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逃出生天

“你知道我是谁?”

“我有我的情报网。不过我直到看见你和那位秦少主在一起,我才确认你就是席若兰。”

水已漫过他和她的腰,但雪月仍然将她牢牢地按在墙前,没有丝毫松手的迹象。

席若兰本想推开雪月,可听到他的问题后,她停下了动作。

“你想过吗,为什么那位秦少主非要你来武林盟?”

抵在他胸膛的双手微微颤了颤,也许是因为水的冰冷,也许是她本能地排斥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在利用你。”像故意撕开伤疤一般,他直击要害地说,“利用你完成他的复仇。他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感受……”

“够了!”她打断他的话,强作镇定地说,“我明白他想复仇,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复仇。”

“你会利用别人对你的感情去复仇?当年你只是自学秘武,和叶霜寒来了一场正面的较量。”那段陈年旧事,就算他没亲身经历,但江湖上到处都是关于她与叶霜寒的传闻。

“……”她沉默不语地揪紧他的衣服,是,他说得对,她不会利用别人的感情去复仇。可她做了比利用别人感情更难以原谅的事——她毁了席若离也毁了自己。

“你现在无条件帮秦玉是为当年赎罪,还是在追求毁灭?”他低头靠近她纤细的脖颈,若即若离的气息缠绕上颈窝,纵使武功盖世,却依然存在弱点。

“你和我一样想结束,对不对?”

蛊惑人心的嗓音拂过耳畔,她闭上眼放弃抵抗般地靠向他的臂弯,任由水一点点往上吞噬。

当大半个身子埋进水中,她感觉出水的流速在减缓。

这些水是从哪里来的?

脑海里浮现出这一疑问,她睁开眼看向抱着她的雪月,那双妖冶的凤眸里倒映着浑身湿漉漉的自己,她还活着,狼狈又真实地活着。

“我不能在这里结束。”

活着,对她而言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若要结束自己,十一年前复完仇她就可以结束了。

可那时候她坐在洒满金辉的庭院里,阳光下绿草茵茵,干燥的空气里夹杂着花的芳香,甜甜的,和蜜糖一样。

眯着眼眺望绿洲四周沙如雪长烟直,她忽然决定活下去,因为她想看看沙漠外的风景。

“就算你不想,我们也出不去。”雪月不冷不热地提醒席若兰。

“不见得。”她捉住他的手腕,拉着他艰难地走向进水的洞孔。

“你看,这里是地宫,这么多的水从哪里来?”她很认真地问他。

“储水的池子?”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不大确定地回道。

“如果我们沿着这个入水口说不定能到水的源头。”她方才在房间里东摸摸西找找的时候观察过那个出水口,它能容纳一个人进去。

“你要潜进出水口?”他听错了,还是她疯了。

“对。”她点点头,并纠正他道,“不是我,你也要一起。”

“我可不想淹死在半道上。”他懒洋洋地说。

“那你想淹死在这儿吗?”她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赌一赌。

雪月没回话,水已然漫过胸口,但他依旧漠不关心,就像这副身子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家伙是真将生死置之度外?

席若兰看着雪月认识到自己难以说服他,于是她松开了手,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冰凉的水中。

其实她水性很一般,毕竟从小生活在大漠,那里又十分缺水。

因此潜水对她而言有些费劲。

好在多年的习武经历让她有足够的气力下潜至出水口。双手扶着墙壁边缘,她小心翼翼地进入四四方方的洞孔。

往里游了一丈左右,她发现数颗大小不一的石头堵住了前方的水道。她吃力地挪开几块石头,水一下子就变得浑浊起来。看来这几颗石头似乎是起了过滤水的作用。

倘若她判断正确,那石头后边应该是天然的水源。

抽身折返,她像鱼一样钻出水面。

“那里能出去,来,我们走吧。”席若兰朝雪月伸出手。

雪月望着递至身前的柔荑,没接也没动。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为什么你要救我?”幽暗不明的视线从她湿漉漉的发移向她冻得略微苍白的脸,她明明丢下他走了不就好了。

“你死了谁告诉我那刺客在哪儿?”

席若兰的话令雪月自嘲地勾了勾唇,他在期待什么?一定是水太冷,让他神志不清了。

他刚这么想,就教她一把拽住衣襟。

“还有……”她拉近他的头,咬牙道,“死在这太便宜你了,你三番两次骗我害我,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

“不放过我么。”他忽地抓住她的手,指尖流落的水珠滴入包围他与她的水中,只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涟漪。

他贴着她的耳朵,“哗哗”的水流盖过他的低语,但她还是隐约听见他说:“千万别放过我。”

然后,他将她拉下水面。

被他推着的她先进入了出水口,在她往前游之际,背后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

随着这声巨响,周围的水慢慢停止流动。她扭头一看,瞧见自己的身后洞口竟然闭合了!

而雪月又一次留在了外边。

等等!

席若兰返身拍打着闭合的洞门,然而洞门却纹丝不动。

这混蛋!她握紧双拳,气恼地捶向洞壁。可什么声音也没响起,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

转过身,她踩着石门用力一蹬,游向通道的另一头。

通道比她原先想得更长一些,搬开石头后,她又游了六七丈终于游出了狭长的水道。

头顶上方银灿灿的月光,指引着她穿过丛生的水草往水面游去。

光愈来愈亮,照耀着她整张脸。

她伸出右手,触碰着这片光河。

这时,她身体一沉,好似被不知名的力量拉住了脚踝。原本温和的水也犹如千斤石般压向她——气力皆至极限。

难道她真要在此结束了?

席若兰缓缓闭上双眸,像泡沫融入水底。

“阿姐。”

熟悉又怀念的嗓音令她张开眼,印入眼帘的是席若离那张少不更事的俊颜。

这是她的梦?

不。

席若兰很快发觉这是她过去的记忆。

那时候她和席若离在禁地修炼秘武,她因为急进导致气血翻涌晕了过去。

“阿姐,你刚刚昏倒的时候,我还以为你……”

年少的席若离满眼流露出对她的担忧。

“我只有阿姐了,如果连你也离开我,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抬起手轻抚着他微冷的面颊,岩洞内的烛火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她和他在这只有一张石床的岩洞里住了将近两年。

“阿姐,答应我。”席若离按着她的手,俯视着躺在羊毛毯子上的她,“不要比我先走。”

他的声音轻轻颤抖着,微弱的烛光朦胧了他背后的影子,使他看上去那么得遥远。

“我…答应你。”

黑森森的水中,席若兰睁开了双眼,水波衬得她的肌肤微微泛蓝。先是动了动指节,然后是胳膊,她再度划开手脚游向银白色的水面……

地宫.正殿。

身披着带兜帽的斗篷,手里捧着一件衣裳的柳眉,站在烧着火的炉子前,她伸手将衣裳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烧成灰烬。

这样就没有后顾之虞了。柳眉满意地扬起唇角,抬眸望向步入殿中的雪月。

他浑身湿透地走近她,发尾与衣摆还在往下滴着水。

“你这是掉水里了?”她皱着眉问。

“差不多。”他模棱两可地回道,转移话题般地看向冒着一丝焦味的炉子,“你在烧什么?”

“你还记得祝文韬吗?”她不答反问。

“记得。”他简洁地答道。

“我啊,在烧他的遗物。”她望着橘色的火光,高深莫测地说。

“是吗。”他若有所思地沉吟,却装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我今儿心情好。”柳眉诱惑地贴近雪月,纤指刷过他湿了的衣服,“要不要我帮你换下湿衣?”

“不劳烦盟主夫人。”雪月微笑地看着柳眉,“我自己来就行。”

闻言,柳眉眯起美眸:“你这是在拒绝我?”

“我哪敢拒绝你,我是怕我脏了你。”他像早有说辞般地应对道。

“你心里还想着那个死了的女人?”好像是叫风花?她听探子提过。

“对我来说,死了就是死了。”他笑容未变地一语双关道,“而且我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喜欢上她,还是喜欢上她。”

“你可真是个坏男人。”她抚了抚他的胸膛,“不过我中意你。”

“多谢盟主夫人厚爱。”他略微弯腰地致谢。

“别谢我了,你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免得着凉。”她收回手,催促他下去。

他低下头,幽幽地回了两个字:“遵命。”

燕山.镜湖。

被水冲到岸边的席若兰,仰躺在湿软的草地上。

长时间的屏息,加上之前受的内伤都让此刻她倍加虚弱。

西沉的月,洒落银辉将她沐浴。

修长的身,投映黑影将她覆着。

她仰视上方模糊不清的脸,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秦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