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因为昨晚的失眠,陆丞一觉睡到了转天上午十点,刚睁开眼睛,就看到陆博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削苹果,果皮连着果肉落成了一小堆儿,很快他手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凹凸不平的果核。

见陆丞醒了,便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吃苹果么?”

陆丞:你管这叫苹果?

他干巴巴地拒绝,“不用,陆总留着自己吃吧。”

陆博源看了看手里的苹果核,大概是因为实在没找到能下嘴的地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摞在了一旁的果盘上。

到了中午,护士送来了专门的营养餐,陆丞吃得食不知味,见陆博源还坐在旁边,于是善心大发地将没动过的两个菜分了出去。

沙发上的男人衬衫笔挺,再热的天气领口的扣子也只会解到第二个,又正经又骚包,他正开着远程会议,还抽空按了手机静音回了陆丞一句,“不用,你那个不好吃。”

虽然他是个手残,但是他嘴刁啊。

陆丞:行吧。

陆丞杵杵盘子里色香味都不可的炒时蔬,开始想念起了昨天孟子虞从家里带来的白米粥。

他扭头问陆博源,“我媳妇是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上。”陆博源那边刚收了线,等着他签署确认的文件被秘书海一样地扔过来,一边处理还得一边给陆丞答疑解惑。

陆丞安静了会儿,他歪着头看了会儿外面的天,又翻了几遍只有新文频道的电视,总觉得和陆博源共处一室简直比自己当仙人球的时候还要无聊。

看着对方用电脑和手机处理事务,陆丞忽然想起来,“我车祸那天,手机是不是丢了?”

陆博源从季度报表里抬起头,他按了按眼头的睛明穴,回忆了一下回答说,“应该吧,我去警局领东西的时候袋子里没有手机,你用的话明天我过来时先给你拿一个。”

陆丞只是想起来了随口一提,倒也不是有什么迫切的需求,公司那边除了他还有合伙人在管理,三四个月也出不了什么大的岔子,生活方面就更简单了,打一百个电话也不如能天天见到。

忙完了分公司的报表,陆博源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后就下楼去吃午饭了,临出门时还把自己的私人手机交给了陆丞,让他有什么事随时联系自己,或者无聊了也可以下载点儿游戏玩。

陆博源的密码十多年也没换过,陆丞解锁后也没兴趣窥视这种一阵正经男的隐私,连了室内wifi后就登上网页搜索了一下自己车祸当天的消息。

他刚在搜索栏打了孟都车祸四个字,引擎就自动补全了信息——孟都506特大交通事故。

点进去第一个新闻,首先撞进眼睛里的就是一片扭曲变形的车身和血红色的马赛克。

事故据说是因为一辆巨型货车在孟广高速的行驶过程中车胎爆炸而引发的,当天夜里还下着大雨,后面的车子因为道路和能见度的关系意识到问题的同时车已经刹不住了,之后便接二连三地撞了过去,酿成了惨剧。

陆丞的记忆里对这场事故是一片空白,但看到这些堪称惨烈的新闻图片,还是不由地感到心悸,尤其是在最后一张图片的角落,他看到了自己那辆白色的奥迪车,车身被卡在了隔离带与一辆金杯小货之间,车头却几乎被前车挤扁了。

陆丞关闭了网页,脑海中却飞快地闪烁出一些凌乱的片段,上一秒他还因为什么事而异常兴奋,下一秒身体却被死死卡在了座椅和瘪掉的安全气囊之间,一根横插进来的树枝穿透了车窗和皮囊,他觉得脸上有液体不停地滑落下去,眼前模糊成一片,心里想得却是,幸好自己已经签了字……

签什么字?

陆丞下意识抓住了这个字眼,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头部剧烈的疼痛,进来例行观察的护士下了一跳,连忙按响了警报灵,不一会儿科室的大夫便赶了进来,准备把配好的药剂打入他的胳膊。

陆丞苍白着脸,推开了注射器,“我没事。”

他粗粗地喘息了几下,只疼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就几乎湿透了。

头疼的余波还没散尽,陆丞硬撑着口气冷静地强调道,“该做什么检查我配合,止疼镇定的药就算了。”

主治医生收了药剂,却还是解释了一句,“这些并不影响治疗。”

“我知道。”陆丞只是不想再睡下去,他刚刚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起色,真睡上这么一觉,估计一时半会儿就想不起来了。

医生见陆丞其他都还挺配合,也就没再执意给他打针,检查了一下后只安排了一个头部CT,等家属回来再带着人去做。

医生离开后,陆丞也没敢再继续深究“签字”的含义,他知道这种事情还需要徐徐图之,为了让自己转换一下关注的重点,他用大哥的手机拨通了孟子虞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T大的研二没什么课,占用时间更多的都是一些探讨会和论文,或许是因为正在开会,孟子虞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种特有的疏离感。

“哪位?”

陆丞已经太久没有听过孟子虞的这种语气,一时间还有点儿新奇,于是换了个比较低沉的嗓音回答,“先生您好,您的丈夫为您购买了一份时常三分钟的语音陪聊服务,我是这次服务的技师,编号0817。”

0817是孟子虞的生日,两个人按年算差了一岁,月份却没有相隔很远,都是在夏天。

孟子虞那边一听到这个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却突然没了动静,又过了会儿,陆丞才在电话这头听到一声关门的响动。

“0817号技师还在吗?”孟子虞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

“0817号很荣幸为您服务,我们的宗旨就是没有宗旨,我们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孟子虞那边笑了一会儿,将电话换了只手拿着,会议室外没有空调,他挽起衬衫的袖口,慢慢走到远处的窗户附近,继续说道,“这位0817号技师,你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先生,”陆丞看看时间,觉得陆博源应该快回来了,于是换了口气,带点儿轻佻地说,“先生,你真的想把如此珍贵的三分钟继续浪费在这种琐事上面吗?”

孟子虞问,“那你觉得什么不是琐事呢,技师先生?”

陆丞循循善诱,“比如,你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

孟子虞低低笑了一声,他看了眼空旷的走廊,转了个身将腰靠在窗台边缘,轻声说,“比如?”

陆丞压低声音,“你可以命令我臣服您,拥抱您,我将成为您座下最忠诚的拥趸,只您一声令下,我便一往无前。”

陆丞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带了魔力,温柔地轻轻飘在耳畔,又能重重地嵌入到孟子虞的心中。

三分钟时间刚到,陆博源就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主治医生与几个护士,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陆丞不想让孟子虞知道自己头疼这回事,于是匆忙挂断了电话。

下午6点刚过,开完会的孟子虞就直接赶到了医院,还顺带了一份东三街的菜记肠粉。

陆丞明天新约了个检查要断水断食,下午又只吃了点儿寡淡的病号饭,乍一闻到这熟悉诱人的香味儿胃都要抗议了。

孟子虞也是刚知道是这种情况,给陆丞倒了杯温水,坐在旁边也心疼得够呛。

最后这盒肠粉不意外地就落到了陆博源的身上。

陆总面不改色,拎着这盒十五块钱的肠粉放在了自己千万豪车的副驾驶座上。

也不在乎它漏不漏汤。

病房中,肠粉的香气被新风系统慢慢运转了出去,孟子虞拿过茶几上的脑CT图,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角落处的时间上面。

“中午头疼了?”

陆丞也没否认,只怕他担心,便解释了一句,“应该是脑子里的血块引起的,医生说不是坏现象。”

孟子虞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多少,血块移位压迫神经的例子有不少,随便哪一种都不是他可以承受的。

陆丞见他依然心事重重的样子,索性抓过他的手,沿着细白的手指安抚性地捏了捏,“你不相信医生也要相信老公对不对?”

孟子虞垂着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陆丞没再说话,只用手指托起孟子虞的下巴,凑近了亲亲他的唇角,也不离着离开,就着这么亲昵的距离,撩着眼皮自下而上地注视着他。

真切而深情。

终于,孟子虞拧紧的眉头松泛了一些,他扭过脸,低声应了句,“嗯,我相信老公。”

陆丞这才重新直起身子,闲聊一样地随意说道,“我上午的时候看了些事故现场的照片,然后好像回忆起了一点儿事情。”

孟子虞的神情却倏然变了。

陆丞才想起来孟子虞并不知道自己失忆这回事,他赶忙解释,“我之前也不是很确定所以才没和你说,只是车祸发生前那一个多月的记忆,没什么大的影响。”

孟子虞却突然站了起来,腿上的CT照片落了一地,他蹲下身去捡,指尖却微微有些颤抖,几张CT捡了好一会儿,才收拢在手里。

陆丞敏锐地认识到了一点儿不对劲,试探地喊了一声,“萌萌?”

孟子虞重新站起身,将报告和照片放回到茶几上后转过身来。

“我没事。”他神情平和地望着陆丞,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陆丞飞速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

孟子虞,“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