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无念可念

本来“我想你”这话?是不该说出口的,因?为局势让他们被迫无法见面,这话?一旦说了,情绪更加决堤,汹涌而出,辞树盼着与庚邪见面,也怕庚邪眼下真来找自己,毕竟天界现今确实是乱成一锅粥。

庚邪将传音石托在手心:“我不在,你可记得顾好自己,即便劝你少操心,你肯定也做不到,我只说,你别忘记把自己也考虑进去就行。”

只是听着他的声音,辞树便觉得连日来的疲惫都散了,有了可以歇一歇的地方,他道:“嗯。刺客还没有眉目,如今巡逻和护卫的人数都有加倍,你放心。”

“相知醒了,已无大碍,和那谁说一声吧。”庚邪说着,到底没将相知是为了用传音石才被袭击的消息讲出来,这话?要?不要?说还是得看相知自己。

总算是有个好消息,辞树松了口气:“好。”乘风提心吊胆的样子他看在眼里,相知没事,总算能让乘风吊着的心放下来。

互诉衷肠的话?若是说多了,只会让心里更加酸楚,庚邪把心底那些翻涌而起的情绪压了压:“我把我现在知道的事和你说一说。”

庚邪说话?向来简单又直接,辞树就是爱听,听到袭击相知的穿着天界旧铠甲时他沉吟:“士兵的铠甲带有护身符文,若铠甲有损,会送到军备处修缮,没法修的,才会回收,旧甲会被销毁,军中不会有旧甲。”

庚邪道:“这么说,是有人将旧甲偷了出去?”

“看来军队也得查一遍。”

庚邪听出他声音里的倦意:“还在批文书?”

辞树手边确实还放着文?书,只是方才庚邪的传音一来,他便停下了笔,事情太多,他不处理?不行,庚邪也知道,他人不在辞树身边,管不住他的。

于是庚邪道:“你写吧,传音别断,我陪着你。”

辞树忍不住摩挲了下传音石,无边的思念快将他淹没了,他柔声道:“好。”

辞树刚提起笔,又听庚邪道:“我看萧辰如今是真将幽冥当成他第二个家了。”

辞树疑惑:“嗯?”

“他跟容渊走在一块儿的样子,看着也不错。”庚邪脑海里渐渐浮现出自己与辞树二人并肩的模样,他弯了弯嘴角,“待此间事了,我也来天界常住,太子可愿意收留?”

辞树在纸上写过一笔平滑的笔画,终于也笑了:“好,这可是星君说的,我记下了。”

有缘亦有心,哪敢不相许。

庚邪便听着纸张沙沙声,分隔两界,就这么陪着辞树,谁也没舍得掐断传音。

却说萧辰的服药时间到,他和容渊回去,老远就闻到了药汤的味儿,清苦扑鼻,萧辰端起药碗:“嚯,我说之前醒时嘴里怎么味道怪怪的,合着就是这药啊。”

许多灵药味道其实不错,但总也有苦涩辛辣或者稀奇古怪的,光闻就这么大的味儿,萧辰并不打算为难自己,端起碗,一口便闷了。

容渊给?他倒了杯清水递过去:“这药苦中带辛,还涩,味道是不好。”

萧辰端着杯子,用水冲淡了嘴里的味,闻言抬眼戏谑道:“你怎么知道药是什么味,先替我尝过了?”

容渊想起自己喂药的方式,耳根子热了热,视线不受控制飘到了萧辰唇上,萧辰被他的视线这么一看,立刻回过味来,知道了容渊是怎么尝到的,顿时干咳一声放下杯子,恶人先告状:“尊主,收敛点,还有旁人在呢。”

容渊:“……”明明是萧辰先提起的,不过容渊认了这口锅,一本正经点头,“嗯。”

萧辰:“……”我就随口一说,合着你还真想再干点什么?

侍从们羞着脸赶紧把药碗收拾了,头也不抬,脚下生风溜了出去,没外人在,萧辰低笑一声,容渊忍不住,捧过他的脸:“没别人了,我再看看殿下嘴里还剩几分药味?”

萧辰声线放低:“……那你可得好好品品。”

可惜两人唇刚碰上,还没能尝滋味,倏地一下就分开了,动作迅速。不为别的,就因门口冒出了未语毛茸茸的小脑袋。

之所?以能在未语出现前他俩就及时分开,是因为他俩先感知到了气息。

两人都端起了水杯,装作无事发生。

照顾未语的侍从见门敞着,萧辰和容渊都在,便只在外候着,未语哒哒跑过来,容渊拿出了大人的姿态道:“今天修行完成了?”

未语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珠子,塞到容渊手心:“珠子,给?你。”

是颗淡金色的珠子,但金色的珠子如今在未语这里也不稀奇,更刚从万兽窟抱出来不同?,如今未语有人伺候着,每天都有血食,谁知道供血的兽里有没有亲戚。

容渊还以为未语想接着之前安慰自己,被小家伙撞破好事的尴尬没了,他摸了摸未语脑袋:“谢谢,我不用这个,你自己收着。”

可未语却点了点珠子,又点了点容渊的手:“你的血。”接着他跑到萧辰身前,在萧辰不解的目光里爬上萧辰的膝盖,又道:“你的,剑上的,血!”最后大声道,“珠子!”

未语化形不久,还在学语阶段,即便大部分话?都听得懂,但还不太习惯说,想说的话?一长,就显得不连贯,但小家伙意外的十分会切重点,他这莫名其妙的发言,萧辰和容渊竟是听懂了。

二人对视,萧辰看到容渊瞳孔骤缩,下意识捏紧了珠子,他也很惊讶,抱住未语,朝他确认:“你是说,这颗珠子是你喝了容渊的血,再喝了我剑上沾着的血后生成的?”

未语肯定地点头:“嗯嗯!”

容渊霍然起身,他身上的气势把未语吓了一跳,萧辰拍了拍他的背,起身将他放到椅子上,走到容渊身前,将他攥紧的手指头轻轻揉开了一些,露出那颗小小的珠子来。

萧辰的剑贯穿了左忆的腰腹,沾着的血自然也是左忆的。

容渊神情有片刻的空白:“左忆说过,他的只有个姐姐,从小相依为命,他姐姐是前左使,名叫……”容渊艰难地念出了那个对他来说几乎陌生的名字,“无念。”

萧辰将那颗珠子从容渊手心拿了出来,容渊视线跟着珠子缓缓移动,萧辰问:“幽冥有她的画像吗?”

容渊浑身一震,这才回神,他恍惚道:“对,一定有,师父他们找过她多年,一定有……”

容渊面上怔怔的,没能有太多表情,但萧辰知道,他此刻几乎是张皇无措的。这两日因为萧辰的伤,宫殿中留了侍从,不用容渊开口,萧辰朝外吩咐,让人去找前左使的画像。

过了一会儿,有人找到了画像,来的人竟是右常,他看上去神情很憔悴,手里抱着几幅画卷,嗓音也没往日那么有精神:“尊主要找无念的画像,副使府留有不少,只是……斗胆一问,尊主这时候寻无念的画像,跟、跟左忆有关吗?”

容渊看着那堆画卷,几番伸手,却放不下去,萧辰叹了口气,对右常轻声说了什么,右常听罢不可置信睁大眼:“怎会!那尊主难道!?”

容渊深吸口气,最终拿起一幅画,“刷拉”一下,猛地将其展开来。

他虽天生能记事,但太小的时候也只能记得模模糊糊,况且婴孩时候,每日也没多少时间睁开眼,他比一般的孩童还要?嗜睡。他曾连自己也是恨的,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更有用一点,为什么不能记住母亲的面容,为什么那时候无能为力?,全然不管自己当时还只是个路也不能走的孩子。

他常常从窒息的噩梦中惊醒,憎恨着全部。

画上的女子是个美人,她长相不算出众,但是耐看,眉眼间带着的俏皮意味更给她添了几分灵动,煞是可爱,容渊透过画像,想让记忆里那些模糊的东西活过来,可是……太远了,实在是太久远了,本就模糊的画面,如何?能真正变得清晰?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画,又打开了另一幅,就这样一幅一幅看过去,全都打开了。

他拿着最后一幅画,看了半晌,萧辰和右常都没出声,静静等?着,未语虽不明所以,但妖兽堆气氛本就敏锐,他乖乖的,也没有发出声音,用人形团在椅子上,就跟妖兽形态时一样。

萧辰走到容渊身旁,容渊终于开口:“殿下,原来我与他们长得都不像。”

他长得既不像天帝,也不像无念,他那惊世的容貌太过独一无二,不似尘世人,他孑然一身,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要?是他能长得与无念像一点,师父他们是不是就能认出来?如今之事,会不会有许多不同??

他一直都是这样,总在不合时宜的地方特别,可这些特别,他从来都不想要。

怪人,他是个怪人,他在黑暗里披着沉重的皮囊,走了许久许久……而后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萧辰的手搭在了容渊肩上:“嗯……乍一看是不像,可仔细看看,你们眼睛挺像的。”

容渊神思恍惚不定,直到听到萧辰的声音,他手指颤了颤,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画上人的双眸上:“……是吗?”

“是啊,”萧辰将手也放到画轴上,跟容渊一起提起画卷,“你看,你们眼神中都有光。”

画上的女子正灿烂地笑着,穿过了数百年时光,容渊与自己的母亲对上了视线。

容渊眼眶红了红:“殿下说的对。”

即便容貌不相似,他拥有的也是母亲给的,是母亲护住了他的性命,幽冥人死后魂归天地,因?果循环,兜兜转转,他们又在幽冥相见了。

右常眼睛也红了,爬满了血丝,他单膝跪地,膝盖砸在地板上:“尊主,属下必定竭尽全力,将叛逃的左忆抓回来,绝不让尊主失望!”

你个混蛋王八羔子,还不滚回来谢罪,就算尊主不是无念的孩子,你做的那些事也是错的,没人会开心!更别说如今跟尊主间还多了这层关系,这刀子不是扎得更深了么!

右常红着眼睛想,等?逮住他,受罚之前,自己也得先动给他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