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

他?们的思?绪、情?感好像具像化了一样,在这逼仄的玄关甬道碰撞。

左手边是换鞋凳,右手边是茶水台,转身便能看见衣橱,以及中间那一张又宽又高的全身镜。

丁嘉莉被李寺遇拽着、抱着,逼退了过去。指尖抚过衣橱抽屉柜子、悬挂的浴袍,最终触碰到他的衣襟。

后背忽然感受到凉津津的镜面,电光火石间她找回知觉。泪痕凝在她抹了脂粉的脸上,她惊疑不定地说:“你刚说什么?……你错了?”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不坦诚的男人曾倾注全部爱意。

该如何陈情?,并非他?不够坦诚,而是胆怯,以至于不敢向她揭开一丁点的暗面。因为她璀璨、剔透,哪怕她全盘接受他的暗面,她的善意也会像宝石棱角那般灼伤他?。

可他的胆怯更令人憎恶,好似另一个王座上的李寺遇正睥睨当下的场面。他?翘着?腿,以手托腮,嗤笑道:

你竟然懦弱到这个地步,一部电影而已啊,你把电影视若人生,到头来人生里只会余下电影,持外别无其他。

于是李寺遇张开唇,渐渐发出了声,“当初,我没想和你分手的。”

事故发生后不久,李寺遇的母亲何美云因脑出血需要动手术。即使手术成功,也要看术后何美云自身的恢复,最严重的情?况就是不会再醒来。

他?原本要告诉丁嘉莉这件事,可是她受了伤,痛失念念,状态不能再糟糕了。

李寺遇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离开上海。何美云的情?况不容许转到北京的医院,他?回的是沈阳。

何美云日日做高压氧舱治疗却一直没有?意识,李寺遇请寺里那位来诵经,不知是否因为佛的恩泽,何美云竟渐渐好转。

何美云知道说阳光刺眼,医院烦闷,还?劝儿子别在眼前待着?了。

李寺遇说:“妈,那么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做母亲的说儿子对女孩太坏,谈了这么?几年当然该给?对方承诺了。

“我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们是你们,世人是世人。再说,你们的感情?还?不够去面对她的家庭吗?”

何美云不知道他?们跌跌撞撞的感情?在事故发生后几近分崩离析。

但李寺遇受了母亲鼓舞,就像每一次人生的转折,要买设备,要考北京的大学,要拍电影。

他?怀揣少年人般的勇气?去了台北,他?想说像五年前一样约定,只是这次换他主动。可是丁嘉莉先开口了,她赌的是不拿奖。

李寺遇一点也不想那个该死的奖。

他?怀疑起自己,即使有?机会将话说出口,对她来说也太过迫切,让人委屈。尽管,她或许会委屈着?接受。

正如此刻,他?仍担心讲出当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她会露出天真的惶恐的神色,然后对他?报以歉疚。

她是沉浸投入热情的女孩,她给予的爱是溢出的,需要的爱也是溢出的。她天然纯粹,热情自由,她值得一切美好的事物而不止是形容词。

像一切悲观主义者,李寺遇预感到这场梦终有?一天会醒来。只是来得如此陡然,让沉浸其中的他?犹如被切断了神经,三年来好似没有?一天是完全正常的。

他?反复想着过去,任由记忆根据喜好剪切、拼接。他?的四季成了有?关于丁嘉莉回忆的蒙太奇。

他?一度以为,他?往后人生只有电影了。

没关系,一生只要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恋,就会催生出他电影中无数的关于爱情的诠释。他?也这样安慰自己。

长久的沉寂,丁嘉莉像谛听被告陈词的法官,凝视被告人,说:“我应该相信吗?那晚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我好像那种只晓得爱情的傻瓜,已经决定了,却仍在说服自己——如果他?挽留,我便留下来;如果他?喊我的大名,我便吻他;如果他?打开门,我便说我后悔了。我演独角戏,再三让步,可你呢?”

李寺遇哑口无言,只等待最终的宣判来临。

“后来重新见到你,我告诫自己要分清敌我,坚守阵地,可是李寺遇,我就是好不舍得啊。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楚,是你让人上瘾,还?是我实在太恨,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

“莉莉。”李寺遇不得不无理地打断他的法官,“我从来,就希望你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点。”

“对,你希望我坚韧、豁达,像超级女英雄可以从废墟底下爬起来火力全开。可是李寺遇,你有?没有想过,柔软也是一种?坚韧,我需要你并不代表我只是你的附庸,不是那种典型的、直观可见的power才叫强大……不奢求你欣赏这样的我,你哪怕多给?我一点信任,我们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我没有,”李寺遇觉得他?善于捏造的语言体系失了灵,仿佛刚学会遣词造句,笨拙地表达心迹,“我没有不信任你,莉莉。我只是……那时候我已经不相信自己了,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就连让你快乐都做不到,我妒忌每一个能够给?你安慰的人。莉莉,我以为,你是下定决心要走的,那么我理应让你自由。”

丁嘉莉仰头,看见这个男人无措的神情?,再度哽咽,“可是我过得不好。”

“我知道。”李寺遇拥住丁嘉莉微耸起的肩膀,而后将人彻底拥入怀,“我现在知道了——太晚了,我也知道;但还?晚到不可挽回对吗?”

“我很后悔,丁嘉莉。就是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我也觉得想你。我错过了你好多的春夏秋冬。”

他?们和镜面之间仿佛营造了一个山谷,轻的话语、闷的呼吸飘出去又荡回来,落在耳廓上,吹进耳朵里。

丁嘉莉看见月亮在幽暗中升起,然后寻到了他?澄澈的目光。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他?说。

丁嘉莉艰涩道:“你不是奇怪么,为什么?第二次我拍完了大火的戏?因为,李寺遇,我晓得你在看着?我,当你在镜头后注视我的时候,我就可以分清现实和虚假。那么你现在说的喜欢,是没有?一点猜忌的对吗?”

“是,是的。”

“我可以相信吗?”

“你太美好,时常让我察觉自己愚蠢而懦弱。就算这样的我……也想要喜欢你。”李寺遇的耻感一寸寸被剥落,“莉莉,我再也不放开你了,好不好?”

凝视彼此的眼神里包含太多情?绪。

仍如当初孤注一掷的女孩,丁嘉莉仰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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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沉寂,丁嘉莉像谛听被告陈词的法官,凝视被告人,说:“我应该相信吗?那晚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我好像那种只晓得爱情的傻瓜,已经决定了,却仍在说服自己——如果他?挽留,我便留下来;如果他?喊我的大名,我便吻他;如果他?打开门,我便说我后悔了。我演独角戏,再三让步,可你呢?”

李寺遇哑口无言,只等待最终的宣判来临。

“后来重新见到你,我告诫自己要分清敌我,坚守阵地,可是李寺遇,我就是好不舍得啊。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楚,是你让人上瘾,还?是我实在太恨,爱一个人爱到失去自我——”

“莉莉。”李寺遇不得不无理地打断他的法官,“我从来,就希望你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点。”

“对,你希望我坚韧、豁达,像超级女英雄可以从废墟底下爬起来火力全开。可是李寺遇,你有?没有想过,柔软也是一种?坚韧,我需要你并不代表我只是你的附庸,不是那种典型的、直观可见的power才叫强大……不奢求你欣赏这样的我,你哪怕多给?我一点信任,我们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我没有,”李寺遇觉得他?善于捏造的语言体系失了灵,仿佛刚学会遣词造句,笨拙地表达心迹,“我没有不信任你,莉莉。我只是……那时候我已经不相信自己了,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就连让你快乐都做不到,我妒忌每一个能够给?你安慰的人。莉莉,我以为,你是下定决心要走的,那么我理应让你自由。”

丁嘉莉仰头,看见这个男人无措的神情?,再度哽咽,“可是我过得不好。”

“我知道。”李寺遇拥住丁嘉莉微耸起的肩膀,而后将人彻底拥入怀,“我现在知道了——太晚了,我也知道;但还?晚到不可挽回对吗?”

“我很后悔,丁嘉莉。就是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我也觉得想你。我错过了你好多的春夏秋冬。”

他?们和镜面之间仿佛营造了一个山谷,轻的话语、闷的呼吸飘出去又荡回来,落在耳廓上,吹进耳朵里。

丁嘉莉看见月亮在幽暗中升起,然后寻到了他?澄澈的目光。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他?说。

丁嘉莉艰涩道:“你不是奇怪么,为什么?第二次我拍完了大火的戏?因为,李寺遇,我晓得你在看着?我,当你在镜头后注视我的时候,我就可以分清现实和虚假。那么你现在说的喜欢,是没有?一点猜忌的对吗?”

“是,是的。”

“我可以相信吗?”

“你太美好,时常让我察觉自己愚蠢而懦弱。就算这样的我……也想要喜欢你。”李寺遇的耻感一寸寸被剥落,“莉莉,我再也不放开你了,好不好?”

凝视彼此的眼神里包含太多情?绪。

仍如当初孤注一掷的女孩,丁嘉莉仰头吻了上去。

李寺遇护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托起她的脸蛋,让她把自己交给他?。犹如生涩的果,他?们吻来泛苦,经他温柔而细密地流连,慢慢地,慢慢地才有?回甘。

空气中浮出热气,不一会儿,丁嘉莉感到燥热缺氧。不愿放开的她只好让更多肌肤触碰尚存凉意的镜面。

……

丁嘉莉只发出一个音节,便见战争前奏。那是一下子的,到了深处。似一片荒原,只有他?们自由地徜徉。

在无尽的原野中奔跑,他?们同时跌落。一盏灯下,他?们透过镜子仿佛看见了彼此的灵魂。

过了会儿,李寺遇把人揽过来。将长发理到一旁。

“好累。”她说。

“去洗澡?”

“嗯。”

将人打横抱到浴-缸旁的凳子上。取出莲蓬头,调试水温后给她冲洗。

“李寺遇,一会儿要怎么走?”

被问到的人哑然,有?时候她比他?还?理智,甫一结束就开始想现实问题了。旋即他意识到,因为她一度饱受舆论的折磨,自然为此忧心忡忡。

“你今晚还?要回剧组?”

“五点过的早班机。”

李寺遇把架子上的洗护用品递给?丁嘉莉,可后者不满地抬眼。要他?伺候的意思。

他?边把沐浴乳倒在手心边说:“我明天早有会议,中午可能还有?个饭局。争取下午过去。”

“嗯?”丁嘉莉眨了下眼睛,“你干嘛,我又没问你这个。”

“报备行程。”他?言简意赅。

丁嘉莉一愣。气?氛到了,事情?自然而然发生,她暂时还没想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也有?意回避似的,她说:“我问你怎么出去,这么?多人看着?。”

“不打算收留我一晚?”

李寺遇说着蹲下来,给?人抹沐浴乳。再度触碰,他?眸色暗暗的。丁嘉莉的感觉也还?未退尽,细微的反应被捕捉。二人在泡沫飘飞中亲-昵,莲蓬头倒在地上,温热的水浅浅吃过他?们脚趾。

今晚注定留下,相拥而眠。

“没关系,丁嘉莉,我反正这个岁数了,等得起。

“我也只有等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千字删干净了,抱歉只能重复一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