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黄色的,大地是是红色的,雪白的墓碑像茂盛的丛林,树立在大地之上。
我凑上去看墓碑上的字眼,布鲁斯·韦恩的父母死于谋杀,理查德·格雷森的父母死于谋杀,杰森·托德的母亲死于谋杀,我颤抖着走向最新的,树立在最前面的一块墓碑,蝙蝠侠和迪克正将棺木放到坑里,带着呼吸机坐着轮椅的男人身后是阿尔弗雷德……
墓碑上写着——珍妮特·德雷克,死于谋杀。
我奔跑着向前,想阻止正在向地下沉去的棺木,却一直跑不过去。
棺木沉入地底,我终于来到了墓碑前。
“不————!”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布鲁斯陪在我身旁。
“提姆?”
我坐起身子,冷汗从我的额角滑下,眩晕感仍然围绕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提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我想一定是一个噩梦,”布鲁斯怜惜的看着这个孩子,他对此表示感同身受,身穿着睡袍的布鲁斯坐到了提姆的床头,轻声问道,“需要说出来吗?”
“……不,不用了。”
“这不是我处理不了的事情,我没事儿。”
布鲁斯闻言沉默了一下,提姆的镇定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或许是蝙蝠侠真的有什么诅咒,蝙蝠侠和他的三个罗宾都在童年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蝙蝠侠起身拉开了窗帘,依然热烈的,有些刺目的阳光洒进了昏暗的房间,他开口:“那你最好还是起床吧,今天到底是——”
“葬礼。”我回答。
布鲁斯有他的事情要先去处理——谁知道呢,哥谭总是有那么多的事情。
我在衣柜里面挑选着西服,在触摸到那件我从未穿过的自欧洲邮寄过来的黑色礼服,我停下了抚摸它的手指。
这件是母亲寄给我的衣服,送给我三个月前的13岁生日。
我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取下了这件衣服。
衣服上还残存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就好像是珍妮特身上的那一种香味,这种香味曾经给年幼的我带来了极大的安定,但此时浅淡却无处不在的香气却好似每时每刻的都在提醒我,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穿上西装就像是穿上铠甲,我看像镜子里的自己,男孩儿的脸上带着一些疲惫,但是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等待着布鲁斯完成他的带着面具的任务,然后再去参加下午的葬礼,在这之前,我又回到了蝙蝠洞。
在蝙蝠洞某个显眼的地方,玻璃柜里面放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罗宾制服。
我站在玻璃柜前,看着铜牌上的“一个好兵”,伫立了很久。
“杰森,我的母亲死去了。”我走近玻璃柜,红色的上衣上还存留着血迹,我还记得布鲁斯在那个夜晚跟我讲述的杰森的故事,他是一个好兵,一个能够坚持自己正义与善良的好人。
愤怒,哀伤,恐惧,各种负面情绪铺天倒地地向我扑来,这件罗宾的衣服就像是一道警告,又像是一道无言的安慰。
我慢慢的蹲在了橱窗前,仿佛摸到自己身上被杰森披上的那件黄色披风,我小声对杰森说:
“我妈妈死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又补充。
“我的父亲也瘫痪了,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轮椅了。”
我好像看见了那个穿着罗宾制服的13岁男孩,他比我还要矮小一些,来到我身边,睁着那一双蓝眼睛问:你还好吗?杰森。
“我觉得愤怒淹没了我,我恨他!”案件背后错综复杂的原因并没有抵挡住我追查的脚步,凶手很明确的指向了被德雷克企业的作为阻挡了财路的马罗尼的黑帮,但远不止这些,精巧的设计后面一定还有别人。
你冷静一下。杰森在我耳边轻轻说。
“我以为我穿上这些罗宾制服是因为……”我伸手握住虚空中向我递来的那只手。
“或许还有愤怒,他们戴上面具隐藏姓名,来到黑暗之中,或许还有愤怒。”
“将怒火宣泄向黑暗。”
“燃尽一切来填补被黑暗侵蚀的内心。”
是的,你会愤怒。
杰森离开了。
我感受到那一件更加宽大的黑色蝙蝠披风将我包裹了起来,蝙蝠侠出现在我身旁。
我才发现我在发抖。
“布鲁斯?”
高大的男人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西装,我转头愣愣地看他,抖得更加厉害了。
就在8年前,在墓地的那个雨天,布鲁斯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带着肃穆的表情,将迪克格雷森夫妇送葬。
我伸手狠狠的捶了一下玻璃柜。
布鲁斯将双手放在我的肩上:“背后的原因很复杂。”
“我明白。”
“绑匪已经被送进了监狱,他会在那里面度过余生。”
“我知道。”
布鲁斯看着这个低下头的男孩,张口说:“我知道你在愤怒。”
“你知道。”
“但是提姆,你不要压抑你的愤怒,接受他。”
我停下了颤抖,布鲁斯露出了一个艰难的微笑。
“我和我的愤怒达成和解,成为朋友。”
“我以为你会劝我放下。”
“怎么会有人能放下呢?”
怎么会有人能放下那小巷里的枪响,那崩落一地的珍珠,那个失去童年的8岁男孩。
布鲁斯揽着男孩的肩膀,将那一件蝙蝠披风又裹得更严实,带着他向蝙蝠洞外走去。
“我做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我内心永远无法熄灭的愤怒,我尝试打败他,控制他,被他打败,被他控制。我最终和他成为了朋友,无时无刻不在愤怒。”
“……你用了多久呢?”
“很久,”布鲁斯说,“这是一项艰难的修行。”
布鲁斯去帮我安排葬礼的一切,我坐上了另一辆车,开往了哥谭综合中心医院。
杰克沉睡在病房里。
杰克·德雷克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普通的丈夫,普通的父亲。他出生优渥,拥有着相当的家产,娶了一个美貌的妻子,生了一个聪明的儿子。虽然是一个资本家,但也拥有善心,虽然常年不在家,但也不会忘记在儿子生日的时候准时的把他考古得来的特产赠送给我。
杰克躺在床上,已经瘫痪的他到现在也只是恢复到眼睛能转动。
“爸爸?”
我伸手放到了杰克的手上,男人平时在我眼里那有力的双手,现在缠满了纱布,我好像能透过纱布看到被打碎的掌骨。
“提……提姆。”
我将耳朵自己凑到父亲的嘴边,倾听着他的话。
“我想去……珍……”
一个金发的女人走进来,他手里拿着准备更换的吊水。
“是小德雷克先生吗?”女护士问我。
我瞥了一眼她胸前别的名牌——达娜·温斯特。
“是的。”
护士笑了一下,温婉的女人坐到床边,轻轻的帮助我的父亲活动了一下他的手:“您父亲现在还不能出去。”
“珍……珍……”杰克听到这句话,显然有点着急,他张嘴呼喊着妈妈的名字。
我感觉我已经干涸的眼眶此时热的吓人,我伸手握住了父亲的另一只还完好的手。
“爸爸,爸爸。”
我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最终杰克转过了头,我只看见透明的泪水沿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床单上。
“提姆?”
一个男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
是穿黑西装的青年,有着一头黑发和一双漂亮的蓝眼,那张俊秀的面庞用一种平常的表情看我:“我来接你。”
我最终握了握父亲的手,轻声说:“我已经长大了,爸爸。”
跟着迪克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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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特·德雷克——杰克的爱妻,提摩西的母亲。
她的墓碑树立在哥谭的墓地里,神父正读着致辞,棺木还在地上。
迪克·格雷森看着这个还崭新的墓碑,鲜花将其淹没,墓碑上照片里的德雷克夫人依旧带着温婉的笑容。
这就像那该死的命运之轮,在某一天突然有谁心血来潮划一笔,悲剧由此诞生。
此刻自己的新弟弟提摩西,一个人站在棺材前,面无表情地听着祷告。
他在人群中显得又小又可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就像是8年前的自己,或者就像是20多年前的布鲁斯。
迪克还记得之前的提姆,自己和这个孩子在蝙蝠洞里面打网游,男孩拿到了mvp时灿烂的笑容。
提姆之前幸福的有些过于耀眼,而此刻的太阳,被云彩遮住了光。
神父终于念完了祷告词,众人合力将棺木放下了坑中,迪克看见提姆向棺材上扔了一只火红的玫瑰花,那只花朵火红的耀眼,在其他白色或黄色的菊花中更是夺目。
德雷克毕竟是一个在哥谭有些分量的姓氏,或男或女的长辈都来和德雷克家的小少爷握手安慰。
提姆表情沉稳地接受了一切。
他的脸上戴上了一张面具,一张比蝙蝠头盔更加稳固的面具,牢牢的掩盖住了所有情绪。
就像布鲁斯。
当众人散去,迪克上前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这个罗宾后辈,想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你能在繁忙之中来参加这场葬礼,我不知道有多感激你,迪克。”
“这是我能做的,提姆,无论你需要任何帮助,我都可以……”
“谢谢,但我能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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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稳的应付着其他跟我母亲关系更近,留到最后的几个人握手交谈。
陪着他们走了几步将他们都送走以后,我看见了,相隔七八个墓碑远的那一个墓碑。
杰森·托德。
我闭上了眼,睁开眼,有一股无名的火焰已经在烈烈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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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姆是一个好孩子。”迪克对布鲁斯说。
“是的。”
“你知道接下来……”
“他会想穿上制服。”
“你会让他穿的,对吗?”
“……不,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