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汤锅里炖着的事俞迢送的海鲜,只跟肖澜央提过一嘴是大补的东西,没告诉他究竟是什么,姚迟倒是相当感兴趣。
挂断电话后,肖澜央为了防止姚迟趁他不在偷嘴,离开前从冰箱里取出一支冰淇淋丢给姚迟。
这是最简单的哄小孩子的伎俩。
楼外站着五个人,身上所穿的蓝色工装和今早肖澜央出门时看到的那批搬运工穿的是一样的,稍加留意便能发现工装背后所印的字并不相同,其中两名员工制服后印着“狸力”二字,余下的人则穿的是印有“穿山”字样的工作服。
在将那些人迎进门的同时,肖澜央不着痕迹地挨个打量一遍。
然后,他与走在最前方的那人说:“这栋楼的情况你们应该是心里有数的,室内设计这方面我是一窍不通的,只能全权拜托给你们了,家具我都没敢置办。”
考虑到以后大楼的面积说不准还会扩充,他又补充一句道:“最好能把大致的格局给定下,不然以后会看着越来越空。”
为首的中年人拍胸口向他一再保证自己的专业性。
旁边跟着的小徒弟细声提醒道:“泰师傅,动布局要用图纸的。”
肖澜央的视线落到了中年人胸前刻有“泰山十九”的铭牌上,原先他误会了“泰山十九”的含义,以为是公司给员工安排的代号。
听到那小徒弟的一声称呼,才反应过来,泰山十九是名字。
“是一次性修改图纸?”他掏出手机,打开管理员手册APP,“我是买了的,不过还没收到货。”
泰山十九说:“把订单单号给我就行。”
肖澜央直接递出手机:“那家具方面的价格,能给个大体的数目吗?”
泰山十九记下单号后又把手机还给了他:“甭担心,别说家具,地板窗子都是咱纯手工打造的,全部包含在您这次购买的服务内了。”忽然,他压低声音,“动工的时候,能让住那层的人回避一下吗?”
肖澜央想了想,点头应道:“可以,什么时候开工?”
泰山十九:“明天上午我带人来,您先说说,想整个啥风格的?”
肖澜央没有什么指定的意向:“泰师傅看着安排吧。”
那群人眼神一亮,泰山十九的小徒弟憨头憨脑地说:“是让我们可以尽情随意发挥的意思?”
本来肖澜央是觉得没什么的,听他这么提一嘴,不免多出一丝担忧,又加上条限制:“在宜居的前提下随意发挥。”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哎……”一声清晰的叹气。
那这更得多说两句才行了:“和我住一层的人比较闹腾,最好腾出一块能撒野的地方。”
滚沸的热汤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粘稠,在锅中咕噜作响,蒸汽顶得锅盖一耸一耸的,热汤顺着翕动的缝隙扑溢而出,沿着锅体淌下,滴落于幽蓝的火舌圈外。
“滋——”的一下。
那火已经关至最小了,燃气灶的旋钮拧到了最低火力,那汤锅很小,锅底那点儿受热范围足以让锅内的温度持续攀高。
姚迟捻着说明书站起身,薄薄的小册子里并没有记载如何应对当下情况的对应解答,他让眼下的麻烦恼得眉头锁紧。
房门打开,肖澜央进门就看到姚迟徒手去触碰锅壁的一幕,被他的举止给吓了一跳,浓稠的汤汁流淌到捂在锅外的那双手上,仿佛一层白蜡糊在了上面。
姚迟像是感觉不到热度,面不改色地将锅子端到一旁放下。
“疯了?”肖澜央疾步走上前,拽住姚迟的袖子送到水龙头下。
白花花的水柱从管中哗哗喷涌出,冲打着如同羊脂玉镌刻成型的手,细腻的皮肤上瞬间生出一层密集的泡沫。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先关上火等一……算了。”他将姚迟推到水池边上,取下搭在水槽外沿的抹布擦掉料理台上的汤汁。
和姚迟相处下来这几日,让肖澜央暗自下决定。
以后绝对不能要孩子,养起来累死人。
他怀疑地瞥向姚迟一眼:“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姚迟看着他,心里也有相同的疑问。
连猎食的基本能力都没有,进食还要弄出那么多繁琐步骤,在无人庇护的情况下,这样弱小的幼崽,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一定是没见过好东西,吃块海灵芝前都要搞一出小型祭祀流程。
两只汤碗摆上桌,粘稠的白汤里裹着一颗颗半透明的胶状物,汤面上浮了点儿香油与绿油油的葱花,鲜甜的味道勾人食欲。
一碗米饭配着一碗热汤,一顿饭下来,肖澜央吃出一身的汗。
仿佛是将充斥在这栋楼里的暖流给伴着饭一同吃进肚中一般,直到临睡前,那热度也没有降下去,反而是让他整个人如火中烧,站在淋浴下冲了近一个小时的冷水澡,也无法得到缓解。
房间中只留了一盏小台灯是开着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书桌周边一小片区域。
在这种环境下,亮起的手机屏幕格外引人瞩目。
肖澜央拨弄着潮湿的发丝,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床边坐下,顺手拿起枕旁的手机。
屏幕里跳出七条未接来电,是两个不同的人打来的,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他正想要回拨给其中一人时,又是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川辞?”肖澜央立即接通,将手机举止左耳。
赵川辞的语气略显焦急:“你现在有没有空,能回来一趟吗?”
肖澜央怔愣一瞬,缓缓扯下搭在脖后的毛巾,回过神来道:“可以,是出什么事了吗?”
赵川辞说:“井阿姨那边的几个亲戚隔三差五跑过来闹事,他们今天下午把你家门给撬开了,我爸妈没拦住。”
肖澜央神情逐渐凝重,他舔了舔下唇,再开口时,声音沉低不少,听着冷冷的,缺失了原有的温和:“赵叔和徐姨没事吧?我现在就订票回去。”
赵川辞在电话那头叹出长长一口气:“还好,我刚把他们送来医院,现在走不开。我报过警了,不过,这事要你自己出面解决才行。”
听电话时,他无意识地用犬齿撕磨着下嘴唇,等赵川辞一句话说完,淡淡的腥咸已蔓延在舌尖。
“好,我知道了。”语气不大平稳。
这件事与儿时旧怨让他压抑许久的情绪刹那间迸发,险些让他被冲昏头脑,或许是气得,肖澜央吸了口气,呼气都跟着在打颤。
如果可以淡忘,谁愿意一辈子背负怨恨?在苦海里煎熬。
他尝试过无数次,想要将往事尘封,束之高阁,好活得轻松一点儿。
但是做不到,现实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一次又一次逼他去面对那些过往与现实。
肖澜央颔首坐着冷静了一会儿,等情绪缓和平复后才站起身。
他走向衣柜,手上拿着手机,给代驾师傅拨去一通电话。
嘟……嘟……
提示音响了好一阵子,那边的人才接通。
哗啦啦一通类似搓麻将的杂音过后,从里头又传来一人扯着嗓子讲话的声音:“歪?大晚上的让不让人休息啦?十一点了诶!”
肖澜央极其诚恳道:“马师傅,我想到明台去一趟,有点儿急事要处理,劳驾你帮个忙可以吗?”他急切地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马西京不乐意:“啥事啊急成这样?不能等明天啊?大半夜能干啥?逛夜店啊?”
肖澜央权当没有听到他那些话:“老家的房子叫人强占了,真的,挺急的。”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半晌,麻将碰撞的响声渐渐弱下,四五个人嚼着肖澜央听不懂的方言交谈一番,马西京的声音也混在其中,有些远。
隔上一会儿,马西京再次贴近话筒道:“下楼等着,哥几个马上过去!”撂电话之前,他又添了句,“其实……可以把你屋里那祸害给捎上。”
说罢,通话就此结束。
肖澜央稍加思索,思路豁然开朗。
要用魔法对付魔法。
对付熊亲戚,当然要利用熊孩子。
肖澜央也懒得再在衣柜里挑拣,抄起今天新买的一身衣裳,三两下套上,直奔对面那间房间。
门打开的瞬间,他看都没看,反手捞起门里那少年的腕子,转身拽着他往电梯走,也没个解释。
姚迟跟着他走了两步,忽然刹住了脚步:“你要带我出去?”他往回抽手,将肖澜央给带着趔趄倒退两步,他扶了一把撞到自己身上的人,接着说,“我被人立了规矩,外出必须穿衣服。”
肖澜央脑筋没转过弯,心想着出门穿衣服还得立规矩?
下一秒忽然想起来自己牵着的人平日里是个什么德行,扭过头,果不其然,立在身后的玉人连条内裤都没穿。
他背过身去,催促道:“回去穿衣服,快点。”
耳尖上忽然一凉,听到姚迟说话时,他才后知后觉发现是被摸了耳朵。
“变粉了。”
他留下一句好奇的嘀咕声,那嗓音浅浅的,淡淡的,落进耳中像在挠痒似的。
心脏跳动的节拍忽然杂乱,让肖澜央隐隐慌张,可内心却又莫名燃起一股不知打哪来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