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就或多或少有些被害妄想,他这些年所有谋划尽皆付之东流,更折损不知多少得力心腹,害得他越发疑神疑鬼。
宫里清洗过好几次,可因为贵妃的读心术,清洗掉了一帮无辜之人,贵妃依仗的臂膀以及诸位宗亲放在宫内的钉子近乎毫发无损。
皇帝有病但不傻,意识到又一次徒劳无功,他再心中怀疑也尽量在表面上不动声色……当然这是他不犯病的时候,犯病时就是喜怒无常阴阳怪气昏招迭出了。
不过身为世界意志钦定的气运之子,皇帝有个大优点,他知道自己有病,不仅不会讳疾忌医反而积极治疗:他收到心腹爱将陈文竟足足半篇彩虹屁的密折以及亲见止血散后,就亲自派人去把传说厚积薄发的姜二先生接回来。
在姜二先生回京的第二天,皇帝自觉状态还成,能冷静思考,下朝后特地选在贤妃的景仁宫召见姜二先生,态度摆得足足的:您看,整个宫里可不止我受害,您小闺女也让那起子野心之辈整得不大正常。
随后皇帝就得到了新方子。他被病痛折磨这么多年岂止是粗通医理,看了方子他都要说一声“妙啊”,毫不犹豫让心腹们捧着方子去配药熬药。
药汤下肚,药力上头,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就回来了……当然这个“一切”指的是他的身与心。
就算上瘾,他都认了!没错,他现在就是这么卑微。思来想去,姜二最大诉求无非是当皇帝的外公,怎么着都比他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兄弟们仁和太多。
于是他对姜二先生更为和风细雨。
有一说一,近距离观察接触过皇帝,叶珣觉得这人还成,当即不含糊,开了对症但治标不怎么治本的药方:上来就放大招,皇帝也会不知珍惜。
而喝药后皇帝只恍惚了片刻,就笑意盈盈似乎开始对他言听计从。
话说回来,叶珣都没想到皇帝一试就中,而且在猜中之后还耐住性子把自己的后宫诸妃都“如法炮制”盘查了一遍——皇帝比较节制,他后宫人数两手加两脚完全数得过来。
第三天,叶珣准时入宫给皇帝复诊,果然见到了光彩照人的皇帝。
叶珣上前,刚有弯腰行礼的意思,就让皇帝亲自扶住,“岳父何须多礼?”
皇帝的结发妻子死了好些年了,他不再立后却自始至终都没叫过先皇后亲爹一声“岳父”。
皇帝和他真正的岳家也是一大笔糊涂账,而皇帝这声“岳父”正是个许诺——没见内侍宫女和侍卫们都瞪大眼睛,嘴角上挑吗。
叶珣借着皇帝的手站直身子,“恭喜陛下。”
皇帝退后三步,作揖拜谢,“辛苦岳父。”姜二先生没有否认,就是认了!
两人四目相对,默契一笑。
皇帝喝完新药,感觉更好了,他龙颜大悦,吩咐心腹内侍把德妃请过来——德妃绑定了贤后系统,是原主的大女儿。
贤后系统名字看着比宠妃系统高端一点,但两个系统的核心半斤八两,都是围绕着皇帝的好感展开的。
只不过想要在宠妃系统内兑换物品和技能,必须用皇帝的好感度,其实也就是皇帝赠与宿主的气运来换;贤后系统还能通过刷每日任务,比如处置宫务一类,来赚取一些点数。
凑近了看一眼,小毛球秒速把两个系统例外都分析了个遍。
叶珣了然道:“也不怪便宜小女儿。”因为根据小毛球所说,皇帝着实是大猪蹄子之中的翘楚。
首先皇帝病发和非病发完全是两个状态,好感度不通用,偏生喝药后又是个全新状态,好感和前面俩状态还是不通用……所以怎么刷好感都不够兑换可以应对之前局面的物品和技能。
也就是说两个系统的确不怎么厉害,但这么久都对贵妃这位窃运者束手无策也有客观原因在。
听说皇帝在亲生父亲的治疗下病情大幅好转,准备上前“乘胜追击”的时候,小女儿贤妃通过系统意识到这一点,眼前一黑直接气病了。
于是叶珣进宫,皇帝只召见德妃过来作陪。
叶珣当着皇帝的面儿幸灾乐祸,“中毒不怨她,陛下都不能幸免。她能因为这段经历成长一些,”他嫣然一笑,“甚好。”
皇帝和德妃都让这一笑震了下,有一会儿没言语。
皇帝倒不是不能生,而是一直以来生了却养不活。
他心里琢磨:姜二先生这是属意大女儿了?医术神乎其技的姜二先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外孙出事而不伸手吧?尤其在挖内鬼刚刚有点眉目的时候。
然而那句“甚好”,真是让他后脑勺一凉。
德妃也在和她的系统对话,“扫不出他的技能?”
贤后系统一点不任性,“扫不出就两种可能,他是骗子,或者他的医术超凡。”
德妃若有所思,余光扫了眼同样沉默的皇帝,再看看系统里那只有二十点的好感度,“万万没想到我要当贤后得靠我爹。”
系统认真道:“拼爹躺赢不香吗?我一个人工智都看得明白,亲爹比丈夫靠得住。”
德妃就问:“所以我爹对我的好感度有多少?”
系统卡了一下,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宿主,“零。”
德妃苦笑一声,“好歹不是负的。”
以叶珣现在的境界,在他不刻意外露情绪的前提下,什么系统来测好感度都是零。他不知道便宜闺女如何跟系统对话,但小毛球能从体统辐射出的能量判断大致情况。
叶珣出宫回府的路上,小毛球道,“你便宜大闺女更信任你。”
神识在兢兢业业打磨戒面,叶珣笑着摇头,“大女儿比较懂事。”
贤妃系统的终点是太后,而宠妃系统则是皇后,这么一比高下立现。
叶珣继续道:“皇帝已经发现窃运者,又有系统加持,她要是不能扶摇直上,我就从宫妃之中随机挑一个扶持。”
小毛球语气理所应当,“珣珣不渡菜鸡。”扭头就和世界意志沟通去了。
叶珣回到侯府,先吩咐自己院子里的管家和小厮来把皇帝的赏赐搬回去,再听家里二管家恭恭敬敬禀报,“府里来了客人。”
来客是靖安侯的老朋友。
这位老朋友也很有意思,三个闺女分别入宫为嫔,给闵王和齐王做侧妃,他自己也有些才干,但儿子各个纨绔。
这次过来这位老朋友显然也不为叙旧,而是探探口风,从靖安侯这儿打听一下皇帝的身体究竟如何。
二管家禀报的同时也是替侯爷问问叶珣的意思:说不说实话?
叶珣漫不经心地回复道:“真话挑着说就行。”
傍晚时分,大哥和三弟先后回府,客人也已经告辞,大管家亲自找过来,请他去侯爷那儿吃晚饭。
第一次给皇帝看诊,家人们什么都没问,现在估计多少有点绷不住。后天皇帝上朝,身体情况瞒不过那么多双“火眼金睛”,叶珣来到靖安侯正房,就顺水推舟地透露了一点,“王爷们又是白忙活一场。”
原主三弟故意说给他二哥听,“还好没应承。”
话说靖安侯固然致仕,但在军中依然颇有威望,远不至于人走茶凉;靖安侯嫡长子,原主的大哥,不到五十便官至二品吏部侍郎;原主三弟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在兵部任职,却是在油水极为丰厚的武库司。
这样的岳家野心勃勃的齐王如何肯放弃?这几年里随着皇帝愈发“怠于政事”且膝下无子,他明里暗里不知向靖安侯许诺过多少次“翌日”,靖安侯老狐狸只是打太极,怎么都不肯应下。
齐王恼火却无奈,这才总打发齐王妃回娘家——齐王妃就是原主兄弟三个的小妹。话说齐王妃花了不少功夫终于撬动一块砖,也就是说动了母亲侯夫人。然而老太太还没发力,只露了几分苗头就让侯爷亲自断了念想:侯夫人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既然提起来,叶珣顺便多说两句,“齐王不成,容色再好也是注定暴毙的命。”
齐王心里清楚极了,想坐上那把椅子,必得仰仗诸位岳家。所以为了平衡岳家们,他在后院耗费了太多精力和心血,又好死不死转了好几个弯搭上了贵妃。
贵妃身为窃运者,想要利益最大化,自然是掀翻整个王朝。只不过目前距离逼疯皇帝都有点远,她对皇帝的兄弟……的气运,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将来齐王气运“莫名其妙”急剧消耗,偏生他短时间内又很难停止耕耘,结局……估计在皇帝有孩子之前就能看到。
家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原主三弟更是冷酷道:“安安生生当寡妇有什么不好。”
叶珣笑得高深莫测,“齐王好说,闵王才难对付。”
闵王不像留在京城的齐王,他现在自己的封地,有人有钱有兵有粮。
原主大哥忽然道:“前阵子你大嫂进宫拜见两位娘娘,贤妃娘娘不大自在没说什么。”
叶珣笑着接话,“她中毒昏头到当着陛下的面儿瞧不上我这个亲爹。”
众人起码沉默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原主大哥才按了按额头,“德妃娘娘传话出来,说当年劝陛下放闵王就藩和留齐王在京的都是贵妃。”
叶珣全然不在意,“陛下病愈后能想不起贵妃的功劳?”
姜家父子三人交换了下眼神,各自心中都有了主意。
回到书房,小毛球才问,“他们是要全力助你当承恩公了?”
“姜家没有接下齐王的橄榄枝,同样他们也没有在皇帝最孤立无援最狼狈的时候做纯臣。”世家豪门都这样,不轻易押注,“用我当缓冲再合适不过。看在救命之恩份儿上,皇帝也会让我当个开心的外公。”
小毛球就提醒道:“珣珣你没怎么动用修士手段,谨防人家截胡。”
除了修复马甲和紧急装修破败道观,叶珣在这个时候都没动用过灵气。救治皇帝,靠的是知识降维碾压;而那一手惊艳的射术,在这个世界不至于无人能相提并论。
小毛球明显意有所指,叶珣把手里的医书往桌案上一放,“你这么说我可不困了。”
却说今晚皇帝又召了贵妃伴驾。
上次伴驾,贵妃开启读心术听了一个多时辰的皇帝念经,她本能觉得不对劲儿。只是回去之后皇帝这几天“疯病”没发作,却也没动她为防败露故意立着的“靶子”……
这次再来守着皇帝,贵妃动用技能——她的读心术一天只能开启一次,熟悉的毫无起伏的声音犹如魔音一般灌入脑海,贵妃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她已经从闵王安排的探子那儿得知德妃贤妃之父不仅开了药方,更给皇帝留了部经文。
这部经文和那药方一样都是好东西,毕竟皇帝谨遵医嘱的结果就是好几天不发病,但贵妃现在莫名烦躁,只想说:别念了别念了!
皇帝再一次把贵妃微表情抓了个正着。
然而贵妃猛地看向他,往前一扑,竟落下泪来,“陛下,您回来了,臣妾好想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老相好小小燕子飞啊飞的霸王票,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