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实在是生气了。
怎么能不生气呢?她从小到大捧在手掌心里面长大的女儿,是要她一嫁过去就给人做母亲的么?这样的委屈,她是肯定不会让薛清宁受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郑家遣人过来求亲的时候,这件事他们分明就是在刻意隐瞒的,一点口风都没有漏。这是想着等薛清宁嫁过去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那时候再闹出郑明辉婚前有庶长子的事,他们薛家也只能认了么?
郑家这算盘打的可真是精!
徐氏冷笑一声,立刻吩咐孙妈妈:“这事你叫孙管家立刻去详细的查一查。至于府中筹办喜宴的事,暂且停一停。”
若此事当真,她怎么可能还会将薛清宁嫁给郑明辉?她的女儿,还愁没有人家有么?有的是人家求娶。
孙妈妈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走了。
至傍晚时候回来禀报,此事果然是真的。甚至还查明了那丫鬟名叫红药,当初那孩子刚一生下来,郑夫人就亲自将他抱回了自己的上房抚养。
徐氏这会儿反倒不气了。冷笑数声之后,叫孙妈妈将郑家当日遣人送来的定亲书寻出来:“你现在去一趟郑家,将这定亲书当面掷还给郑夫人。告诉她,明日他们郑家不用过来下定礼了,这门婚事作罢。若她问起原由,你知道该怎么回答。”
孙妈妈是跟着她的老人,说话做事她很放心。
孙妈妈应承下来。手拿着定亲书,叫个小丫鬟跟随,气势很足的就出了门。
郑家上房。
郑夫人正在一脸担忧的同郑明辉说话:“你有了庶长子这件事一向是没有人知道的。当初知道内情的那几个人,都被我用重金封了口。但怎么现在好像一夜之间,外头的人都在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将这件事说了出去?”
不管如何说,郑明辉还没有大婚就有了庶长子这件事总归不是很光彩的一件事。最重要的是,若是荣昌伯府知道了这件事......
薛清宁这个儿媳妇她是很满意的。一者薛清宁本人相貌生的好,脾性好,一看就是个好糊弄好拿捏的,将她娶进门,压根不用担心她会压制自己这个婆婆的事。二来,也是最重要的,薛清宁的两位亲兄长一文一武,现在可都是有为的青年。她自己还认了靖国公世子为义兄,娶了她,就相当于跟靖国公府有了联系。
这样好的一门亲事,若是因为现在的这个缘故被毁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越发的埋怨起将这件事到处散播的人来。
郑明辉自然也担心这件婚事会不成。
他虽然知事早,有几个通房丫鬟,但对她们并没有感情。可他却是真心的喜欢薛清宁的。
相貌娇美如同早春海棠花一样的姑娘,一双眼明净若水晶,再无半分烟尘气。他从来没有见过有比她生的更美的姑娘。
至于庶长子这件事......
郑明辉有些埋怨郑夫人。
当初知道那个丫鬟有了身子,他的意思便是不要。
他的第一个孩子,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肯定是要他的妻子来生的。让一个丫鬟来生他的第一个孩子算是怎么一回事?
却不想郑夫人叫大夫过来诊脉,知道是男孩子之后,却是无论如何都要那丫鬟生下来。
若是当初不让那丫鬟将孩子生下来,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一番担心?
郑夫人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还觉得自己委屈。
“那时候我虽然相中了薛姑娘,明里暗里的也同徐氏说过这话,但徐氏精的很,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拖着,让你们两个相处。我如何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就是要相看你。但当时薛姑娘年纪还小,你却已经弱冠了,她不急,你能不急?我做娘的心里更急。待要去给你求一门其他的婚事,但满京城来看,哪里还有比薛姑娘条件更好的?说不得,只能让徐氏这样慢慢的拖着相看你。”
“但娘也怕徐氏最后并没有相中你,这门亲事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果真那般,那不是白白的蹉跎了你的大好年华?知道你的通房丫鬟有了身孕,怀的还是个男孩,我怎么就不能让她生下来了?这好歹是我的长孙,我舍得将他流掉?若不然,我晓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我原只以为这件事悄悄的,将孩子养在我这,不让薛家知道,等往后薛姑娘嫁进了门,寻个合适的时机再让她知道这件事,纵然到时她哭闹,她娘家的人上门来讨要说法,但你们两个已经成了夫妻,还怕得什么?无非说两句好话软话便罢了,还能真让你们两个和离?我也想好了,左右那丫鬟我已经远远的打发走了,那孩子往后就养在薛姑娘名下,岂不好?谁晓得现在竟然有人将这件事给说了出去。这到底是哪个缺德的人做出这样缺德的事来?若让我知道了,我肯定饶不了他。”
说的郑明辉也无话可说了。
他是个很重孝道的人,一向都不会出言顶撞自己父母的。且也多是自己父母说什么便是什么的。
郑夫人见着他垂首无语的样子,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正要叫人过来问明日下定的聘礼可都备好了。这会儿倒巴不得现在就将聘礼送到荣昌伯府去,好立刻就将这件事给定下来,让薛家没有反悔的余地,就见有个小丫鬟推开厚重的夹棉门帘走进来,禀报着:“夫人,外面有一位自称是荣昌伯夫人身边伺候的孙妈妈说要见您。”
孙妈妈?
郑夫人心头一跳。
她这几年去过荣昌伯府好几次,知道徐氏的身边确实有一位孙妈妈,是徐氏当年的陪嫁丫鬟,极得徐氏信任的。平日一般也不做什么活,只管着荣昌伯府的一众丫鬟仆妇。但怎么现在竟然到她家来了?
只怕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郑夫人心里有一份不好的预感。但现在人既然已经来了,总没有不见的道理。忙吩咐丫鬟:“快请进来。”
丫鬟答应着推帘子出去了。郑夫人又叫郑明辉:“女人之间说话,你一个男人坐在这里做什么?从这后门回你自己的书房去。若有什么事,待会儿我自会叫个丫鬟去告诉你。”
郑明辉毕竟是男子,现如今又是户部主事,面子是很重要的。若孙妈妈果真是因着听了外面的那些话,被徐氏遣过来质问的,郑明辉在这里,岂不是要臊的脸面通红?还是她这个做娘的来应付这种事比较好。
而且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很信奉圣人的话,一向不说谎话的。只怕待会儿若孙妈妈问起来,他肯定就会承认。支走了他,自己面对孙妈妈的时候还能随机应变。若将这件事哄骗过去是最好的。
郑明辉却不肯走。
孙妈妈这时候忽然过来,谁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若是为了明日下定的事还罢了,若是因为听信了外面说的那些个话......
郑明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哪里还能回到自己的书房等消息?一定要留在这里。
郑夫人没有法子,最后只得叫他到次间待着。
至少这也孙妈妈看不到他,他却是可以听到孙妈妈说话的。
等到郑明辉刚进内室,丫鬟也已经推开门帘请孙妈妈进来了。
孙妈妈出门前特地换了一件紫檀色的缎面夹袄,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戴了一支赤金的菊花簪子,两只手腕上一边笼了一只赤金的手镯子。
她现在过来代表的是整个荣昌伯府的脸面,而且是过来兴师问罪的,气势上肯定不能输。
昂首阔步的走进屋子里来。看到郑夫人,也不过略略矮身屈膝对她行了个礼,叫了一声郑夫人。
神色间不见半分笑意,端的是一脸肃色。
郑夫人原就心中有鬼,这会儿见孙妈妈又如此行径,越发的惊慌起来。
忙起身站起来相迎,笑道:“孙妈妈来了?”
叫她坐,又喝命丫鬟:“还不快给孙妈妈上茶?”
原本孙妈妈虽然是个有脸面的管家娘子,纵然再奉了徐氏的命令过来,但郑夫人毕竟是鸿胪寺卿的夫人,哪里有起身相迎的道理?皆因心虚才会对她这般客气。
孙妈妈自然明白。心中冷笑一声,寒声说道:“这坐是不必了,这茶我也喝不起。”
将拢在袖中的大红色定亲婚书拿出来,依照出门前徐氏的吩咐,抬手掷还到郑夫人的面前,冷声的说道:“我此次来,是奉了我家夫人的命,将这定亲的婚书还给你们家的。”
自己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郑夫人一张脸色煞白起来。
定了定神,她才问道:“薛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孙妈妈笑起来:“郑夫人好歹也长了这些年岁,难道连这个都不懂?我家夫人的意思,就是我们两家的婚事就这么作罢了。郑夫人可明白了?若还不明白,我不妨说的再清楚些。”
目光不屑的看着郑夫人,孙妈妈放慢语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往外说道:“你的儿子,我家姑娘不嫁了。”
郑夫人心中猛的一跳。
待要说话,却忽然听到哗啦一声掀帘子的声音。
急忙转过头看时,果然见郑明辉按捺不住,从东次间大步的走了出来。
“宁宁为什么不嫁我了?”
郑明辉面上是掩不住的急切和担忧,“这门亲事我们两家早就已经说好了,明天就要下定。聘礼我家也早就已经备好了,只等明日就抬过去。可怎么现在就要这么作罢了?”
孙妈妈以前觉得郑明辉很好。相貌生的儒雅温和,才学高,人也斯文懂礼,觉得薛清宁嫁给他是很不错的。但是现在知道他已经有了庶长子的事,只觉得他是个沽名钓誉之人。浑身的清雅之气也变为猥、琐之气了。
现在竟然还有脸问她这门亲事为什么要作罢?!
就看着他,不屑的说道:“郑公子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倒来问我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