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后笑道:“既然妹妹喜欢,那就放出来瞧瞧吧。”
拳头打到棉花上,夏太后只觉憋屈,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饲养官依言将白罴放出铁笼,只是这东西实在懒得很,仍坐在里面吃竹子,吃完了就趴着不动,看着着实没意思。
“想来是天太热,不愿动。”饲养官只好这般解释道。
“臣女上前去试试。”夏岚在宴席上出尽风头,这时也像只花蝴蝶四处飞舞。她拿过侍养官徒弟手里抱着的竹子,站铁笼外使劲儿往白罴身上戳。
原本惫懒的白罴只往后挪了挪,并不理会,哪知夏岚变本加厉戳上瘾,还兴奋地道:“快动呀,怎么还不动?不会是吃太多长太胖不会走路了吧?”
秦施冷眼看她作死,对灵雀道:“便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何况这传说中的凶兽,我看它……”
话未说完,铁笼里的白罴已然发怒,一巴掌将竹子拍断,龇牙咧嘴地发出嘶吼声,竟然直接将铁笼掰开,从空隙里钻出来,直扑夏岚而去。夏岚吓得花容失色,摔倒在地忘记逃命,惊呼“不要”!
白罴哪能听懂她的话,一巴掌赏给她后,直朝秦业冲去。眼见白罴就要扑倒秦业,这时灵雀突然飞快奔去挡在他前面,急声喝道:“走开!”
那发疯的畜生似真被吓到,收敛野性,委屈地坐下,一动不动,眼巴巴的望着灵雀。
灵雀原以为她死定了,已做好被撕碎的准备,哪想会出现这般局面,一时也懵了。不过三魂七魄归位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竟然飞身帮秦业挡熊,她哪来那么大胆子,又何时能跑这么快?怀疑人生中的灵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一脸懵逼的白罴。
这时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众人才回神,抚着胸口顺气。秦业冷声道:“将这畜生收笼关押,静候母后王太后发落!”
围拢过来的近卫将变得乖顺的白罴拖回牢笼中,套上铁链拴牢,抬回奇华园等候处置。饲养官早已吓得跪地求饶,为自己也为被夏岚激怒的白罴求情。
只是众人无视他们二人,目光齐齐看向灵雀,探究的,好奇的,不屑的,嫉妒的,不一而足。
对上秦业“原来如此”的神色,灵雀羞愧得低下头去跪着。刚才那个她不是她,她绝对做不出这么奋不顾身、舍生取义的事来……
“王上,刚才……刚才不是我,我从来不是那般勇猛之人……”灵雀低声嗫喏着解释道。
秦业了然,道:“不管如何,是你救了本王。这个恩情本王记住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君王一言九鼎,一个许诺千金难求,在场长辈看灵雀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年轻女孩儿则提心吊胆,紧张万分,便是秦施也好奇灵雀会提什么要求。
灵雀沉思一阵,拜道:“求王上饶恕饲养官与他弟子的性命,请王上怜悯那困于笼中野兽,将它放归山林,还它自由。”
“还有呢?”秦业问她。
灵雀摇头:“臣女只这两个心愿,求王上成全。”
“既然如此,寡人放过他们便是。你且起来。”秦业说道。
“谢王上。”灵雀再拜道。
这时众人才松一口气,楚太后已先开了口:“果然是个好孩子,在那危机时刻,也只有你顾虑到王上周全。王上赏了你,哀家也不能落下。来人,去将哀家那一斛黑珍珠取来。”
灵雀忙推辞说:“臣女只是隔得近而已,一时未想那么多。午宴之前臣女已得了太后赏赐,万不敢再要。”这个借口倒比身体不受控制无意为之好得多,不少人听后神色释然,忆起刚才,她的确离秦王很近。
“如何要不得?一码归一码,你救王上,便是救秦国。”楚太后坚持道。
接了赏赐后,众人兴致缺缺,加之天太热,不久便散了。离宫之前,照顾白罴的饲养官和他的弟子赶忙追上来跪拜谢恩,“救命之恩,杨意和徒儿卫期没齿难忘,日后定当结草衔环,涌泉相报。”
“两位先起来,你们也是无辜被牵连,我也只是碰巧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今日之事,她毫无荣幸之感,只觉百口莫辩。前有她“投怀送抱”,后有“以身挡熊”,越加坐实她对秦王“心怀不轨”,她当真,当真对秦业无半点觊觎之心。
“对姑娘来说只是顺水人情,于我二人而言却是生死大事。这份恩情,奴才定会铭记终身。”杨意说完,又拉着卫期朝她一拜。
灵雀不好再多说,只让他们先起来,日后做事谨慎些。“现在正是最热之时,你们早些回去,小心中暑。”
“姑娘也请小心,奴才二人便不耽搁姑娘了。”杨意说道。
离了师徒二人,秦施才凑过来,“今天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别笑话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灵雀已不记得她挡白罴时的事,明天也许她爱慕秦王的消息就会传开。她想解释,但无论怎么解释都觉得苍白。
“不,我现在对你佩服至极。”秦施的话半真半假,挽着灵雀的手与她并肩而行,“那时所有人都吓懵了,不少姑娘更是魂不附体,连阿翊也怔住了,只有你站了出去,挡在王兄面前。从来都只是英雄救美人,还未见过美人救英雄,我今日也算开眼界了。”她想不到灵雀对秦业用情如此之深,甚至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
灵雀不说话,人恹恹的,只听秦施唠叨。见她越说越离谱,只得打断她:“无论如何,我对王上没半点心思。今天的事就当是神明护佑,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秦施摇摇头,面对着她,握住她的手正色道:“灵雀,你要直面你的心,你的情,有些事不是你几句话就能掩盖的。喜欢爱慕是人之常情,不必觉得羞耻。”
她的心吗?她的心没有任何跳动的感觉。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对王上我的的确确没有半分爱慕。”无论秦施如何说,她仍这般坚持。
秦施眼见劝不动,也不再说话。
回到府中,灵雀向秦泰和陈霈请过安后便回房,正要走时被陈霈叫住:“这是楚太后的赏赐,你拿着吧。”
灵雀推回去道:“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暂时用不上,请母亲帮我保管吧。如无其他事,灵雀先告退了。”
夫妻二人不知花园发生的事,只当灵雀被吓着,宽慰她说:“今天着实凶险,便是我也觉心惊肉跳,回去歇息缓缓吧,晚饭再叫你。”
“太苍先生,可曾卜到我女儿的消息?”十三年来,他们找遍天下诸国仍一无所获,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却再一次失望而归。姜离罗难掩悲色,如今这般,已是不得已而为之。
太苍摇头,“每月初一十五我都曾占卜算过,没有一丁点圣女的消息,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还活着。请女君放宽心,顺天而为,也许某一天她自己会回来。”
姜离罗拭去脸上泪珠,“我如何放心,现在妖魔横行,战乱频繁,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在乱世里活下去。不知她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平安健康。”
“女君梦青雀而孕圣女,圣女必定得苍天护佑。她有此劫难,也是她此生之缘法,女君莫要太过伤神。”太苍劝道。
白钺心中着急,却也知道急不得,见爱妻伤心,为她拭泪道:“既然太苍先生这么说,我们等便是了。阿罗,我们的祖先会保佑她。”
这番话姜离罗已听了十三年,听一回伤感一回,“麻烦太苍先生了。”
离了祭坛,姜离罗回到宫中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也不喝,只对着青雀出现过的枝头发呆。都说青雀是神鸟,她曾以为是女神怜悯姜国,降下神迹挽救姜国,可为何是如今的结果?
哭过伤过之后,她离开王宫,顺着石阶一步一步往山里走去。一丈宽的道路两侧种着紫藤花树,千百年来已十分高大粗壮,现在更是枝繁叶茂。日光穿过绿叶的缝隙,洒落在昏暗幽静的石板路上,走在其间,仿若穿梭在时间隧道里。
拾级而上,抵达一处一百平方丈的山间台地,这里曾是人满为患的半山广场,如今清冷凄凉,长满青苔。再往上走九十九阶,便是天下人人向往的琅嬛福地。
灰白色三层石楼厚重庄严,内里白色神庙圣洁肃穆,不然一丝世俗尘埃,映着晴天白云,青山流水,绿树蓝花,出尘得不属于这个世间。它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居高临下的俯视苍茫大地,冷眼观天上斗转星移的变化,无情看凡尘生离死别的悲欢。
曾经,她随意的、自由的穿行出入。如今,她被无情拒之门外。这是不公,也是传承。只是现在,传承即将断在她手里。
有人在哭,泪水落到灵雀脸上,她一下就醒了。还是热的,擦了擦脸才知是汗珠。起身后推开窗户,外面很安静,只有几盆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