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一整天心情都不怎么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周富打开门，睁眼一看，被吓了一跳。只见五丫一身血的站在门外，眼里木木的没有神采，周富急忙抱起五丫往屋里走去，大声喊道，“芷兰，芷兰。”
沈芷兰从屋里出来，看到五丫这般模样也是震惊得不行。杳杳跟在她身后，五丫一身的红直面的冲击着杳杳的内心，身体仿佛冻上了，怎么也移动不了。
五丫从周富怀里抬起头，她声音轻微，带着恳求，“二叔，可不可以救救姐姐啊？”
周富一听，四丫？突然感到一阵心慌，不知为何，他总有不太好的预感。他将五丫放到地上，像风一样的冲出去。
杳杳盯着五丫身上的血迹，伸手拉了沈芷兰的衣角。好多血，好多......
眼泪无声的涌出，滴洒在衣襟上。
沈芷兰这才从呆怔中清醒过来，急急地跑向厨房烧热水......
直到清洗过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没什么大事，幸好幸好。她感叹着，缓缓地把五丫安放在床上，让她好好休息。可既然没什么特别大的伤口，那五丫身上哪来这么多的血。沈芷兰拿着五丫的衣服，思考着。她将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并嘱咐杳杳看着会儿五丫。
杳杳点头，拿了个凳子，放在床边坐下。她之前被奶打的时候都疼得不行，这次五丫都流了那么多的血，肯定更疼，眼泪更加汹涌的流淌着。
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五丫的手，五丫睁着眼睛无神的和她对视。
“五丫你睡觉吧，睡着了就不会那么疼了。”她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很疼，可是五丫又什么也不说，杳杳着急得脸上直冒汗。
“姐姐还在那里，”五丫突然开口，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滴在枕头上，“姐姐，呜呜呜——”五丫轻轻地哭出声来。姐姐留了好多血，姐姐更疼。
杳杳拍着五丫的肩，学着娘哄她的样子，她哄着五丫。“五丫乖，爹爹出去找四丫了，别哭别哭。”
“杳杳姐姐，奶好凶，她一直打我和姐姐，姐姐护着我，姐姐留了好多血。”五丫带着哭腔，她激动的拉着杳杳的衣服，眼底全是悲伤。姐姐还在那，姐姐一定很害怕。
杳杳心里很慌，她也不懂现在要做些什么，只好对五丫说，“躺好，闭上眼睛睡一觉，睡醒了你就能看到四丫了。”
五丫还想说些什么，可哭了这么久，她也没了力气，困倦的很，很快沉沉睡去。
杳杳搅弄着手指，双目无神的注视前方。今天的事加上昨天的事，对她来说，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不仅眼里是涩涩的，心里也是。
“嘭！”院门被人一脚踢开。
杳杳打了个激灵，是爹爹回来了么？她跑出去，往他身后望了望，却没发现四丫。嗯？她不解的刚想问爹爹，爹爹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
周富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都这么晚了，杳杳快去睡觉吧。”周富脚步不停地朝屋内走去。
可是四丫呢？
杳杳很想问爹爹，可是爹爹......
“四丫呢？”沈芷兰看见丈夫空手回来，疑惑。
“四丫在我送去卫生所的路上没了，”周富神色难掩悲哀，语气低沉，“我去的时候就看到四丫一个人瘫在地上，周围全是血，却一个人都没有。”他看见空荡荡的一片，人全都不在，就只剩个浑身流血不止的四丫，心中有多么愤恨无力，这就是他的亲人呐！
“啊！”沈芷兰惊叫一声，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她简直不敢相信，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丁点大的小人儿，养了那么久的姑娘，就没了？他们还是人么？
“那四丫现在呢？”沈芷兰颤着音。
四丫啊。
“四丫......”
窗外，杳杳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她不住的憋着气，眼泪大滴大滴尽情的往下掉。四丫没了，四丫没了。爹娘还在说着可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一个会跑会跳，会说话会安慰人的四丫，说没就没了，以前她也不知道没了是什么意思，后来爷爷没了，她才知道，原来人没了，就是死掉了。
杳杳如同游魂般回到床上，缩在被子里，咬住手掌，呜呜呜，杳杳在被子里小声哭着。
家里现在就只剩她和五丫，她不想在失去五丫。
第二天，杳杳肿着一双大眼出现周富面前，娘去上工了，只有爹能陪着她们。五丫盯着周富，不说话。
周富僵硬着身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五丫说，这么小的孩子，真是造孽啊。一想起四丫的事，周富握着筷子的手不由收紧。
五丫得不到答案，脑袋放空了一会儿，慢慢红了眼眶，不曾开口，只是眼里瞬间黯淡了光。
吃过饭后，周富背着背篓，带着杳杳和五丫去往后山。五丫在他这儿还好。若是回去，指不定。他不敢细想。
树林里不好走，他照例想将闺女放在外面，本来也想让五丫也待在外面的，但是五丫非要跟他一块儿进去，他不同意，五丫就默默的流着眼泪，看着实在是让人揪心。
“霜迟哥哥。”杳杳伸手拉住陆霜迟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眼睛湿润，要哭不哭，可怜极了。
“怎么了？”陆霜迟有些好笑的看着杳杳，从怀里取出帕子，温柔的替她拂去眼泪。
“我没见过大丫姐姐，前天六丫妹妹被奶送人了，”杳杳扑进陆霜迟的怀里，她好难过。陆霜迟浑身一僵，他从没这样与人亲近过，有些不适，刚想推开却察觉怀里一片湿热。
他慢腾腾地伸出手，僵硬地安慰着杳杳。
“二丫姐姐也走了，原本家里还有我和四丫五丫，但是”杳杳觉得自己难受得似乎喘不过气一般，胸口压抑的疼，“可是四丫没了。”
陆霜迟愣了片刻，没了，是他想的那样么。
“昨天五丫满身带血的来敲门，我以为那么多的血是五丫的，可是可是，”杳杳眼泪更加汹涌，她从陆霜迟怀里出来，双手在空中挥舞，想向他比划着那些血。“那么，那么多的血，五丫说全是四丫的，好多好多血......”
杳杳语无伦次的说着，她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她，呜呜呜——
陆霜迟重新将她揽入怀里，他突然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四丫感到悲伤。
等杳杳情绪稍微平复下，他随手扯了两根蒲葵树的叶子，手指翻飞，翩翩间，很快，两个活灵活现的蚂蚱出现在他手心。
他拉过杳杳的手，将蚂蚱轻轻放在她的掌心里。陆霜迟勾勒嘴角，浅浅一笑。“你是江水做的么，眼泪这么多。”
杳杳怔怔的看着他，她真的很难过了，可是霜迟哥哥他......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就好像一整片的乌云里，有一片乌云成了白色。渐渐地，白云周围的乌云也褪了色，浅浅的，软软的。
“我不想五丫回去。”泪水被他擦去，杳杳希冀的目光落在陆霜迟身上，或许，他有办法。
陆霜迟沉思，“你是想五丫一直陪着你还是陪你一会儿？”
“可以一直陪着我么？”杳杳急切的问。
“也许可以。”陆霜迟也不是很确定，这件事得等富叔回来后，才说的清。怎么也不能让杳杳一直哭啊。看来，得和富叔好好说一说了。
杳杳破涕为笑，她不好意思的遮住眼睛，又从缝隙里偷偷望着他，只觉得，好像霜迟哥哥比之前又好看了不少。
晚上，杳杳偷偷瞧了一眼睡在对面的五丫，五丫肯定能留在她家里的。
——
“霜迟哥哥，霜迟哥哥。”杳杳哒哒的向他跑过来。
陆霜迟背着一背篓的嫩草从山坡上下来，见是她，笑了笑。
远远看去，少年长身玉立，眉清目秀，皮肤白皙，面带微笑，举止有礼。
霜迟哥哥真的很好看呢。
“霜迟哥哥，昨天我，”杳杳不好意思的垂着头，脚尖在地面上画着圈儿，“弄脏你的衣服，对不起。”
“噗嗤！”陆霜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是昨天小丫头觉得自己丢脸了，今天来道歉的。还真是可爱啊！他点了一下杳杳的额头，声音郎朗，“好了没事了。我现在很忙，不能陪你，你去找别人玩好么？”
他现在要忙着去把这些草喂给猪圈里的猪，若在不快点，可能就拿不到满工分了。他说匆匆离去。
杳杳点点头，陆霜迟已经走远了。
她得想想今天做些什么。五丫虽然还在她们家，可是她看见三叔来了好几次，万一五丫真的回去了，她想了想那天看见满身鲜血的五丫，还有四丫。
眼眶又慢慢红了，她讨厌他们，比所有人都讨厌。
她决定要回去和五丫一起，当爹爹和娘不在家的时候，就让杳杳来保护五丫吧。她握紧了小拳头，给自己打气。
村口，一群孩童围在一块儿。
“这个人真惨。”
“哈哈，管他呢？打他打他。”
“好玩好玩。”
......
杳杳看见村子里那群讨厌鬼把陆霜迟围在中央，推搡间，时不时一个人冲上踢他一脚，有的去抓背篓里的嫩草，抓到后就扔在地上乱踩，期间陆霜迟试图阻止他们却毫无办法。
热闹极了，但也但真是过分极了。
杳杳跑进人堆，推开其中一个想踢陆霜迟的小孩，刚想拉开另一个是，那群人反应过来后迅速推了她一把，她被推倒在地。杳杳双手撑地想站起来，周围的人迅速围在她身边，时不时推一把，阻止着她起身的动作。
领头那个俯视着地上的杳杳，“哟，周杳杳你这是想干嘛呢？”
杳杳？陆霜迟捡着草的手一顿，之前太乱他没看清，只看见好像来了个人，然后这群人便从他身边散去，原来是，杳杳！
杳杳在地上起不来，这些大孩子围着他，她有点害怕，眼眶慢慢红了，“你们刚刚在欺负人。”
“欺负人？你看见我欺负谁了？”
“你们刚刚在欺负陆霜迟，我都看见了。”杳杳急忙说道。
“你说我们欺负人我们就欺负人了？谁看见了啊，啊”领头的孩子夸大声音，“有谁看见我们在欺负人了么？我们明明就是在和那个狗，那个人玩。”
“就是。”
“我们在和他玩呢。”
余下的人都附和着说只是在和陆霜迟玩，可是明明，就是他们在欺负人啊！
杳杳流着眼泪，声音哽咽，“你们就是在欺负人。”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这个周杳杳真烦，要不打一顿。杳杳顿时感到害怕，她抱着膝盖，将头埋入怀里。
突如其来的一脚猛地踹在杳杳身上，“唔~”她忍不住叫了一声，腿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