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云以云家富商的名义在上京来往的时候沈重也是注意过他的。客观来说,在沈重眼里言冰云的确是丰神俊逸,一表人才,后来得知他的暗探身份将他关押审讯,一身傲骨也让沈重佩服不已。
锦衣卫都在沈重的掌控之中,有什么狠毒恶劣的招数他也是清楚的,言冰云看着是一副公子哥形象,扛过刑罚的时候一声不吭,之后对话的时候还言辞狠厉没有半分示弱,此人倒是个对手。
自己的妹妹倒是似乎很关注言公子,但是又不像是普通的关注。原本沈重以为自己妹妹对这位公子有意,但是也不像是个有意的样子。
自从妹妹一年前大病一场,性子倒是没有往日活泼了。不过沈重事务繁忙,也只就是多派些医生照料,多给她找些讨喜的小玩意儿,再多关注一下言冰云。
难怪言冰云能让鉴查院的陈小姐心动啊,让一个公主不远千里来接回一个暗探。至于言冰云的未婚妻身份,沈重明白如果这个消息南庆要不放,他是不可能知道的。看来为了他,是有人专门放出了消息让他知道的啊。
言冰云若是驸马,陈轻上之后又会接管鉴查院,那么要是动言冰云动得过火了就不太好交代了。
思及此沈重倒是笑了笑又叹气,陈轻上费尽心思想让言冰云少受点苦,可是怕是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果不心狠手辣口蜜腹剑,他也不会五年做到锦衣卫镇抚使这个位子。
明明已经五年过去了,但是沈重还是会对那个时候和陈轻上在一起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历历在目。
沈重本是一介白衣,如今做到这个位子,也曾面对过明枪暗箭,手上沾满了鲜血。他告诉自己一切为了大齐,可也终究是图谋自己的官途。
也许越是在这种时候越容易想起那些纯粹美好的事。当时陈轻上的面容沈重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记得她的动作,她与他的对话,以及最后一次谈话他唐突表白后陈轻上提到的鉴查院。
鉴查院的人,与锦衣卫能有什么差,日夜训练,杀人下毒,勾结算计。但是那时的陈轻上,虽然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但是身上一片平和,没有丝毫的嗜杀之气。
得知还有不到一天的行程南庆使团就要到达北齐国都外,沈重没有急着部署边关相应事宜,而是来到了关押言冰云的地方。
“言公子,得益于你送回去的情报,南庆胜了这一仗啊,不过你在这里,怕是没有人记得了。”
“我既身入鉴查院,就是为了大庆而生。”言冰云闭着眼说话,他一早就听出是沈重来了。
言冰云被锁链锁住了脚踝,上半身是自由的,但就算没有脚铐恐怕言冰云也走不了多远,此刻她的身上满是鲜血,一身白色里衣被鞭子划出了一道道伤痕。
沈重坐在言冰云面前,为他倒上一杯冷水。
“只为了大庆而生啊,那你的那位未婚妻子可真是可怜,未成婚就要守寡了。”
未成婚当然算不上守寡,只不过沈重为了激一激言冰云,自然把话说重了些。
言冰云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身形晃了晃清晰可见。
“我也就不瞒你了,今日我就要去边关迎接来自你们南庆的使者,听说鉴查院院长的女儿庆帝的义女也来了,你说我是不是该准备点什么啊。”
言冰云的眼睛豁然睁开,盯着沈重,一开始是发狠的眼神,不过很快就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笑容。
“沈大人,恐怕你不是她对手。”
言冰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如果单论权谋可能陈轻上还不及言冰云自己,但是他对于陈轻上就是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或者甚至称得上自豪。
沈重听了这句话眯了眯眼。虽然陈轻上身份出名,但是关于她的个人北齐这边是搜集不到什么具体有用的信息的,他对她仅有的印象便是五年前他们在庆国的那次相遇。
言冰云是陈轻上心里的人,是他的未婚夫,沈重想到这些自己的心就会变得很沉。他记得他也曾向她表白心意,只不过最后以“庆国鉴查院”五个字告终。
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娶妻,一是因为公务繁忙,二是的确没有想要的人了。然而现在,自己曾经心动不已的女孩子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就在自己手里,就在镣铐里,却直挺挺地面对自己,丝毫不落下风。
沈重捏碎了酒杯,言冰云嘴边笑意更深。沈重呵呵笑了两声:
“言公子怕是不知道,几年前我也曾前往南庆游历,恰好与轻儿小姐相识相知,沈某还曾向轻儿姑娘表白心意,只不过双方都自重身份最后只得互道珍重。如今想来确实惋惜。”
没等言冰云回话沈重便走了,还没出门沈重便听到碎裂声,言冰云也捏碎了他的杯子,身上的伤裂开来,白衣又染上血。
“那你便更不是她对手。”
沈重权当没听到,迈步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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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陈轻上身上的伤不能太颠簸,车队走得并不快,一路晃晃悠悠到了边关,花了半日多一些的时间。
到了边关却看到无人迎接,日头不盛却也晒得难受。待王启年大声喊了几句才有几个嬷嬷出来,原是迎接司理理的嬷嬷。
这时才有人去城楼里找,也不知真假,负责迎接的人这时才睡眼惺忪地出来整了整发冠迎接:
“各位,真是不好意思,这一不小心睡过了,锦衣卫镇抚使沈重来接见各位大人,诸位久等了。”对面来人恭敬地拱手一礼。
范闲和高达王启年等人回礼,四个嬷嬷说着便找到司理理的马车要扶着司理理下来。范闲眼神示意,高达连忙去挡。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嬷嬷是主子呢,不仅对高达破口大骂,连沈重也似乎不放在眼里。沈重虽然被一个嬷嬷蹬鼻子上脸,但是终究还是要想着大齐,便向范闲示意道:
“贵国自是来送司理理和肖恩回国的,现如今怎么派人挡上了呢?”
范闲道:“您也知道,这肖恩和司理理是用来交换我国功臣言冰云的,既是交换自然得有来有往,不知我国的言冰云现下何在啊?”
沈重是个笑面虎:“是交换没错,但是这不是已经到了我北齐国内了吗,国书来往,自然不会有岔,言公子是一定会交换给你们的。
如今我也带了些锦衣卫来,言公子也在我锦衣卫里照顾着。
肖恩和司理理,不如就尽早让我们照顾着吧。”
待沈重说完,身边的锦衣卫众人纷纷拔刀,倒是与沈重脸上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靠后马车里的陈轻上将这话听的一清二楚,若不是知道沈重接下来会做什么,旁人倒真的以为肖恩要被好好照顾了。若不是知道言冰云定是受了重刑,他人还真会觉得言公子正被好吃好喝的当座上宾对待呢。
眼见着锦衣卫拔了刀,庆国这边也不能示弱,也纷纷拿出了刀剑,一片剑拔弩张的氛围。
这时陈轻上从她的马车里下来,慢慢靠近气氛紧张的双方。
“鉴查院陈萍萍之女陈轻上,见过锦衣卫镇抚使沈大人。”
沈重看着她走过来,看着她的面容似乎与旧时有些变化,长的高了些,服饰繁复了些,五官张开了些,笑容一样温和却虚假了些。
“臣锦衣卫镇抚使沈重见过永安公主。”互相对视了一眼,即使心中再千回百转,沈重也是得拱手低头行礼的。
“沈大人免礼,我非以公主身份前来,沈大人称我陈小姐便可。沈大人说得有道理,这肖恩和司理理你们可以接手,不过我觉得他们各自的马车就很适合他们,不如大人就这样把我庆国为他们准备的马车移到你们齐国的行列里,如何?”
陈轻上清楚完全把肖恩交到沈重手上肖恩会经历什么,一方面肖恩也曾为北齐立下汗马功劳,因此在庆国京都地下暗室被困十几年,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二来若是沈重对肖恩痛下杀手,上杉虎不会忍下这口气,这之后将成为沈重丧命的祸根。
陈轻上是庆国人,但她不希望肖恩遭受折辱,也不希望看到沈重被杀那日飘来的飞雪。
陈轻上又向沈重靠近了一步,用只有周围几人能听到的音量轻柔说道:“我猜,沈大人若是此刻得到了肖恩,必定要使肖恩身体上受点伤再折辱一番。但是沈大人,相信我,这样做对你我双方都没有好处。”
沈重盯着陈轻上的眼睛,想看到她眼里深埋的是什么,想看透她的内心。
不过可惜了,沈重什么也没看到。这时沈重突然想起了言冰云的话,也许她真的很难对付。
陈轻上的伤还没好全,这时候坚持着下地走这么远和沈重说话,在加上神经紧绷,这时候已是勉力撑着了。
沈重看着陈轻上的眼睛没有注意到其他的,范闲注意到陈轻上似乎在微微颤抖,便上前一步扶着陈轻上的背和一只手臂:
“陈小姐先回马车里吧。沈大人,陈小姐近日身体不适,在下范闲是此次使团正使,有什么事我来做”
沈重这才注意到陈轻上似乎面色不好,站立也有些不稳。
“沈大人,相信我刚刚说过的话。”说完陈轻上就仿佛体力不支作势要仰倒,范闲连忙双手护住将陈轻上将她带回马车。
天知道沈重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让自己不要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