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单方面的争吵最终以林洋的愤然离去而告终。
陆丞这边刚被爆了分手的消息,脑子里正乱得不行,见孟子虞神色如常地在那里继续收拾着行李,都仿佛看到了自己下一秒被连人带东西一起扫地出门的场景。
陆丞焦虑得刺都要秃了,他现在完全回忆不起来两个月前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会有了分手这种疯魔的想法。
而孟子虞则很快就收拾好了出国要带的必需品,只剩下的一些零散的物品没着急塞进行李箱中,倒是胖橘见那里还有一块空出来的位置,非常自觉地再次蹲了进去。
孟子虞坐在沙发上,眼里已经没有了面对林洋时的冷漠和尖锐,他对着胖橘张开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嘤嘤,上爸爸这里来。”
胖橘看看自己那个恰到好处的新地盘,还是觉得爸爸的大腿更有诱惑力一些,于是三两步就跳到了孟子虞身上。
“喵~”
它用脑袋撒娇地蹭着孟子虞露在外面的胳膊,直到被一双手臂环绕住,才老老实实地趴了下去。
孟子虞轻轻捏了捏它翘起的耳朵,指尖被胖橘追着含咬在了嘴里。
“嘤嘤,爸爸不久后要陪妈妈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胖橘疑惑地松开孟子虞的手指,向陆丞的方向看了看。
“喵~”妈妈就在这里的呀。
孟子虞也随着它的目光看过去,他看不到陆丞,只看到一片直射在窗台上的一片灿烈的骄阳。
他收回视线,继续对胖橘说,“等爸爸在那边安顿好,就来接嘤嘤,好不好?”
胖橘听懂了这句,不过因为一个多月前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它对“寄养”这个概念并不抵触。
猫生来就是孤独而强大的个体,它和爸爸妈妈间本来就是互相需要的关系,而不是单纯的依附。
相比于胖橘这只天才小猫咪的通透,它爸陆丞那边显然要失败许多。
自己出车祸成了植物人
自己灵魂成为了真·植物人
自己还在车祸之前和老婆提了分手
现在老婆依然对自己情深不寿,不离不弃
问: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丞觉得这题他看过,这个人走得不□□详,进火葬场的时候锅炉炸了,骨灰扬了一地,还正好赶上暴雨,唯一的贡献就是环保,死得干干净净。
陆丞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也离干净不远了,孟子虞那边万一真陪着“晨子”出了国,他这盆仙人球迟早也得凉。
首要的任务还是要先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
但,怎么回去呢?
陆丞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本球,觉得这个东西和自己的身体之间应该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不然自己那边都病到专家会诊了,它在这里还能绿得如此花枝招展。
但这么一观察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盆仙人球的顶上长出了一个微妙的凸起。
他跳上去看了一眼,发现那里隐约长出了一点粉红色的东西……
孟子虞已经有整整两天没合眼,收拾完行李后就去浴室冲了澡,饭都没顾上吃就直接回了卧室。
深夜,一筹莫展的陆丞从土里站出来,借着月色,他意外地发现自己那盆本球顶上居然……开花了?!
翌日,天没亮的时候孟子虞就从睡梦中惊醒了,他回忆不起来自己到底进入了什么可怕的梦境,但心悸的感觉却并没有随着意识的清醒而消除。
他下意识打开了旁边的抽屉,然而放在里面的药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孟子虞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便随手将空了的药瓶扔进了垃圾桶,他强行忽略掉身体的不适后,提前叫了车,准备赶在高峰期前去到晨子所在的中心医院。
察觉到孟子虞又要出门,陆丞看着自己的花,决定赌一把。
孟子虞换好衣服,刚走到门厅时,忽然被胖橘叼住了裤腿。
“乖,爸爸晚上就回来。”他揉了揉胖橘软乎乎的脑袋,但后者却依然执意将他往窗台那边叼,
孟子虞奇怪地看过去,忽然发现摆在上面的那盆仙人球顶端居然开了一朵粉红色的小花。
他把仙人球养开花了……
虽然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依然在孟子虞阴翳的心上敲开了一条缝隙,让光再次照了进来。
“好兆头。”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笑,但这时司机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孟子虞回身接通了电话,等他确认完位置再转回身地时候,那朵花已经被胖橘干脆利落地咬了下来。
孟子虞:“……”
胖橘被细细的刺扎在嘴巴上,眼泪汪汪地蹲在那里。
朕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
孟子虞眼神复杂又无奈地将刺从胖橘的嘴上挑出来,没想到它转身又叼着那朵花执拗地蹲在了孟子虞面前。
“喵~”
胖橘放下花,用头将其向孟子虞的位置顶了顶。
孟子虞终于理解了它的用意,他拿起那朵粉红色地花,试探着问,“给爸爸的?”
胖橘歪头:算是吧。
“嗯……谢谢啦。”孟子虞拍拍它的头,将花收好放进了口袋里。
顺利完成任务的胖橘扭头看向陆丞。
陆丞在经历了大胆假设终于到了实证的这一步,他酝酿了一下呼吸,紧接着一个助跑然后在阳台边缘起跳,凭着多年的锻炼和曾经篮球场上留下的肌肉记忆,成功攀在了孟子虞的上衣边缘。
一直将他禁锢在仙人球周围的屏障,消失了……
孟子虞打好的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他穿过小区找到那辆银灰色出租车,坐上去时,车里正放着许多年前的一首老歌——“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孟子虞:……
本来还美滋滋自己终于坐上媳妇肩膀的陆丞:……
这是什么糟心的歌词?!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本来还愉悦地陷在自己的小曲库里,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孟子虞微微皱起的眉头。
“咳。”司机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然后关上了车载播放器。
一路沉默地行驶到了中心医院,在高耸的住院部后面,有另一座并不太起眼的住院楼,但外面伫立有一个专门的岗亭,并需要持卡进入。
孟子虞拿着卡坐电梯来到十二楼,虽然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老旧,但里面却是实打实地另有乾坤。
这座被俗称为退休老干部疗养中心的地方,六层往上都是集国内脑神经外科高精尖诊疗设备于一身的特护病房。
孟子虞一进到病房所在的楼层内,就看到了陆丞的哥哥,也是陆家的长子陆博源。
高大的男人有着和陆丞近似的容貌,但棱角更为凌厉,眼神中也带着上位者惯有的锐利和冷漠。
他同样也看到了孟子虞,于是大步向他走了过来。
陆丞自从被家里人断绝关系后,也有几年没见过这个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大哥,他记得两个人幼时还非常亲近,但当初父亲为了逼自己分手,放出话要绝了他走金融行业的路子,此后去落实这件事的,也同样是这个男人。
一晃这么多年,他在别的行业也有了建树,乍一看到陆博源,尴尬还是多过了怨怼,但想到这是在自己病房外面,又觉得有点儿时过境迁的唏嘘。
陆博源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也在这里,他见到孟子虞,只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接着便让人收拾出来了一个空着的小休息室,然后才示意有些事情要和孟子虞单独谈一下。
“孟先生,我开门见山,”男人坐在休息室中的简易椅上,习惯性地将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首先我要替我的母亲行为道歉,那天晨晨的病情突然恶化,她的举止和话语都有些冲动,可能在她眼里,如果不是当初晨晨执意因为你而离开家,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杀人诛心。
陆丞立刻就意识到了他大哥言语中深深的恶意,他下意识看向孟子虞,但什么都没有。
孟子虞神情平静,照单全收。
陆丞的心突然狠狠疼了一下。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保护,现在看来竟然像个笑话一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些刻意的针对和恶意,孟子虞又不知遭遇了多少。
陆博源也没有冷场的尴尬,他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意外,晨晨的签证这几天就会下来,转院的手续也正在办理。说实在话,孟先生做出的这个决定我很意外,以您的能力,留在国内势必会有很好的发展,当然,如果晨晨的情况有好的缓解,想比你这些努力也不会白费,陆家不是……”
孟子虞忽然以一种平和疏离的语气打断了陆博源的话,“陆总,您不需要这样一再试探我的目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那些从来都不是我所关心的事。”
他站起身,礼貌地说道,“但同样我也很感谢您前段时间的从中周旋,让我可以被允许偶尔过来探望他。”
说罢,便直接中断了这次谈话,略身从陆博源身侧走了出去。
陆博源刻薄冷漠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意外的情绪,但因为根深蒂固的偏见,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要能忍得多。
从休息室出来后,陆丞才听到孟子虞压抑着呼出口气,但很快又平复下来,朝着病房走过去。
医院里有专门的探望时间,虽然陆丞这个阶段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还是被各种严密监控着身体情况,并不被允许随时探望,但可能因为有人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护士只核对了一下信息,便开门让孟子虞走了进去。
陆丞的情绪一时间大起大落,上一秒还在心疼自己媳妇,准备回去就给孟子虞好好出一口气,但下一秒就看到了病床上的自己。
病床上的青年双颊瘦削,从额头到下颚有一道惯纵的伤痕,嘴唇青紫,一条被打了石膏的腿高高吊起,露出的胳膊上插满了检测的仪器和输液的针孔。
他毫无生气地静静躺在那里,只有旁边滴滴作响的检测仪器证明了,这个人是活着的。
陆丞看着病床上苟延残喘的那个人,突然觉得十分陌生,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睡在这里,等他回去了,便又是那个英俊帅气的陆丞。
但眼前的这个“陆丞”无异于一场当头棒喝,瞬间将他从妄想中狼狈地拖回到了现实。
他看着孟子虞从口袋里拿出那朵被保护地很好的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具身体的旁边。
“我送你的那盆仙人球开花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娘兮兮’的花,但还是想带来给你看一看。”
他轻轻拉开旁边的椅子,在病床旁坐了下来,没有再说话,只安静而温柔地看着自己沉睡中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