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温煦的阳光从店铺外大块大块的玻璃橱窗中透了进来,鲜花草本混合的味道也逐渐浓郁起来,陆丞坐在干净透明的柜台上,旁边摆着一盆矮种盆栽牡丹,十多朵粉红色的花苞娇艳欲滴,层层叠叠十分漂亮。
孟子虞的目光不禁在那盆牡丹上流连了一会儿,眼神中逐渐闪烁起“这次我可以”“这次我能行”的光芒。
但在理智与渴望的悬崖边,他及时的看了眼自己亲手养着的仙人球。
别人家的牡丹:娇艳馨香。
他家的仙人球:秃头自闭
负罪感使他遏制住了残害花花草草的冲动。
陆丞对于孟子虞刚刚结束的心路旅程毫不知情,在一片“莺莺燕燕”的包围下,依旧孑然一身,绿得特立独行。
过了会儿,年轻人拿着个小包的塑料袋走了回来,“一天一次,一次一勺,混在水里直接浇花就行。”
孟子虞接过塑料袋,看到里面装的是一小袋子灰白色粉末,很轻,还带着点儿些微的……热度?
他迟疑了一下,又将粉末翻了个面,只见一张巴掌大的纸条贴在塑料袋背面,上面用正经八百的楷书写着五个大字——【植物生发灵】
孟子虞迷惑地又看了一遍那几个字,确认是刚刚手写的,上面甚至还带着没干的墨印。
陆丞那边有些好奇地走近了几步,隔着孟子虞的半个身子只看到了一个“灵”字,也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植物雷达,他瞥了一眼旁边神色如常的年轻人,直觉自己没看到的地方才大有问题。
孟子虞将信将疑,却还是把装着粉末的塑料袋收了起来,他这边刚拎着装有仙人球花盆和药品的环保袋走出门,两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就随即捧着法衣拿着铜钱剑进了店里。
不过一会儿,刚才那个古古怪怪的年轻人就被二人架了出来。
左边的中年道士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余晖师叔!时辰快到了,这次主持祈福斋醮的事儿就辛苦您了。”
年轻人则满脸都写着拒绝,“无量天尊,我不过就是区区一个祭酒道士,祈福斋醮这种大事也是诸位高功的责任,您不要折煞我了。”
“得罪了师叔!”右边的中年道士力气十分大,将明黄色法衣往年轻人身上一披,夹起人来就朝不远处的小门走去。
孟子虞原本已经快走到了店对面的阴凉处,见到这场景不由脚下一顿。
陆丞照旧攀在袋子边缘,一时间也不能理解这是什么神展开。
但看热闹是人之本能,不大会儿的工夫,孟子虞的旁边就停下来了一位手里端着盆栽的大妈。
两个人共同观望了一会儿,大妈率先开口,“呦,这不是归一观的无耕法师嘛!”
大妈声音洪亮,右边的中年道士听到了,甚至还腾出了一只手来行了个礼,“无量天尊,这不是西街的刘二婶嘛。”
大妈开心地笑了笑,“您忙着了啊!”
中年道士指了指被自己夹住的年轻人,回答说,“今天观里举行祈福的斋醮大会,我师叔担任高功,到时您也可以来参加,给家人祈福求平安。”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大妈笑得更加合不拢嘴,“师叔才这么大呀,哎呦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被夹在道士手臂间的年轻人在被夸赞后露出了一副更加生无可恋的表情:“您过奖了……”
……
孟子虞带着仙人球穿过清冷的巷子往步行街的反方向走去,他本意是抄近路去另一个人少点儿的车站,运气好的话还会有座位,但当他走到这条路的岔口时,却发现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从各地赶来的男女老幼从路的另一端一直排到了他必经的岔路口,一道询问下才得知这是道观里在举办祈福的道场,据说请来的大法师十分灵验,所以这次参加的信众也格外多。
孟子虞并不知道这里还有间道观,远远地只看到一幢古朴的双层建筑,里面香火萦绕,似乎还有唱经声断断续续传来。
陆丞因为位置的原因,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裤腿,他没有什么信仰,唯一参与过的迷信活动就是大一军训期间室友组织的求雨仪式,可能是因为太过心诚的缘故,那场雨一连下了三天。
然后他们就顶着雨训练了三天。
迷信害死人。
而孟子虞却停在了那里,沉默地伫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陆丞原路返回。
回去的这班公交车上人少的出奇,回家时也才刚到中午,他先将陆丞放回到电视柜上,接着就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卫生间。
陆丞出去透了风,心情还算不错,他跳下自己的花盆,无意中看到那个写着字的塑料袋被孟子虞随手放在了不远处的架子上。
好奇心驱使他身手敏捷。
陆丞努力贴在电视柜边缘,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辨认:植……物……生……生……生……
生什么?
植物除了生植物外还能生什么?
宠物小精灵吗?
电视机龙傲天恰时轻咳了一声,“生发灵。”
陆丞:……
龙傲天以为他没听清,又细致地大声重复了一遍,“植物!生!发!灵!”
陆丞气到面无表情: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孟子虞洗完澡,一身清爽地来到客厅,他先是表情纠结地看了看那袋生发灵,觉得这东西也许并不十分靠谱,接着他又看了看自己那盆可怜巴巴的自闭秃顶仙人球——
陆丞对上孟子虞那份充满了愧疚怜悯的眼神时差点跳起来:我不需要!真男人从不需要头发!
我爱秃头!秃头使我快乐!
我秃了,也更强了!
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使陆丞面目全非,上蹿下跳。
然而最终孟子虞还是选择相信一下年轻人的话,他按照比例调配好营养液,一点点儿倒在了仙人球秃顶的地方。
陆丞顿时感觉自己被一股香灰的味道包围了起来,整个球宛如一块气味淳厚后劲绵长的巨型蚊香,连脚后跟都盘旋着生蚊勿近的致命仙气。
晚上,香灰的气味在陆丞身上逐渐淡了下去,孟子虞洗漱完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回卧室,而是再次打开了客厅的灯。
他穿着印了巨大毛怪头像的睡衣走到陆丞面前,慢慢弯下腰,他似乎有点儿迟疑,但最终还是轻轻摸了摸仙人球尖刺的边缘,说了一句,“晚安。”
陆丞一愣,但比理智先一步出现的是身体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晚安……”
陆丞没有抬头,他的面前是近在咫尺的毛怪头像,巨大的毛绒绒蓝色怪兽摆着诙谐搞怪的表情,他下意识笑了一下。
笑得有些温柔。
……
几天后,也不知道是生发灵的作用,还是陆丞自己命不该秃,仙人球顶端那一小块儿软趴趴的地方居然再次长了出来,重新恢复了当初容光焕发的样子。
而且还意外具有了防蚊的效果。
真是羡煞旁人。
到了周日,孟子虞天刚亮就收拾好了东西,他今天穿了一套浅条纹休闲衬衣配深亚麻色长裤,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温和。
陆丞看他这身穿着起初还奇怪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孟子虞那天和林洋说话时提到过,今天要去看他那个叫晨子的男朋友。
不过根据空调的描述这两个人应该已经同居了很长时间,直到最近一个月才忽然开始分居,而且对方平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那么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对方不是已经劈腿,就是在劈腿与准备劈腿中间反复横跳。
当然往好处想也许是对方突然车祸重伤全身瘫痪没有意识正需要男朋友去照顾也说不定。
陆.福尔摩斯.丞唏嘘地看着孟子虞高挑清瘦的背影,露出同情的眼神——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孟子虞临出门时,陆丞照旧坐在了电视柜边缘,自从他秃顶以来,对方就会间接性和他自言自语上那么一两句,每天晚安已经成了保留节目,现在出门前偶尔也会和他打个招呼。
搞得他真的像个人一样。
正想着,孟子虞已经走了过来,他不仅和仙人球说了自己要出门,还顺便打开了角落里的扫地机器人。
除了第一晚以外,陆丞几乎忘记客厅里还有这么一个电器。
孟子虞出门后,扫地机器人也开始了自动清扫模式,一边清洁,一边还用语音播报“小布小布,开始努力工作啦!”
时不时还会来两段异彩缤纷的跑马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智慧光芒。
陆丞曾经也是拥有扫地机器人的单身汉,但还没见过其中的任何一个会做出这么迷惑的行为。
但也有可能是型号太老的缘故,陆丞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扫地机的牌子他倒知道,而且这么老的机型居然还配有当时高端机型才会有的自动充电插座。
一个兼顾自动充电和跑马灯功能的高端扫地机器人……
这位设计师真的非常有想法了。
但陆丞也更加迷惑了:或者,是这个型号的机器人在扫地方面天赋异禀?
这个结论还没完全说服陆丞自己,电视柜忽然开始轻微地震颤起来。
陆丞伏在柜子边缘向下看,只见扫地机器人小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卡到了柜子底下,只露出了一半机体,一边努力地日着桌子腿,一边还在认真播放。
“滴!小布被困住了!……滴!小布小布努力工作……滴!小布被困住了!……”
陆丞:..……
陆丞:这是什么人工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