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离与贺必清在劫世中重走了一遭,外面也不过才过了数个时辰。
是他刚刚晋升,被迫加入了除魅组,还不幸撞上寒星、谢书墨,最后拉着康昶提前走了。如今康昶的情债虽然退了,谢书墨和寒星恐怕还眼巴巴守着他。
阮离不敢出宫,让关系好点的同僚胡不喜帮忙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得到好消息,说是寒星已经回不周山了,似乎青丘兽族在不周山闹事,他得回去料理。
谢书墨也在忙除魅组的事,暂时分不开身。
胡不喜至今都不相信阮离闷声搞出这么大事,招惹那么些个不得了的桃花。
他煞有介事地问阮离:“咱们乌浩宫不会成为高危地段吧,毕竟你看,你那些桃花追人的方式太过暴力。”
阮离汗颜:“那倒不至于。天伤武神表面凶悍,你别表现得避如蛇蝎他反而不会来逗你,寒星上神行胜于言,你不在他面前说废话他就不会动怒,至于玉枢星君……”
“玉枢星君,倒是个不错的婚配对象!”胡不喜拊掌道,“但是他那些追求者太过狂暴,你和他成亲还是要三思后行。”
阮离再次汗颜:“成什么鬼亲,我才不。我给你说,这三个人里,最难搞的就是玉枢星君,你若见了他,才是有多远躲多远!”
天庭的信鸽忽然扑棱棱飞进来一只,在乌浩宫上方盘旋了一圈,落到了阮离肩上。
胡不喜“咦”了一声,取下信鸽口中的黄笺拿到眼前一看:“丹丘的来信,又是那位懂药学的神仙?”
阮离立即接过信快速拆开,边拆边往自己的花房走:“喜儿你去忙吧慢走不送。”
胡不喜:“嘁……卸磨杀驴!”
阮离一目十行地快速读完回信,那位神仙说他的确知道一种办法,可以让机心帮他寻找气息的主人肉身何在。
机心是通灵的仙植,培育得当,就可以唤醒花蕊中的花灵来询问。
他曾经把姐姐的一缕气息藏在机心里,或许唤出机心的花灵,能帮他找到姐姐的下落。
可是机心同时又是很娇贵的植物,唤醒花灵所需的养料非常不易得。那位神仙帮他罗列的材料,其中第一样,就是不周山的千年活泉水。
阮离大感头疼。不周山,他才为躲开寒星放松,现在又要主动去不周山,胡不喜知道了还以为他口是心非呢。
花房外面,门被重重拍打了两下。
阮离以为胡不喜去而复返,藏好信后过去开了门,结果一只艳红的鸟就挤了进来:“哎呀呀,你这花房的味道本仙很是喜欢。”
阮离揪住他翅膀上的羽毛:“怎么又是你!你来干嘛!欠揍了?”
胜遇大叫一声:“都说了本仙受水师娘娘所托,来协助你们除魅组的。”
“那你来我这儿干嘛?”
“你不是除魅组的?”
“是。”
“那不就结了。”
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
胜遇高傲地甩了下鸟头,顺嘴梳理被阮离揪乱的羽毛:“除魅组的人太废物,你还算过得去,本仙就跟着你了,不用谢。”
他环顾了花房一圈:“嗯,环境还不错,不知道有没有鱼给本仙吃。”
“怎么着,还想我养着你?”阮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走走走,我没你这不孝子。”
“你这小神仙!”胜遇大叫,“哼,你就是不知道本大仙的厉害,青丘的小杂碎,哪个不畏惧我。”
“那你还败在我手下?”
“那是你偷袭暗算!”
阮离懒得理会他:“行行行,大仙您爱在哪儿蹲着就在哪儿,别进我花房就成,否则我毒死你。”他做了个下狠手的动手。
胜遇下意识倒退一步。
才一会儿功夫,乌浩宫又进来一位神仙,带着除魅组的手令:“阮离仙君么?除魅组有任务下达。”
“啊?给我吗?”阮离看上去不情不愿的,“我才新加入,什么都不懂耶。”
胜遇见缝插针地跳起来:“看吧,知道本仙能派上用场了吧。”
那仙吏朝胜遇也作了一揖:“鸟仙大人,您肯一起去再好不过。”然后又对阮离说,“仙君不必自谦,连玉枢星君都肯定了您的能力。”
阮离不想谈玉枢,只得问:“什么任务啊。”
“青丘兽族集结在不周山滥杀,我们要去救援。”
“滥杀?”阮离先是皱眉,又低下眼睛,“不周山……”
“嗯,这次青丘那边还去了一个小首领,我们必须要引起重视。”仙吏道,“您准备好了就来悦灵殿。”
阮离缓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劳驾您告知。”
“不用客气。那我告辞了。”
*
仙吏走出乌浩宫,对站在廊柱旁的一道身影作揖:“玉枢星君,任务带到了。”
“嗯。”谢书墨轻轻摇着手中折扇,“他怎么说。”
“没拒绝。”
“知道了,你下去吧。”
仙吏走后,谢书墨望着乌浩宫的方向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忽然抬头,看见悬浮的装饰柱上,侧躺着一个喝酒的神仙,是康昶。
康昶仰着头给嘴里灌下半壶,似笑非笑道:“是谁让玉枢星君如此为难,下达个任务都要托手下去办,自己还等在外面?真有意思。”
谢书墨八风不动,笑容虚假:“武神不也只敢坐在这里喝独酒,五十步笑百步,何苦?”
康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动怒,反而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爱坐哪儿就坐哪儿,觉得这里舒服就坐这儿,跟你又不一样,怎么笑不得。”
“是吗,不一样?”谢书墨拱手,指了指乌浩宫,“那武神进去吧。”
康昶更为疑惑:“我为什么要进去?”
他这反应,谢书墨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什么了。
谢书墨眉头微微一蹙,看着他不说话。
“嗯,说来也奇怪,今天可不止一个人觉得我要去乌浩宫。”康昶指了指他,“喂,玉枢,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谢书墨歪了歪头:“武神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康昶皱眉。
“您为什么坐在这儿喝酒呢?”
康昶烦道:“都说了爱坐哪坐哪。”谢书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被对方盯着不自在,撇了撇嘴,又补充了一句,“隐约觉得这里很熟悉,似乎的确是忘记了什么。玉枢,你知道我忘了什么?”
谢书墨盯着他看了良久,看到康昶都不耐烦了,他才重新微笑起来:“嗯,就是武神您有次醉酒在乌浩宫前说了些胡话,被神仙们误会了去,以为您在乌浩宫有个心上人。”
“我醉酒从不断片!”康昶道,“乌浩宫里的心上人?嘁,真能想。那里面的神仙有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最后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谢书墨若有所思地用扇子掩住了半张脸,低下头:“武神慢慢享受,在下先行一步。”
*
阮离走到悦灵殿外,一下就看到谢书墨也在其列。
他就知道除魅组的行动少不了这位。
他站在殿外踯躅,胜遇在旁边拍他:“进去啊!愣什……唔唔!”阮离捏住他的鸟嘴,恶狠狠地,“安静点没人当你死了!”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悦耳的声音:“乌浩仙君,怎么不进去?”
阮离惊喜地转过头:“君上!”
而胜遇几乎是一瞬间,浑身鸟毛都炸了起来,戒备甚至是恐惧地躲到了阮离身后。
贺必清走过来,淡淡看了鸟仙一眼,对阮离道:“走吧,我陪你进去。”
阮离问:“君上为什么也在这里?”
“这次的行动我也同去。”贺必清道。
阮离一听笑得更开心:“有君上在,我就安心多啦。”
胜遇在他背后小声:“有本大仙在就够你安心的了!”
阮离翻了个白眼。贺必清却捧场:“鸟仙在的确很帮忙。”
胜遇得了夸奖,不符常态,瑟瑟瞄了贺必清一眼,再次往阮离身后躲了躲。
先前胜遇那么大的嗓门,早就惹得殿内的神仙们看过去。
谢书墨转过头,看见仙帝和阮离有说有笑的走进殿里来,他还是头一次看见阮离对谁这么热情,而仙帝也在微笑,感觉有些怪异。
除魅组的人向仙帝行礼,他也叫道:“君上,阿离。”
贺必清道:“不必拘礼,准备妥当,就出发吧。”
众仙齐声道:“是。”
大家转过身,阮离却落在了人后,不经意停下脚步,盯着悦灵殿窗棂中间挂着的一件饰物看。
贺必清回过头问他:“在看什么?”
阮离指了指:“那是什么啊,君上?”
贺必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为了看清楚,眯着眼睛身子前倾,看了好半天,阮离见他有点呆的模样,偷笑出来。
他左眼那淡金的眼眸,果然是有些问题。
贺必清认真看了半天,终于看清那是个铁枝样的挂饰,像一颗短树分成两半长,弯曲成半圆的弧度,圈中间嵌了两枚圆片,枝干弧顶是两片叶子。乍一看就像山鸮的脸。
“哦,是辟邪的。”贺必清道,“除魅组的人会接触神塔,我和你说过,神塔封印被毁后魔气溢出,所以给他们每个分发了这个。”
“咦,那我也是除魅组的,怎么不给我,我也要!”阮离是见那东西好看,很是心动,他对这类精致的饰物向来没有抵抗力。
仙帝好笑地拨弄了一下他发间的金叶子:“你身上辟邪的玩意儿还少么?这叶子可比那山鸮好用。”
被拆穿心思,阮离脸微红,嘴上还嘟囔:“那我也是除魅组的嘛……”
仙帝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回头我送你一个就是了。”
“真的?”阮离惊喜道。
“我从不说谎。”
阮离一下子抱住了贺必清的胳膊,笑得傻里傻气:“就知道君上对我最好了!”
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的谢书墨,如玉的眼眸沉了沉。
这两个人何时变得如此相熟?仙帝可不是个自来熟的人,阮离更不会随便对哪个人撒娇。
资历浅一些的神仙,比如这里的大部分人,恐怕都不知道几千年前的贺必清是个什么模样。若是知道,不会有人再传他是什么和善温煦的好仙帝。
他为什么这么照顾阮离?
想到莫名失忆的康昶,谢书墨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想。
等到那两个人走入人群后,他微笑着道:“君上实在勤政,大大小小的事都亲自参与,只是如此未免辛苦。”
其他神仙立即跟着附和:“就是啊,君上精力也是有限的,其实不用如此坚持。”
说着说着,果然就有人半开玩笑地扯道:“君上什么时候给我们找一位仙后娘娘,为您分担一点,您连专门供仙帝差遣的三清宫仙吏都逐走,凌霄宝殿也太空了。”
贺必清微笑听着,并不应答。
这时谢书墨状似无意地问:“我记得君上您是有一位心上人的?不知道千年过去,您有没有变心。”
贺必清竟然并未犹豫:“玉枢星君见笑了,我这人长情。”
其他人听了无不好奇,他们还从来不知道,一向欲望淡泊的仙帝,会有一个心上人?仔细揣摩一下,竟还像是仍在单恋。会是谁呢?
阮离也心痒难耐,特别想问,可是在人前问别人私事太不礼貌,他忍住了。
谢书墨倒是松了口气。
想来也是,苦守一个亡人,几千年都过来了,哪会这么容易变心。或许的确是看在同为乌浩仙君的份上,才多优待阮离几分。
是他太久没看阮离笑,一时想偏了。
只有见了贺必清就收性的胜遇,一对鸟眼在贺必清和阮离身上滴溜溜打转,好像懂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