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白兔糖:
Hi,白兔糖小姐,好久不见。
不好意思,最近台湾中华青年交流协会邀请大陆的青年志愿者去交流,我也被选中了,所以请了几天假没有来学校。这几天你还好吗?
我在台湾交流得很愉快,闲暇之余还抽空去了台北的故宫。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一副叫《溪山行旅图》的画,作者把他的名字藏在了画里的树丛里,要把画放大好几倍才能找到。
我觉得他好有个性,可是如果没有专家执着地去搜索他画的树林,也许后世的人便一辈子不知道这幅画是出自他之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幅画时,我想起你和我说的,因为你爸爸的原因,你总是怕多说多错,所以选择沉默。但如果你像这位作者一样,永远把心里的话藏在你的“树林”里,你周围的人永远也没法猜出你需要他们的爱和帮助,永远也没办法把他们的温暖分给你一点。
所以,大胆一点,分享一些你心里的话给身边的人听吧。这世界没有那么好,但更没有你想得这么坏。
如果他们都不肯理你,至少我还在这里。
By青蛙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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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别墅的会客厅里,咖啡醇香的气息飘散开来,裹挟着水汽,模糊了沈之予的镜片。
他取下眼镜,边等着镜片上的雾气散去,边对着眼前的女记者问:“不好意思,麻烦您能不能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
大清早接受专访,果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早起毁一天,他动不动就开始走神。
辛亏女记者十分敬业,也没有因为他三番两次走神而流露任何不悦。
她留着利落的短发,形象和她的发问一样犀利干脆。
她微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最近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您有打算拍卖您的获奖作品《坠蝶》。我想向沈先生证明一下,消息是否属实?”
沈之予顿了顿,目光移转到女记者身后的摄像师。
他扛着摄像机,似乎有些力不从心,端着摄像机的手一直在颤抖。
“沈先生?”女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他游移的视线,向他招了招手:“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沈之予收回目光,歉然地迅速回答:“是的,现在的计划是会参加明年春季的Sotheby\'s香港拍卖会。”
“这是您的成名作,您为何决意要将它拍卖呢?”
沈之予斟酌了许久,将散去雾气的金丝眼镜重新戴回去:“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因为缺钱。”
他抬手看了看表,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不等女记者继续追问,补了一句:“时间好像差不多了?对不起,我接下来还有其他客人。我可以最后回答一个问题。”
“好的,我可以理解。”女记者刷刷刷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转而抬头来带着温和的笑意望向他,“既然您时间不多,那我就直接一点问了。不知道沈先生在艺术创作中,有没有什么缪斯女神呢?”
沈之予几乎想都没想,直接作答:“有。我的未婚妻,她就是我的缪斯女神。不过我不希望你们过多报道她,所以抱歉,我只能回答到这。今天的专访就到这里吧?”
他正打算起身,却听女记者出声制止他:“沈先生,不知道您知不知道一幅叫《溪山行旅图》的画?”
沈之予怔了一下:“从未听过。”
“这是一幅宋代的古画,现藏于台北故宫。这幅画本来找不到作者的落款,但是专家将这幅画放大之后,无意在画上的树丛中发现了作者‘范宽’的名字。”
她说到这里,沈之予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直接站起身来,干脆拒绝:“抱歉,我真的赶时间,没有空再听您说下去。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信息,之后可以联络我的经纪人。”
“不知道沈先生是不是也从范宽的画里得到灵感,所以也学着把名字藏在您的画里呢?”女记者撂下笔记本,不依不饶地起身堵住了他的路,不知从哪翻出了一张打印出来的画,指着左上角的一群飞翔的海鸥群,“请问您在S中礼堂上留下的画里,为什么要故意用鸟群隐去‘余莺’这个名字?余莺和您有什么特殊关系?”
沈之予的面色煞白,身形不稳,后退了几步,深呼吸了几下,干脆否认:“麻烦您不要做过多的遐想,更不要将您的主观臆测写在专访里。我从来没有这种怪癖,我也不认识余莺。时间到了,慢走,不送。”
“既然沈先生不愿意回答,我尊重您。”女记者收回画纸,依旧保持职业微笑道,“可惜我一向喜欢刨根问底。不如我去找找看,不知是否能找到这位余莺女士接受我的采访。”
沈之予神色一凛,还未答话,就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隔着见客厅的大门传来:“阿予,不是说好让我一起参加专访的么?”
不多时,门就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打开,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霎时出现。
她袅袅婷婷走向沈之予,毫不避讳女记者的存在,一双手臂水蛇一般缠绕上沈之予的脖子:“你怎么又一个人背着我接受专访?”
沈之予没有回转头看她,目光还停留在女记者身上:“想让你多睡会,就没有吵醒你。”
“嗳,下次还是叫我一起吧。随随便便一个问题,你就应付不了。女人还是要女人来应付嘛~”
她眼波流转,朝着女记者俏皮一笑,总算松开了双臂,礼貌地朝她伸出手:“您好,我是他的未婚妻,也算是他半个经纪人,我叫方舒晴。”
女记者伸出手与她交握:“方小姐,您好,久仰大名。”
方舒晴向她wink了一下:“我也不介意你提前叫我沈太太。”
沈之予有些不自在地松了松领带:“舒晴,她已经问完了。要是你有空,帮我送客吧。”
“她不是还想问余小姐的事吗?你明明约了余小姐当我的伴娘啊,你们关系很好,像兄妹一样,不是么?现在你成名了,就不愿在专访里再提及她了么?”
沈之予神色僵硬,刚刚煞白的面孔又白了几分:“舒晴……”
方舒晴却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他兴许是怕你们去打扰余小姐吧。但我觉得,你们要是能在专访里提及余小姐几句,对她的名气也有帮助。毕竟,她以前还能借我们阿予,蹭蹭他的热度。现在阿予也退出她的画室了,想必她这种末流画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要是你们能替她报道一下,提升一下热度也不错。”
“舒晴,我陪你去吃早饭。”
沈之予想要拖走方舒晴,但方舒晴却摆开他的手,越说越快:“她只不过是阿予年少无知认的干妹妹,也请你们写报道的时候不要过分夸大。如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会随时联系律师以诽谤罪起诉你们杂志社。”
“沈先生,方小姐说的是真的吗?”女记者直视着沈之予的眼,不像一位记者,更像一位咄咄逼人的法官,“余莺是您的干妹妹吗?”
沈之予沉默了很久,才淡淡答:“如果你们觉得这样写,更吸睛,我无所谓这么说。不过我觉得没必要在我的专访里提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你把一个无关的人的名字藏在你的每一幅画里?甚至这幅《坠蝶》,其他人看不出来,不会连您的未婚妻也看不出来,您画的根本不是蝴蝶,而是余莺?”
“够了!”沈之予恼羞成怒,无法再勉力维持脸上的平和假象,指着门近乎咆哮,“带着你的摄像师,滚出去!这篇专访,《名秀》不用发了!”
“这篇专访,本来就不会出现在《名秀》上。”女记者取下胸前的记者证,抛在地上,“我不是《名秀》的记者。他们现在还被堵在路上,可能一会就能到。”
“你……”
“不好意思,沈先生,昨天打了您一连串电话,您都不肯接。我只有出此下策。我不是《名秀》的记者,我是余莺的朋友。”
“撒谎,”沈之予面色冷峻,“她根本就没有朋友。”
“那我换个更合适的说法,我是她的心理医生。昨天她没有来我的诊所复诊,因为她自杀了。”
“撒谎!”沈之予自持的冷静被彻底击溃,愠怒大吼,“她没有病,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
“你真的以为你很了解她么?你已经不关心她很久了,不是么?她现在还在医院抢救,我昨天只是想打通你的电话,说这一件事。如果你想去见她,我现在就带你去。但如果你还是坚持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么,对不起,今天从头至尾,恕我冒昧打搅。”
沈之予闭上眼,双手紧握,沉重呼吸了几下,却听见女人的高跟鞋“噔噔噔”响起,似乎是再也不想等待他无休无止的犹豫,已然准备离去。
沈之予听见声音,猛然睁眼,正打算回转过身,截住走向门口的女人,却被方舒晴紧握住了手:“阿予,车子在外面等我们。我们要去拍婚纱照的外景了,你忘了吗?”
走向门口的女人顿住步伐,似乎是等待沈之予最后的决定。
沈之予看了一眼方舒晴,又看了一眼门口的女人和跟着她的摄像师,嘴唇嗫嚅了许久,终于回过头,看着方舒晴的眼睛说:“等我陪你用完早餐,我们就出发去婚纱店。”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轰鸣,惹得方舒晴和沈之予双双惊疑不定地望去。
摄像机重重落在地上,辛亏有名贵的伊朗进口纯羊毛地毯护着,否则估计能砸出一个大坑。
一直像个隐形人一样,旁观这场好戏的摄像师摘下了头顶的鸭舌帽,也因为没有摄像机的遮挡,总算露出了真容。
“余……莺?”方舒晴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着余莺走向他们,“你……”
“我还活着,没有割腕,也没有吞药自杀。”余莺面色平淡,越过方舒晴,径直走到沈之予面前,将拆开的EMS信封送还给他,“你这么忙,不知道有没有看见我发的微信?我最近点背,吃糖的时候磕碎了半颗牙。想必你和沈太太,应该不会喜欢一个只剩半颗门牙的伴娘毁了你们期待已久的婚礼。这封请柬,我今天特地拿来还给你,希望你们能找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伴娘。”
沈之予的拳头慢慢松开,目光陡然黯淡下来:“我说过,只要你来当伴娘,《坠蝶》可以送给你。”
“你都不需要它了,我又留着拿来作什么?沈之予,你的画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余莺最后讽笑着对他说出这句话,因为半颗碎牙说话漏风,含糊不清,“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余莺先一步离开,只留下富丽堂皇的会客厅里满目狼藉,一片荒凉。
假扮记者的女人最后看了一眼紧抿着嘴唇、神色阴晴不定的沈之予,正打算离去,想了想,还是上前捡起了那张假冒伪劣的记者证。
她蹲下身来正打算伸出手,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一步捡起那张记者证。
只听熟悉的男音响起:“PS技术还不错啊,唐心。”
唐心只觉心跳漏了一拍,惊雷炸得她天灵盖几近碎裂。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心神不宁地后退一步。
因为太过慌乱,踩着恨天高的脚,脚下一滑,“咯噔”一声崴了一下。
唐心在专访前确实看见了会客厅的角落有人。
沈之予说那是他的客人,也征询过唐心介不介意让他在那里等。
唐心直接说不介意。
但没想到,客人会是他。
去了三中以后,这几天她没有联系他,没想到他竟还记挂着沈之予的事。
她也想起昨天他确实问过今早她有没有空,但是她当然因为约了沈之予而说没空,所以他才一个人来见了沈之予。
结果也让他彻头彻尾见证了她的厚颜无耻。
她忍着痛勉力支持自己站稳,却听钟亦闷闷道:“你也办完事了,不如我送你回家?”
“不、不、不用了。”她结结巴巴,只想赶紧闪人,“我自己去打的。”
她跌跌撞撞忍着疼刚想跑路,没几步却就被钟亦追上,拦腰抱起。
“钟亦,你放我下来!”
一向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钟亦却破天荒地不顾她在他怀里挣扎推搡,轻轻松松就抱着她来到了他停在沈家别墅门口的特斯拉,轻松地分出一只手掏出了车钥匙,打开了车门,将她轻轻放上了车后座后,重重关上了门。
唐心一被拐上车就想逃,奈何他早就秒速上了驾驶座,将车门“焊死”了,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钟亦阴沉着脸,不发一言地开动车子,风驰电掣离开了沈之予的别墅。
他比任何时候开得都要快,窗外的景色被拖出了幻影,使后排的唐心一阵晕眩。
直到一个长长的红灯终于拦截住了发疯的特斯拉。
钟亦望着红灯,拧了拧紧皱的眉头,等自己完全冷静下来才开口:“你崴了脚。”
唐心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刚刚不让你一个人去打的,是因为你崴了脚。下次我不会这么粗鲁了。不,不会有下次了。”他好像是在和她道歉,只不过歉意里还掺杂着隐约的怒意,“现在,我可以问你一句为什么吗?你为什么要帮余莺去骗沈之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