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白天,孟子虞都没有再回来,陆丞和胖橘一边等一边享受了下父子间的“天伦之乐”,最后陆丞以四个二带俩王险胜。
胖橘不玩了,气呼呼地跑到客厅去喝水。
陆丞看了眼外面的天,晚上十点多已经完全黑透了,而孟子虞依然没有回来。
他有点儿放心不下,孟子虞平时虽然并不干涉陆丞工作之余的应酬,但自己却没有一次会超过晚上十点到家,
直到凌晨一点多,家里的门锁才传来了响动声。
孟子虞进来后并没有开灯,黑夜中他的脚步声很轻,陆丞站在桌子边缘,虽然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想当唯一去迎接他的人。
即便孟子虞不能看到。
忽然,卧室里的灯被打开了,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陆丞下意识眯起了双眼,一声欢迎回家还未出口,刹那间又滚落回了喉咙中。
陆丞看到了孟子虞依然苍白的脸,和脸颊上明显可见的手指瘀痕。
陆丞如同一匹被激怒的孤狼,整个人瞬间变得狠厉起来,平时他连最无法自控的时候都舍不得留下太深的印记,别人怎么敢!
那可是他抛了亿万身家不要,背着不孝子的骂名也要护着的人啊!
眼见陆丞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阿不力宽慰,“那个,既然你现在能和电器交流,要不问问萌萌的手机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丞被一句话点醒了,他松开几乎攥出血筋的拳头,朝着孟子虞的方向喊,“丞丞!”
这是陆丞过了六岁就不再允许别人叫的小名,其他熟悉的人就一直叫他晨子,后来被缠得没办法就悄悄告诉了萌萌,从那以后就一直被他拿来当了手机的智能助手名称。
但他这一声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对方并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
孟子虞应该是筋疲力尽到了极限,他甚至都没有洗澡,仰躺在床上,双眼毫无焦距的看着天花板,直到胖橘从天而降,一屁股蹲在了他的胸口上。
胖橘:“喵~”爸爸你怎么了?
孟子虞呼吸一窒,他小口吐出一口气,接着把这份重如泰山的关心从胸口挪到了肚子上。
“喵~”胖橘不明所以,又想爬到孟子虞的胸口,但紧接着就被陆丞出声制止了。
“你再蹲过去你爸就要被压死了。”
胖橘对自己的吨位一无所知,但还是听了陆丞的话,乖乖趴在了爸爸的肚子上。
孟子虞偏着头习惯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坐了起来。
他打开电脑,本就苍白的脸色映着屏幕前冷白色的光,使得脸上已经有些消肿的掌印变得重新骇人起来。
陆丞不知道他要忙些什么,但此刻孟子虞目前的状态明显什么都不适合,他只需要充足的休息。
这时候,儿子的作用就凸显了出来,胖橘接收到指示,将硕大的身体整个卧在了孟子虞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甚至还顺便将那块液晶屏幕遮挡了个严丝合缝,超额完成了任务。
孟子虞此时的精力显然并不能支撑他和一只绝顶聪明的小猫咪斗智斗勇,再将胖橘连续换了两次位置后,他终于认命般蜷着腿直接横躺在了床的中间。
电脑没关,灯也没关,就这样怀着重重的心事沉沉睡了过去。
陆丞的目光划过他单薄的脊背又来到了那处瘀痕上,他笃定,孟子虞一定是在见“晨子”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
孟子虞天生不是个与人为恶的性格,乍一看上去孤高冷漠,芯子里却最柔软可欺,但一般人往往初步就会被那种表象吓退,学霸,高冷,难以亲近,高龄之草,大学时的他把自己禁锢在这些标签里,虽然减少了许多好奇探究的眼神,却也将自己彻底孤立了起来。
陆丞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慢慢把这层壳子捂化了,他将孟子虞所有的偏好与温柔护食般一点儿点儿刨出来养在了自己心尖上,根本不允许别人碰坏一丁点儿。
他这样珍之又珍地养了五年,孟子虞如今就是他的命。
也正因如此,陆丞没恢复记忆时,才会同样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温柔的男人。
况且当时孟子虞身边肯定还有林洋,虽然这小子鬼鬼祟祟翘他墙角,但也不是谁都敢去招惹的人物,那又有谁敢当着林洋的面对孟子虞动手呢?
病人?
朋友?
亦或是他的……家人?
而想要破解这些,对于目前消息过于闭塞的陆丞来说无异于是要他凭空想象。
但这一切的根源却显而易见,是陆丞自己。
如果他能想起了之前的两个月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问题或许就能迎刃而解了。
陆丞知道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档,正如他在想起自己就是晨子前,关于孟子虞的所有记忆就好像被临时封存了起来,而那些无法抹除的,则会被篡改成一些凌乱的片段,欺骗着他的潜意识。
就在这时,陆丞无意中看到了孟子虞电脑前正在逐渐变成屏幕照片的文档界面。
因为胖橘的百般阻挠,那个文档里只留下了“休学申请书”这个标题。
陆丞怔怔地盯着这几个字,直至屏幕最后自动休眠变黑,才通红着眼看向了几乎是处在昏睡状态下的孟子虞……
孟子虞这一觉睡到了转天中午,他简单刷了个牙后就坐在电脑前把自己的申请写完传了过去,干完正事后换了件衣服,便又拿着钥匙重新出了门。
这一次就出去了整整三天,直到胖橘都祭出了自己平时解馋才吃的小鱼干时,孟子虞才又回了家里。
孟子虞这次回来仍然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感,不过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从储藏室里翻找出了一个大号的旅行箱。
胖橘不明所以地坐进了箱子里,孟子虞摸摸它的头,神情却有些哀伤。
“对不起嘤嘤……”爸爸这次不能带着你了。
他把胖橘从箱子里抱出来,平复了一下情绪便开始收拾一些出行要带的必需品。
整理衣服时,他看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仙人球,沉了沉,还是去厨房拿过了喷壶。
他将之前从年轻人那里买来的植物生发灵倒进瓶子里,摇晃了几下后喷在了仙人球的身上。
“再见了小球球。”说完,他又发现仙人球顶上突出来的地方长得更长了些,似乎还隐约带着些粉色。
他小心地在那团粉色上摸了一下,带着温度的触感羽毛般轻轻落在了陆丞的身上。
陆丞始终坐在原地,直到感觉到孟子虞的碰触,才双眼晦暗地抬起头,“再见了……”
孟子虞听不到,只忽然觉得一阵心悸,他撑着桌子缓了一下后才拿起衣服和仙人球花盆一起走了出去。
他将仙人球重新摆放回了最初的位置,“好好晒个太阳吧。”
陆丞没有说话,沉默着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然而还没等孟子虞收拾完行李,房门就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敲得震天响起来。
他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气喘吁吁的林洋。
透过缝隙,林洋一眼就看到了孟子虞没收拾完的行李箱。
“你竟然答应了?!”他的声音几乎变了调。
在楼道里说这些没什么意义,孟子虞便错身让人进了家门。
他走过去继续收拾行李,边说道,“我自己的签证已经出了,过两天等陆丞那边的医疗签出来,我会跟着一起出发。”
陆丞闻言身体猛地一震——什么医疗签?
林洋那边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那你这边的课怎么办!”
“我提前写好了休学申请书,已经发给学校了。”孟子虞平静地叙述着,好像这都是些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林洋突然大步走了过来,高声质问,“孟子虞你值得吗!晨子已经昏迷了那么久,全国性的专家会诊给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难道去德国后就能出现奇迹吗?”
孟子虞却只是微微抬眼看他,“说完了?”
对方的这个态度一下子点燃了林洋的火气,“你到底在赌什么?专家是说过还有一线希望,但前几天晨子突发的那些症状你也亲眼所见,他如果真的还有意识,难道会想让你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而选择去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孟哥,你真要把自己也跟着搭进去吗?”
孟子虞却冷冷地反问,“不然呢?我抛下他独自留在国内,我们就此一拍两散?”
林洋隐忍着,“孟子虞我是拿你当朋友!”
“林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呢?陆丞万一醒了呢?”孟子虞忽然站了起来,用一种复杂而痛苦的眼神透过林洋注视向更远的地方。
“他又做错了什么,大病一场后不止身体坏了,连我也不要他了……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啊,怎么醒来后人生就变了呢?”
孟子虞看着远处,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羸弱而无助地站在病房中的自己。
我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啊,为什么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了呢?
爸爸……
妈妈……
这是为什么啊?
“孟哥……”林洋突然伸手过来想扶住他的肩膀。
孟子虞抬手挡住了,他缓和了一下情绪,用一种更加平淡冷静的声音说,“林洋,这些你都没有经历过,又拿什么去谈感同身受?我这么选择,为了陆丞……也为了当初的自己。”
林洋看着他,忍了忍还是决定自己恶人做到底,他突然问,“可你就没想过,万一他不想要呢?”
孟子虞不解地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林洋索性和盘托出,“我在说,万一晨子本来就想和你分手呢?就在他出事前的半个月,他亲口告诉我,他过腻了这种生活,他想离开你……”
孟子虞却忽然打断了他,“我知道。”
这下换林洋震惊了。
而陆丞则整个人都傻了,甚至都来不及计较林洋当着自己的面疯狂撬自己墙角这回事。
他出车祸昏迷了一个多月这件事因为已经猜到了些所以只是常规震惊,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更早之前还和孟子虞提出了分手?!
陆丞心里只剩下了无数的卧槽:这和一觉醒来媳妇没了有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