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残阳如血,少女抱着一只长着奇怪花纹的小狐狸向前方的房子走去。远远地,少女就看到房子上盘踞着一团浓重的黑气,旷野寂静,连只鸟雀也不曾从天上飞过。木制的大门早已掉光了漆,歪歪斜斜,门板上有些深褐色的印记,散发着一阵令人作呕的味道,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倒下,整个房子透露着一股晦暗颓靡的气息。

“审神者大人,这就是您要接手的本丸了。”怀中的小狐狸抬头看了看新的审神者,似乎有些害怕。

少女没有说话,低头看了小狐狸一眼,见小狐狸对上自己的眼睛又缩紧了些,少女皱皱眉,缓缓推开大门。

破旧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声响,门一开,眼前的场景宛若地狱。草木衰败,高大的万叶樱枯萎殆尽,全靠粗壮的树干撑着才没倒下。庭院中的小池塘积了一层厚厚的枯叶,死去的锦鲤浮在水面,池水污秽不堪,散发着腥臭的味道。有风吹过长廊,尘土夹杂着枯叶打在墙壁上。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所有门窗却紧闭着,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少女走上前去,拉开门,一阵血腥之气便裹挟着阵阵杀意扑面而来。捻指做诀,借着橘黄的光影,少女才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屋内是几个青年男子,为首一人姿容绝世,幽蓝发丝间金色流苏低垂,即便身着一袭破烂的蓝色狩衣也无损他的风采。这人眼中似有一弯血色新月,诡秘惑人。他姿态高华,身上若有高不可攀的神性和危险至极的黑暗气息,少女细细看去,有怪异的骨刺从这人衣下露出,骨刺尖利,看上去就令人不虞。

其余几人都隐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双血红的眼眸盯着少女。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少女却半点也没有退却,缓缓放下臂弯中的小狐狸。

“狐之助,这是怎么回事?”为首的男子眸含血色,开口问道。

被称作“狐之助”的小狐狸在一屋子付丧神的威压下几乎快站不住,往后退了退碰到少女才稍稍安了心,“各位付丧神大人,这是新上任的审神者。”

“哦,时之政府居然不派人来肃清这个本丸么,让这个小姑娘来接管这个不祥之地当真是明智之举吗?”为首的青年男子掩唇,血色眼瞳中寒意更甚,“不过,小姑娘身上的气息可真是奇妙得很。”

屋内的都是刀剑付丧神,从少女进屋,他们就感觉到从少女身上传来的微妙熟悉感。少女身上有和他们分外相似的凛然剑意,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少女身体中流转,但却不是普通审神者那种灵力,而是仿若历经千年岁月轮转沉淀下来的力量。

少女肌肤莹白如玉,额心一枚金色梅花,柳眉微锁,瞳色极淡似琉璃。她容貌极美,微微低着头,一头青丝只用银色丝带松松束着,脖颈线条优美,宛若玉石雕刻。她身着的不是寻常可见的红白巫女服,而是一袭异国的衣裙,裙摆层层叠叠,绣着古旧而神秘的花纹。

屋内的付丧神们细细打量,少女恍若不觉,神态自若。

“三日月宗近先生,审神者大人是时之政府特意从唐国请来的剑灵,从今天起接手本丸。”狐之助顶着一屋子暗堕付丧神的目光战战兢兢地开口,“还有,时之政府特别交待,若是审神者大人在本丸遭遇不测,会派清洗者将本丸肃清,还请各位谨慎行事。”

“剑灵……”三日月趣味盎然,趁狐之助不备便把它抱到怀中,一下一下的梳理着毛发,“那么,剑灵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狐之助抖个不停,属于暗堕付丧神的冰冷手掌梳理着自己的皮毛,狐之助毫不怀疑三日月一个暴起就会将自己杀死,向审神者投去求救的眼神。

少女勾了勾唇,毫不在意裙摆被灰尘所污,在三日月面前坐了下来。

“所谓剑灵,浴火而生。其它的,你们不必知道。以后我不会干涉你们,你们也不必视我为主,我会保证本丸的灵力供给。你们要出阵也好,要做内番也好,不必找我,我不过暂居在此。”少女在三日月面前端坐,姿态优雅,声如金玉相击。

三日月掩唇而笑,一双血瞳兴味盎然的盯着少女:“是么,这样再好不过。不过,审神者大人,敢问如何称呼?”

谈到审神者的称呼,三日月的声音越发压低了些。真名,是不能在付丧神面前提起的禁忌。曾有审神者因恋上容貌俊美的付丧神,不顾狐之助劝诫,将真名诉诸,却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厌倦了在本丸的琐碎日子,返回现世不得反被神隐,再无音讯。这一点,狐之助在来时的路上也告诉了少女。

“哈,你们难道想知道我的真名不成?”少女托腮,微微前倾,“这却不能告诉你们呀,若是有事,你们就叫我雪好了。”

三日月望着眼前容貌姣好的少女,闻到从少女身上传来的清冽香气,这香气不是脂粉香气,而是恍若初冬时落满新雪的梅花,幽远清寂。

“这样啊,审神者的名字是雪么。”三日月眼眸低垂,“三日月宗近,锻冶中打除刃纹较多,因此被称作三日月,多多指教了。”

“那么,就这样吧。”自称为“雪”的少女将狐之助从三日月怀中抱出,缓步走出房间,裙摆飘飞如云。

其他付丧神默默对视,最终还是没有和少女交谈,他们似乎打定主意不和少女产生半点关系。

半晌,一个身着军装,水蓝色头发的付丧神开口道:“三日月,这样就可以了吗?”

“自然不是,不过,新来的审神者又不是之前那个卑劣的人类,我们又何必将那人所犯的罪孽算到那人头上。若是以后审神者管不住自己的心想做些什么,我们将她诛杀了就是。更何况,对所谓剑灵,我还真的很好奇哪……”

“三日月殿说得对,她们不是同一人,我们静观其变就好,经过那样的审神者,就算是我,也无心认主。”压切长谷部经过上任审神者,对人类已经丧失了信任,不会再轻易交付忠义。

付丧神们短短时间就达成了共识,从今以后,他们不会干涉审神者,只愿过自己的日子。

雪抱着狐之助,照着它的指示找到了万叶樱。

“审神者大人,万叶樱是本丸的灵力中心。只要把手放上去,灌入灵力,本丸就能正常运转了。”从刚刚和三日月的对话中,狐之助就明白付丧神们无意伤害审神者,只想和她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眼中带有好奇之色,雪将手掌放在干枯的树干上,将灵力灌入。

一时间,本丸内的气息一变,一股绵厚磅礴的灵力顺着万叶樱,在本丸延展开来。

枯叶秽物消失,草木重新变得青翠欲滴,池水一荡,恢复清澈,锦鲤再一次游动起来,破败的门窗修复如新,那些可疑的痕迹也消失不见,盘旋在本丸上方的黑气早已消失不见。

站在开着绚丽花瓣的万叶樱下,雪很是吃惊:“原来,自己的灵力有这么神奇的?”

付丧神们自雪将灵力灌入万叶樱就感觉到了,那是纯净强大的灵力,宛如名剑出鞘时的刀锋,凛然剑意似春风拂过,涤荡了付丧神伤痕累累的身躯。

一些细小的伤口慢慢修复,而更重一些的伤势却不能简单恢复,只能由审神者亲自手入后才会好。

可付丧神们却没有找审神者手入的念头,他们还不知道审神者是怎样的人,贸然前去,谁知道她会不会出手相助,何必去自取其辱。

只有一刃,一期一振担心自己的弟弟,纠结半天还是去找了雪。

一期一振在万叶樱下找到了雪,看着面前姿态舒朗的少女,他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雪却仿佛知道一期一振想做什么,微微一笑:“你是一期一振对不对,你去告诉他们,有想让我手入的就在手入室等我,我一会儿过去。”

“嗯……”一期一振一愣,似乎没想到雪会是这样的反应,醒悟过来深深看了雪一眼,转身离去。

“好啦,狐之助,带我去原来审神者的房间吧,我要看看刀帐。”见一期一振离去,雪便抱着狐之助到了它口中的审神者房间——天守阁。

即便雪的灵力能扫清本丸原本的污秽气息,却也改变不了一些东西存在。

自走进天守阁,雪就紧皱着眉头。她是想过前审神者作为丑恶,行为可憎,才会导致付丧神们暗堕,却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屋内杂乱不堪,到处都扔着些可疑的东西。粗细不均的铁链、还带着厚厚血迹的匕首、泛着寒光的针头……雪细细看去,竟还有倒扣在地上的一个青瓷小碗,把小碗翻起,碗内是深褐色的粉末,捻起一点在鼻尖一嗅,雪脸色大变,这居然是合欢散,这前任审神者,究竟是个什么人,竟如此不堪。

看的越细,越发心惊,除去合欢散,这屋内还有“颤声娇”、“玉露丸”等数种媚药,供人亵玩的玉具,破破烂烂的女子小衣,揪扯成一团的绳索……

雪之前在现世行走,不是没有见过那些令人不齿的行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异世的本丸,竟也会见到这样的情境。

看着这肮脏至极的屋子,雪心里一阵烦闷:“狐之助,我是不会住在这个屋子的,跟时之政府说,把这个天守阁给我烧了重建。”

“烧,烧掉重建?”狐之助似是被雪的话吓到了,“可是审神者大人,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啊,要不,让时之政府给您将屋子翻新行吗?”

“嗯,狐之助,你是没听明白我的话么?”雪紧皱眉头,朝狐之助看去。

一接触到审神者冷若冰霜的眼神,狐之助不禁身子一抖:“我明白了。”

懒得再看这房子一眼,雪转身离去。

此时的手入室,却没有几个付丧神,只有被一期一振、江雪左文字、宗三左文字陪着的粟田口小短刀们和小夜左文字。

短刀们昏昏沉沉地躺着,身上的衣服仅能蔽体,露出的肌肤苍白暗淡,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血肉翻卷。即便经过了审神者党的灵力洗涤,那些久经折磨的伤口还是无法愈合。

“审神者大人,这就是手入室。”

狐之助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一期一振抬头,眼中带有挣扎和迷惘,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