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让侍从将未语带走,给他挑的住处也不错,考虑到他还小,伺候的人都是些细心的,数量也多。只是么,他别想整天窝在萧辰怀里了。
容渊亲自安排,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把未语安置妥帖后,容渊在幽冥宫内不急不慢四处走走,来来回回一圈又一圈,等他快把园子里有几朵花都数清的时候,脚下终于肯改变方向,朝着寝殿走去。
容渊轻轻推门,毫无阻碍,萧辰果真没落锁。
寝殿内的内外间其实并没有刻意分割,用来隔开的屏风平时也是收起的,此刻那扇屏风就折叠着放在一边,内外便是连通的,容渊只要往前走,就能瞧见最里侧的床榻。
萧辰背对外侧躺着,容渊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立了一会儿,才抬起脚步慢慢走到床榻边。
尽管容渊的脚步几不可闻,气息也放得非常平,但以萧辰的警惕性不可能没有察觉,萧辰羽睫颤了颤,不过他却再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睁开眼。
容渊抬起一只手,轻轻拨开了垂下的纱幔,他微微探身,低头俯视着萧辰的睡颜,萧辰眉目舒展,只穿里衣,盖着一条很薄的被子,雪白的脖颈与锁骨一览无余,三?千青丝柔软顺服地散在脑后,黑白分明,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萧辰的神色很安稳,但容渊知道他是醒着的。
容渊犹豫了下,慢慢弯腰靠近,这一点一滴缩短的距离与呼吸,萧辰想必也是察觉的,在离萧辰侧脸还有不到十寸的距离时,容渊的发?丝垂下,也落在了枕上,与萧辰的发?丝铺在一处,青丝缠绕。
这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靠近与纵容。可是殿下,你的身体方才下意识绷紧了。
尽管萧辰很快又放松开来,但那一瞬还是被容渊收在眼底。
容渊停了下来,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轻拂过萧辰侧脸,指尖在皮肤上若即若离滑动而过,像一阵微风拂面,似乎什么也没留下,又确确实实曾经来过。
萧辰睫羽微微一颤。
容渊将两人铺在一起的发?丝用指尖挑起,葱白如玉的手托着乌黑的发?丝,他放在自己的唇边落下轻吻。萧辰的发?丝间有股淡淡的香味,悠远深邃,清雅淡薄,却能一直缠绕在他心间不散,就跟他的人一样。
青丝从指尖滑落,容渊起身,放下纱幔,又静静地离开了。
待他的气息消失后,萧辰睁开眼,不用摸也知道,自己耳朵肯定熟了……明明才只是被碰了碰脸。
萧辰想知道自己能纵着容渊到哪一步,不过显然,那小子应该看出了他的紧张,哪怕只泄露了片刻,也被他瞧见了。在人间时,他散了一身修为都能在花无痕面前装出游刃有余,如今却露出破绽,这简直比对敌还难。
该说容渊君子呢,还是过于小心翼翼呢?萧辰自己没个经验,想看看?能忍到哪儿,弄清容渊究竟在他心里走到了哪一处,可是现在看起来,这法子好像不好使。
你要?是问萧辰修行上的事,他能把六界的功法体系给你顺一遍,诗词歌赋他也能聊,可在心悦某人这件事上,他只能给你讲点人生道?理,就像人间跟木清闲聊时那样。
可谈情说爱有时候并不讲道理,好比某一刻突然的心动,神魂入了迷,局中人却还不自知。
此法不可行,之后又怎么做?萧辰叹了口气,不然等相知来了,再让他多讲些话本故事吧,反正他也爱聊这个,自己也多学几招,看?能不能遇上什么有用的办法。
红尘多扰事,可若心没入世,又如何会被困住呢?破军守着星辰,清净惯了,怕是不知风月只要一动,便再也平息不下来。
※※※※※※※
活书库相知此刻正在天界跟人唠嗑。
给幽冥的书信尚未拟定好,但使者的人选先?定下了,除了相知外,还有另一名天界官员,本着共事之人友好相处原则,两人很快拉开了话匣子。
那官员长吁短叹:“你这次还要?在幽冥留驻一段时间,作为两界沟通者,辛苦啊辛苦。”
相知把瓜子分给他嗑:“但在幽冥时就不用干平日的文书活啦,不辛苦不辛苦。”
官员接受了他的瓜子,摇头叹气:“你还是太年轻啊。”
“二十来岁从凡间飞升”的三?千多岁文曲星君虚心求教:“怎么说?”
“幽冥那是什么地儿啊,我之前为着公事的缘故去过一次,啧啧,阴气森森,离阎罗殿老远都能听见那边的鬼哭狼嚎,头顶永远是黑压压的没有光,虽说飘着灯吧,可这灯能有阳光舒服?那是真正的不见天日啊。”
官员嗑完一把瓜子,舒出口气:“我回来后因为冥气的原因还不舒服了好些时日。唉,这次又要去,不过还是你更辛苦啊。”
相知:“不说冥气最多让人不适,离开后还能难受这么久?”
“嗐,你去了就知道了,真难受!”
“那你见到过幽冥尊主么,他是个怎样的人啊?”
“没见着,我那次去也就跟他们文官打?了个照面,文书递了就赶紧走了,谁愿意在那儿多待啊。”官员又抓了一把瓜子,“而且传闻里容渊要?么奇丑无比,要?么戴着鬼气森森的面具,有什么好瞧的。”
相知想着容渊化身那张脸,“唔”了一声:“万一传言有误呢?”
官员道?:“那也没什么好瞧的,在幽冥做尊主能比得上在天界做个普通人舒服?反正要我选我就选天界,拿尊主的位置来我也不换。”
相知心说就你也做不了尊主啊,官员又吁了一句:“也是辛苦破军殿下了,要?我说,我就觉得下毒那事儿跟幽冥肯定脱不开干系,连殿下那般人物都挡不住的毒,还只有容渊能解,嘿,多巧。”
他的说法不算一人之词,因为有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星君们、包括萧辰自身,最初也怀疑过存在这种可能性,反正相知如今也还抱着谨慎的态度。
“我们天界那就是被连累的,只是星君恰巧在我们这儿出事,没准下毒的人想一石二鸟,还冲着天界来呢!”
官员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天界就一定干净?相知撇撇嘴:那可未必,你们不也一样可疑嘛。
相知拍拍手起身:“既然要久留,我还是回去准备准备,今日就聊到这儿吧。”
官员道?:“好好,之后咱们同行,一定记得相互照应。”
又过两日,辞树跟其余官员将文书拟了出来,相知和另一人带着书信准备出发,临行前,乘风单独把相知叫住了。
他们这两日都没怎么说过话,以前相知干活儿的时候乘风和他都时不时还会拌个嘴,可这两天正经极了,根本没有交流,搞得相知本来已经放宽的心又缩了起来,恢复成了刚暴露身份时那种莫名其妙的心虚状态。
另一位官员并不是乘风麾下的人,见皇子单独要与自己的手下说话,识趣地退开了,乘风看着相知,半晌没吭声,相知提心吊胆,就在他忍不住想先发?问的时候,乘风烦躁地出声,挠了挠头:“我说,在这之后,你会直接回星……回家么?”
相知眨了眨眼:“不知道啊。”
就问这个?还以为是什么事,表情那么严肃。
乘风放下手,撇过头去:“我仔细想了想,毕竟破军殿下遇袭是大事,你们怀疑我们也合情合理,但我们迟早揪出真凶,证明天界誓清白的。无论你是否会留下,我都希望到时候你能来看着。”
星界不同于其他地方,除了星君,外人都上不去,哪怕是星君的道?侣也不行,算是真正的世外之地,若相知回到星界,他们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相知:“哦……嗯。”
“那我们可说好了。”
相知点点头:“说好了。”
乘风看起来松了口气:“行。你此去一路顺风,替我跟破军殿下问声好。”
其他人都觉得相知是去办公务,乘风他们清楚,这人就是去萧辰身边散心的。
相知跟他分开,悠悠挪着步子,走到了等着他的官员身边,官员道?:“二皇子可还有别的什么吩咐?”
相知想了想:“朝破军殿下问好算不算?”
官员先?是愣了愣,随后又道:“哎呀,对,我都差点忘了,应该的,幽冥是幽冥,殿下是殿下,礼不可废,瞧我,不会办事,还是皇子想得更周全。”
相知想说他大概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算了,他也没阻拦着官员立刻要去准备问候礼物,如果是好玩的东西,他到时候还能从萧辰那儿来拿玩玩嘛。
他们一行只有两人,轻装上阵,到幽冥也很快,此次因为天界皇子遇袭,事关重大,官员本以为容渊会亲自接见,但是没想到到了大殿内,他们只见到了容渊的副手,左忆和右常。
此次负责打嘴仗的不是相知,而是他,官员一看?这招待的阵仗,心中自然不满,并不立刻将书信拿出来,拱手行礼,看?着礼貌,说话可不客气:“我天界两位皇子在妖界被幽冥人操控着妖魂袭击,此事事关两界亲疏,天帝遣我等来此,将事情说与尊主,为何尊主却不相见?”
他虽然说过容渊能有什么好看的,但此行若不是幽冥尊主接见,那就是不给面子,跟天界的颜面相关,官员当然不能答应。
“此事我们早已知晓,”右常道?,“请将书信交于我,我会呈递尊主的。”
官员咬咬牙:“天界以礼相待,甚至并没有因为此事就问责于幽冥,幽冥却如此目中无人?”
左忆“哈”了一声:“问责?怪了,此事我们早已知晓,因为妖界之行破军殿下也在,可我记得据殿下说,是他救下了天界两个皇子?”
官员莫名其妙:“是,但那又关你们什么事?”
左忆悠悠道?:“你别忘了,殿下如今可是我们幽冥的主君,所以说,也是幽冥救了两个皇子,怎么你们就该理所应当问责了,好大的口气!”
官员:“……”要?不提,他还真没把萧辰这个身份放在心上!
左忆和右常是看出来了,来人心高气傲,其实根本没把幽冥放在眼里,他才是真正的目中无人,对他来说,这里大概就是穷乡僻壤,司掌轮回又怎样,不见天日就是低他们一等,这种人他们也见多了,自然也有自己应付的态度。
右常轻哼一声:“我俩出面,表示幽冥对此事足够重视,尊主说了,之后也会遣使者亲自送信往天界,你们既留下使者做沟通,我们也诚心诚意,不会失礼。”
官员被堵得生气,相知出来打圆场,他道?:“那可否见见破军殿下,妖界时我也受了殿下的恩惠,铭记在心。”
右常清了清嗓子:“殿下他——”
“嗯,在呢。”
萧辰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了右常,其余冥官不料萧辰突然出现,匆忙行礼,萧辰没有立马上座,而是在路过相知身边时停下脚步,笑着道?:“我记得你。”
相知立马道:“殿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我在妖界时也相谈甚欢,不知此次是否还有机会与殿下促膝长谈,若能日日侍奉您左右就更好了,我也好偿还一二!”
萧辰煞有介事:“嗯,甚好。就麻烦你们将他安排在离幽冥宫近些的住处吧。”
相谈甚欢、促膝长谈?右常瞧着那小子看?破军殿下的眼神都在放光,恨不能当场黏上去,他瞬间警惕起来:早知殿下拥簇遍布几界,但如他这般眼神露骨大胆直接凑上去的,还真没几个。
注意一点,殿下可是有道?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