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离牵引着康昶的魂魄出窍,带着他进入了那颗化劫珠里的劫世。
这个世界里如今已经有了一个阮离和一个康昶,劫世一启动,里面的人便都活转过来,以假魂的形式存在。
他们来到的是阮离第一次救了康昶的时间点,阮离指引康昶的真魂附体到少年将军身上,自己则代替了那个阮离。
贺必清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时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切还是如原本的样子运转,康昶醒来后,一句谢谢也没说就走了。
这样冷淡的康昶实在不多见了,阮离十分珍惜。
现在贺必清不知所踪,阮离姑且按部就班仿照第一次的路径,老老实实在家种菜。
算着日子,该到下一次重逢时,他便推着车进城卖菜。
果然历史重演,在街上看见康昶追逐骑着马的匪徒,于是阮离推出车拦了一脚。
康昶说的话都没怎么变,嫌他多管闲事。
阮离笑嘻嘻表示明白,正想捡了菜走人,却被赶到现场的一队官差留住,官差客客气气对他抱拳:“阮离阮公子么?我家老爷请你去萧府一叙。”
阮离一愣:“哪、哪个萧府?”
官差暗中翻了个白眼:“京城有几个萧府?”
官差定在心中戏谑阮离这乡巴佬,连大名鼎鼎的萧将军都不识。
但阮离当然知道,太知道了。京城只有一个萧家,那就是康昶的仇人、后来官拜辅国大将军、如今还只是三品武将的萧鸿信。
同时也是阮离这身份的亲爹。
按说认亲是在很久后了,出于送死的需要,阮离才故意留下线索和萧鸿信相认,借机进了萧府,刺杀了他。
现在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萧鸿信为什么要请他入府?萧鸿信怎么认识他一介村夫的!
同样抱有疑问的还有在一旁的康昶,他见阮离似有不愿,挺身挡了官差一下:“找他什么事?”
官差对他略有畏惧,但他们是萧府的人,谁都知道萧鸿信和康昶是政敌,他们更清楚自家老爷多想整死这姓康的,他们巴不得与康昶起冲突。
“康大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果然,康昶这暴脾气立刻便按住了佩剑:“我还偏要管一管,这人我罩了,他不愿意跟你们走,今天你们谁也别想带他走。”
康昶的表现让阮离颇为意外,明明刚才还在冷言冷语呢?转念一想,许是早就和萧鸿信不对付,所以故意作对。
但过早对着干可不是好事,阮离打圆场:“我去去就是了,将军别担心,萧大人不是要为难我。”
康昶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阮离道:“我想我知道萧大人找我是为何,我区区一草民,也没什么好为难的不是?”
康昶狐疑地打量他:“你区区一草民,和姓萧的能扯上什么关系?”
阮离不好明说,但笑不语。康昶本来也没到与他交心的地步,既然他自己确定没有危险,便也没心思管闲事。
“得了,你爱去便去,本来跟我也没关系。”
康昶押着那个匪徒走人了,阮离跟随官差一路前往萧府。
路上他想试探官差的口风,看看萧鸿信到底有什么目的,结果官差反而也试探他,原来他们也不知道,刚才听阮离那样讲,还以为阮离胸有成竹,对他还多了些客气。
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萧府,府上的大管家亲自来接引他,把他带到一间暖阁中等候。
半盏茶的功夫,萧家人从后堂出来了。
当先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拿着手绢哭哭啼啼跑过来,一把抱住阮离的肩叫道:“我的好侄儿,你受苦了啊!”
这妇人是萧鸿信的妹妹萧鸿雅,后面走出来的是他弟弟萧鸿达。
阮离可懵得不轻,这怎么就认上亲了?
妇人对他的脸进行了一番左揉右搓:“来,离儿,叫姑姑。”
阮离道:“夫人,我……”
她哥哥拉了他一把:“鸿雅你别激动,别吓着离儿。离儿啊,我是你小叔。”
阮离无助且无奈,越过妇人的肩膀,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萧鸿信,这位老仇人面色如常地站在原地,既不像第一世里认亲时那样激动,也不像第一次见到他的冷漠。
甚至有几分熟稔。
阮离知道自己的身份确实是萧家失散的孩子,问题是:“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就不怕认错了人吗?
萧家妹妹,他那个小姑道:“离儿你典当了我哥给你的信物玉佩,哥顺着一查,终于查清了当年你走散的前因后果,万幸把你给找回来了!”
阮离一怔,玉佩还好好的在他身上啊?
“我没……”突然,他看见萧鸿信对他偷偷眨了眨眼。阮离顿时卡住了,两人像打暗号似的彼此对眨了几个回合。
这下阮离彻底明白了。
萧家兄妹这么肯定他的身份,定是萧鸿信本人非常肯定。但萧鸿信,人还是那恶将,芯子却已经被换掉了。
贺必清真会给自己找身体,一来就喜当爹。
阮离哭笑不得:“啊……这样啊。”
他姑姑热泪盈眶地拉过贺必清:“离儿,叫爹。”
阮离:“……”
贺必清:“……不用了。”
萧鸿雅拍了他一下:“哥你不要害羞,你看咱们离儿也多高兴呐。”
阮离看贺必清那苦情模样,突然起了捉弄心思,走到他跟前甜甜叫了声:“爹。”
贺必清:“…………”
阮离:“爹,离儿好想你。”
萧鸿雅掩面大声啜泣起来,萧鸿达推了他哥一把:“哥你愣什么呢,别像块石头。你看咱们离儿都长这么大了。”
贺必清浑身僵硬地抬手搂住阮离,拍了拍他的背:“离、离儿。”
“嗯,爹。”阮离埋着脸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萧家兄妹以为他也动情地哭了。
团圆大戏又持续了好一阵,最后是贺必清实在受不了,叫两弟弟妹妹给他“父子二人”留点时间,才终于把人给打发了。
赶走萧鸿达和萧红雅,阮离一屁股坐到主位最舒服的软椅中翘起二郎腿:“爹,你太体贴了吧,知道我不想种菜吃苦,特意把我接回家享福。”
贺必清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口中念叨着:“罪过。”
阮离随手拾起桌子上贺必清刚剥的橘子瓣丢进嘴里:“君上,你真出家了?别念了,你是君,我是臣,我本来就是你的子民嘛,叫声爹你不会折寿的哈哈。”
贺必清叹道:“我只是觉得这个身份方便,天伤武神的劫世里,仇恨才是一切的根源,我操控住萧鸿信,你就不用辛苦太多,尤其不用你去挨刀赴死,我来就可以。”
阮离和贺必清说过,化劫珠里已经走完的世界,如果要重置契主的记忆的话,必须要触发同一个事件作为记号,来更新劫世的周期。
在这个劫世里,萧鸿信被仇家刺杀就是那个必要事件。
阮离吃橘子的手一顿,泪眼汪汪地看向贺必清:“天呐,君上你是为了不让我吃那一剑吗?您真是,待我如亲生儿子!”
贺必清看着他将哭不哭的模样:“……也不用表现这么夸张。”
阮离:“不是,是被你的橘子酸的。”
贺必清:“……”
萧家认回了一个儿子的事,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
阮离是后知后觉地想到,康昶如果这么早就知道他是萧鸿信的儿子,那之后事情还怎么发展?
对此贺必清像他保证:你不用担心太多,我自有安排。
一日家宴后,阮离架着微醺的贺必清回卧房,萧鸿信这具身体不胜酒力,贺必清喝了两盅就扛不住。
回房途中,府上大管家过来对贺必清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请老爷放心享用。呃……少爷,把老爷交给我,您也回房休息吧?”
阮离不记得贺必清安排过什么,想是醒酒的药浴一类的,他正打算应了,却被贺必清勾紧脖子不放:“你下去,有离儿就可以。”
管家的双眼瞪大了:“老爷,这……不妥吧?”
阮离奇了,名义上他们是亲父子呢,有何不妥?他挥挥手:“下去下去,这没你事儿了。”
管家只好告退。
把人扶进了屋,才知道管家那耐心寻味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萧鸿信的床榻上绑着一个黄花大闺女,双目迷离,两颊酡红,一看就是被下了药。
阮离立即想起,是有这么一出。萧鸿信早就觊觎康昶那副将妹妹的美色,明示暗示了不下一次,管家是个忠实走狗,寻得机会自然要讨主人欢心,把副将的妹妹用手段绑骗了来。
原本的走向是萧鸿信玷污了这女孩,之后又陷害副将和康昶,才有康昶复仇的事来。
现在,他们也必须走上让康昶复仇的路,但其实不需要让副将和妹妹来作为仇恨燃料。
看到床上的人,贺必清酒也醒了一大半。
副将的妹妹看见进来的居然是两个人,挣扎得更凶了,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怒声。
阮离赶紧上前把她嘴里的布条摘了,绑也松了。
妹妹张口便骂:“老淫贼,你不得好死!你都能做我爷爷了,竟然怀着这种下流心思!呸!”她又恶狠狠瞪着阮离,一看他穿着就猜到身份,“还有你这小淫贼!怎么,你们要父子齐上阵吗?”
阮离被她的想法惊到了,赶紧安慰:“小姑娘,你别怕,绑你来不是这个意思……”
副将妹妹破口大骂:“装什么装,好玩是吗?我今天就是死在这儿,也不让你们得意!”说着她就要以头撞柱,阮离吓得拿手一垫,还好她因为药力发作没太大力气,力气都用在骂人上了。
阮离道:“真不是要对你不轨,呃,叫你来就是,三个人一起……打牌?”
贺必清:“……”
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