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下雨天

肖井两方人本来就是为利益一时聚在一起,不经打敲。

在局里让警务人员围着,还没说他们两句,就吓得开始内讧,将动手伤人的肖万利、肖子义给供了出去。

肖万利的老母亲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井家人的鼻子破口大骂:“来这儿的主意可你出的,现在把脏水都泼我们身上!?”

“我们喊你来,不是让你来打人的啊。”井思杰装得跟正经人似的,一点儿不心虚,“本来想大家心平气和的聚一起,把我外甥喊回来,商量一下房屋过户的事,你儿子倒好,二话不说把人家邻居给揍了,我们哪儿敢拦啊?”

肖澜央捧着纸杯坐在办公桌旁,听到这里,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他轻笑一声,毫不留情地现场拆台:“你跟你外甥商量事情,为什么要砸我家的门?我又不认识你。”

井家人让他哽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井思杰一口一个舅舅外甥,说得好像自己与肖澜央多亲近一般。

脸伸过去,结果狠挨一巴掌,面子都快丢到太平洋去了。

冯桂淑见他们吃瘪,还得意起来。

公安局不是法院,没法当场给出判决结果,只能先走个过场对双方进行一番调解。

说是调解,实际是单方面拿话语打压井家人,又明里暗里跟肖澜央提了好几次,协商不成的话建议他起诉,让他硬气点儿。

冯桂淑拔高声音喊:“你们不是为人民服务吗?啊?怎么还带拱火呢?”

肖家来的两个主心骨因为故意伤人给单独扣在了审讯室里头,冯桂淑生怕自己声音小了比不过井家人,情绪越发激动,将她带来的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哭。

她翻了个白眼,指桑骂槐道:“现在的小辈越来越不像话,自己在外面混出息了,有钱给自己买名牌衣服,把破房子借家里老人住一晚上都不乐意,这年头尽出这样的丑人丑事。”

不说倒还好,她提了一嘴,井家人开始打量起肖澜央,从头扫到脚,越看越气。

“一个学生,买那么贵的手机,哪来的钱啊?你堂哥结婚买房的钱都没着落,你还大手大脚的,像话?”说话的人是肖澜央的大伯。

“你母家人结婚你一个子儿也不掏!房子房子你攒手里烂着,从哪偷鸡摸狗弄来的钱就敢乱花!”

井家又一人接腔:“看你一个人过得不容易,还想给你十万块,让你把不要的房子过给我们,我看钱就是给到你手里你也留不住!”

瞧他们一个个气愤填膺的模样,就好像肖澜央身上穿的衣,脚下踩的鞋,是花了他们钱买来的一般。

听到现在有人想拿十万块买房,几个捧着杯子喝茶的警察都没憋住,吭哧一乐呵。

明台虽说是不比京川那样的大城,但十万块?放在十年前都是拿不出手的。

马西京拍拍屁股站起来,生怕他们不够酸,还要给再添些醋:“哎哟,找我们老板租房的人那是排着队抢破头的,年租都得上百万,想住没问题啊,现在就拿十万块来,让你住一个月。”

五大三粗的人往那儿一杵,那些人又成哑巴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随马西京同来的一兄贵指着角落里的小姑娘说:“眼睛不要了?”

他纯粹是好心提醒一句。

那女孩是井家人,和肖澜央一辈的,打从见面起,视线就黏在了姚迟身上没挪过眼。

奈何她盯上的这个人压根不解风情,被人凝视瞧久了就觉得对方是在挑衅自己。

头顶上的灯照在两片睫翼上,一根根睫毛烙下的影子连成扇形,将凛冽阴毒的眼神掩在半阖的双眸中。

要不是自觉担任起带崽子业务的姚大爷,正借他带的那个崽子握着手腕,腾不出空收拾她,那对眼珠子早让他给挖来捏碎了。

继续呆在这儿跟他们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肖澜央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打算委托律师走法律程序解决此事。和在场的几名公务人员一一道谢后,就丢下井家肖家的人先走了。

公交车引擎再次启动,在车子发动的前一刻,从车顶上蹦下来一坨白色的毛绒动物,蹲在车屁股后面被喷了一身的尾气。

那团东西竖起长长的耳朵,抖落身上的尘土,趴在白绒中的桃花随之浮动,它直立起站起来,调转了朝向,两颗黑黝黝的圆眼凝望公安局大门,鼻下的三瓣嘴一耸一耸地动,如同是在骂骂咧咧。

第二天一早,肖澜央留姚迟与马西京那些人在酒店里,独自赶到医院探望赵所生夫妇。

人上了岁数经不起折腾,昨夜里的事闹腾到半夜,肖澜央走入病房时,病床上的人还没醒。

他轻轻关上房门,放缓脚步走至床边,搁下手里的果篮。

赵川辞给他拉来一张椅子:“没事吧?”

肖澜央抬手掩在嘴前,晃晃脑袋,窃语道:“嗯,后续的事走法律途径解决。”

主动递到手里的一把刀,他不可能不用。

赵川辞将掰好的柚子递给他:“那我能给你搭把手。”

肖澜央颔首笑道:“好,赵叔和徐姨的情……嚏——!”

一个喷嚏打出来,打着卷的焰苗尾巴在空气里翻了个花,赵川辞和肖澜央一齐懵逼。

哦豁,坏菜。

气氛直降沉底,陷入僵硬,本来就静悄悄的病房更加死寂。

病床上的两个人随着刚才那一声响,从梦中惊醒。

赵所生一歪头就看到傻在床边的俩孩子,让他们的表情给逗乐了:“怎么一大早上跟见到鬼一样呢?”

肖澜央哑口无言。

赵川辞是真的和见到鬼没两样,迷茫地看向自己的老父亲:“嗯——啊?”

徐庆双手抵在床上坐起来:“让你别熬夜陪床,人都熬成二愣子了,央央啊,啥时候来的?”

肖澜央走过去帮她将床给摇起来:“刚来没多久,徐姨你躺好。”他摸了摸鼻尖,心虚地往赵川辞那里瞄了一眼。

赵所生伸手扒拉他:“澜央,昨个夜里没吃啥亏吧?”

“没有,我带着朋友一起过去的,还有警察在场,他们不敢的。”肖澜央坐在两张病床中央,左右安抚,“回去我就准备材料去起诉他们,别担心。”

徐庆面露愁容:“你也别太争强,万一再给他们逼急了,像那次……”她闭上眼,叹出一口气,“那群畜生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不在明台倒是不怕。”肖澜央再三斟酌,向他们提议:“徐姨,我给你们找个更安全的住处,赵川辞任职的律师所附近应该就有不错的,你们暂时从家里搬出来,先到外头住一段时间,行吗?”

徐庆连连摇头:“那哪成?”

肖澜央预料到她的顾虑,早有一手准备,逐步去击溃打消。

中途他给赵川辞递几回眼色,起初赵川辞还在犹豫,没多久倒是先一步拜倒在肖澜央的游说之下,转脸加入其中,一唱一和,让赵所生与徐庆最终是点头答应了。

北方的气候干燥,少雨,春季里偶有那么一两次大雨,每每来时轰轰烈烈,没有丝毫征兆。

市中医院周围人流量大,等车都要花挺久的时间。

回到酒店时,肖澜央身上几乎湿透了,水珠子顺着衣角往下淌,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濡的衣物贴附在皮肤上,难受得不行。

他抬手将黏连在额前的发丝捋上去,站在酒店门外半天不进去,甩动胳膊,又踢了踢腿,尽量把身上的水分给抖干。

前台的服务人员留意到后,怕客人在这种天气给冻出个什么好歹来,赶忙找了条赶紧的毛巾,一路小跑到外面,把人给劝了进大厅里。

肖澜央没有冻到,丝毫不冷,反而又热又闷。

他一直憋着,不敢说话,忍着发痒的嗓子不敢咳嗽,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进入大厅后,他就找了个角落背过身去猫着,踩在柔软的厚地毯上,一手端着装有热水的纸杯,一手拿着干毛巾,认认真真地揩衣服上的水。

自动门感应到人员靠近,再一次开启,肖澜央无意朝那边望了一眼。

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人,懒散的视线轻轻一瞥,与肖澜央四目交错。

他眼皮子一挑,径直走了过来,伸手抽走那条毛巾,捂到了肖澜央脑袋上一通揉。

“投河自尽刚回来?”

戏谑的嘲弄传入耳中。

肖澜央反问道:“你上哪里去了?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呆着吗?”

“你管我?”姚迟抽回手,那条毛巾就留在了肖澜央的头顶上。

他倒是没有淋到雨的样子,身上干干净净的,只是脸色不怎么好,本就苍白的皮肤染上病气的胭红,原是朱红的唇色此刻显得有些乌。

肖澜央跑到前台还毛巾,轻声向柜台内的人说了声谢谢,然后反手拉住从后方跟过来的姚迟朝电梯走过去。

密闭的电梯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光由灯管散发出,反射在镜面,照得人肤色都呈出雪白,宛若崭新的纸张。

肖澜央频频侧目,围绕着姚迟周身颓靡的气息,让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干什么去了?”

歪头靠在墙上的人闭着双眼,睡着了一样。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又瞬间睁眼,端绕在身前的手臂垂放下去,抬脚走出电梯厢。

同行的人多,肖澜央要的是三间商务套房,房间里标配的是两张大床,他和姚迟住一间,都是一起睡过的交情,没那么多顾忌。

衣服湿成那样,只能先脱下来挂起来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