了一下:“肇事后才喝的酒?”
赵川辞点头:“嗯。”
他停顿稍许,挠了挠眉心,“和肖万财一起进店的还有另外三个人,老板那个时候正要关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肖万财买了一瓶牛栏山,当场喝完半瓶,然后一个人先走的,把车也给开走了。”
车祸发生时间是晚上九点四十至九点五十之间,肖万财在那段时间内是完全清醒的,而且车内当时还有其他人在。
赵川辞继续补充:“还有一位目击证人,是住在弄堂里的一位居民,当时在读初二,走读生,不用上晚自习,据她回忆,她平时到家的节点在七点左右,那天她放学回家看到肖万财的车就停在弄堂外对街,车灯是亮的,有两个男人蹲在车旁边抽烟,她路过的时候,有个男人还冲她吹口哨。”
肖澜央眉头紧蹙了一下,最大的感触是恶心。
他夺过姚迟手中的酒杯。
冰镇过的啤酒顺着喉管流下,肖澜央吐了口浊气,勉强舒缓郁结:“我和任悬枢打声招呼,让他继续跟进,再多收集些证据,让公诉组起诉,直接提审,数罪并罚,他别想活着出来。”
姚迟接下他还过来的酒杯,低头一看,淡淡的金色酒液上面飘着两瓣白花瓣,碎纸片一样。
边吃边聊,一顿夜宵吃了两个钟头,桶里的酒见底,桌上的菜还剩大半。
那桶扎啤肖澜央只接了两杯,和姚迟分着喝的,大部分都是进了赵川辞的肚子,结账的时候,已显露出醉态。
付完账,肖澜央收起手机,走向路边拦车。
赵川辞忽然开口:“澜央,我能和你单独聊几句吗?”
他看着肖澜央,街头灯火映照在他的眼底,蕴成星光。
肖澜央神色闪躲,正巧这时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他借机拉开车门:“车来了,你先回去吧,有空常联系。”
赵川辞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冲着肖澜央点点头,弯腰钻进出租车。
车子驶出一条街外,肖澜央收回视线,目光很自然的落在身边那少年的脸上,不由得呛出一声轻笑:“怎么这个表情?谁又惹到你了?”
姚迟面无表情,双手端抱在胸前,冷声道:“任悬枢比我要厉害?”
肖澜央心领意会,这是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夸赞其他人。
于是就顺着他的意思捧了一下:“哪能啊,我觉得谁都比不上你。”
姚迟不认识虚心二字,什么奉承的话他都敢照单全收:“还用得着你觉得?”
肖澜央点头:“是是是,你说得对。”
姚迟的尾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任悬枢算哪根葱?那一卦人只会约束别人,拿着破规矩班门弄斧。”
不愧是你。
肖澜央闭上眼睛瞎吹彩虹屁,走一路夸一路。
只要他吹得够快,姚迟就张不开嘴。
直到进了酒店,他才止住声。
渴了,想喝水。
姚迟扭头看着他,眼神亮晶晶:“你怎么不说了?继续啊。”
肖澜央从口袋里摸出房卡:“那得说到什么时候去,今晚不睡了?”
姚迟记性好着呢:“你和那个人夸了任悬枢一个时辰。”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客房,肖澜央拧开一瓶矿泉水,润嗓子用的。
姚迟非要同任悬枢争个时长,熄了灯,人都躺到床上准备歇息了,他还不肯消停。
由此,肖澜央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给别人讲睡前故事的经历,故事内容——彩虹屁。
中途他看了眼时间:“你比任悬枢还多一个小时,满意了?”
姚迟斜趴在被子里,上半身压在肖澜央怀里,失去了发圈约束的长发铺得到处都是,缠在肖澜央手指间。
他还是不满意:“就这?”
肖澜央打了个哈欠,困了:“明天继续。”他推了身上的人一把,“回你床上去,挤死了。”
姚迟装死,又不吭声了,右手放在肖澜央的脖颈间,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刮搔着一小块凸起的喉结骨。
肖澜央让他挠得缩脖子,不怎么痒,可就是浑身发麻。
姚迟往上爬了爬:“我这么好,你怎么还要找任悬枢帮你?”
另一个城市,加班到深夜的苦逼工作党埋头在办公桌间,几乎快搬到办公室里住下了。
忽然,任悬枢打了个喷嚏。
他看了眼自己的手心,脸黑了。
是死祸害在骂他。
等下……嗯嗯嗯???
独苗苗也在骂他!
任悬枢气得把电脑一关,这班他不加了!
明台的生活节奏舒适,不疾不徐。
这座城中的年轻人最是爱玩爱闹,夜晚反而比白天要热闹。
赵川辞下了出租车,车门还没关上,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再次钻进车中。
他倒在后座上,口齿不清地说:“师傅,麻烦送我去酒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他:“小伙子,还喝呢?都这样了。”
赵川辞抹了把脸:“嗯……”
老师傅喜欢开解年轻人,拉的乘客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出在哪里:“失恋了?多大点儿事啊,以后失恋的机会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