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武林盟。
血色的月，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周围的刀光剑影都被这抹红色掩盖，那些厮杀声就像发生在星河的另一头，遥远又虚幻。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神情恍惚地站在混战的人群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双手臂从背后强而有力地环抱住她，森寒又危险的气息覆上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拉入仿若无尽的深渊……
时间回到三天前的千岁府。
席若兰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有点吃惊地重复李云霄的条件：“你要我代你出席武林大会？”
“没错，你本来也要为秦玉去武林大会，如今不过是多了一个身份。”李云霄往后退了一步，“而且杀害白薇姑娘又企图行刺圣上的凶手应该就在武林盟。若你能将他捉拿归案自然再好不过。”
“我怕我克制不住杀了他。”她没有信心活捉孤星。
“就地正法也未尝不可。”他看向她手中的腰牌，“这腰牌便是王法。”
席若兰握紧腰牌，感受着这四四方方木牌所承载的重量，以及龙纹浮雕那凹凸不平的触感。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她闭了闭眼，答应了他的条件，“不过我想先去找秦玉。”
他一定还在梵音寺等她。
然而李云霄却告诉她：“秦玉不在梵音寺。”
“他不在梵音寺？”席若兰不由地担心起来，难道他遇见什么危险了？
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李云霄不用猜就能知道席若兰在担心秦玉。
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何席若兰会被秦玉吸引，她明明知晓秦玉别有目的。而且这一次，极有可能就是秦玉故意将席若兰引到梵音寺。
虽然李云霄不清楚秦玉从何得知南皇去梵音寺祈福这件事，但秦玉引诱席若兰的动机他倒很明确。
假使席若兰被他当作刺客抓起来，那么此举势必会招来席若离。
获知席若兰被关在天牢的席若离绝对会闯入皇城大开杀戒。
所以秦玉是想借他之手除掉席若离么，还是说秦玉他另有打算？李云霄暗自揣测，现在这一切还是一个谜，或许只有找到秦玉亲自问他，才能证实他心中的猜疑。
“秦玉他会不会出事……”
席若兰的自言自语拉回李云霄的注意力。
“你很关心他。”他听不出喜怒地开口。
“嗯。”双眸闪着有些忧伤的光，她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不会武功，身上还带着旧疾，又是一个人行动，她没办法不担心他。
“你放心，秦玉比你想得聪明许多。他说不定先行去了武林盟在那里等你。”李云霄并不确定秦玉是不是在武林盟，不过为了让席若兰去武林盟，他故意这样说道。
“他先去了武林盟？”席若兰明显动摇了。
李云霄再接再厉地打消她的后顾之忧：“就算他没先行一步，你去武林盟的同时，我也会派人搜索秦玉的下落。如果我找到他，我会告诉他，你去了武林盟。”
挣扎许久，席若兰遵从了李云霄的安排。不过——…
“我能换一件衣服么？”
席若兰有点别扭地拉了拉衣角，这件衣裳是李云霄给她准备的，但对她而言实在过于……
“怎么？不喜欢？”他上下打量着她的装扮，鹅黄色的及地长裙，半截宽袖露着玉润的肩头；腰间坠着罗刹送的西域宝石，衬得浅金色的绣花格外娇柔；轻盈的裙摆好似蝴蝶的羽翼，随着莲步翩然起舞，美不胜收。
“嗯，我想要更方便行动的衣服。”她小声道。
“行，我一会儿叫人送过来。”李云霄干脆地说，并替席若兰调正桌上的碗筷，“你先吃点东西。这些饭菜都是按西域口味做的，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谢谢，我不饿……”席若兰摸着饭桌上铺着的桌布，但没有坐下。
“白薇姑娘的死不是你的责任。”李云霄注视着席若兰侧脸，低声安慰她道，“你没有错。”
“我宁愿我错了。”略带沙哑的嗓音泄露她此刻的情绪，“白薇白英没有亲人了，我理应回江州处理他们的身后事。可是我……”
“白薇姑娘的身后事你不必操心，我已经派人去了江州。”早在得知白薇死讯时，李云霄便命人快马加鞭赶往药王谷。
“还是你考虑得周全。”她想的事他都替她做了，这点令席若兰既意外又感激。
“应该的。”他这么做的原因，除了白薇救治过他外，就是他料到席若兰会想回江州。
他不能让席若兰回江州，至少当下不能。
“李云霄。”席若兰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李云霄望向欲言又止的席若兰，等着她的下文。
“其实还有一个人我想麻烦你找到他的尸身，将他也葬在药王谷。”席若兰犹豫地请求，“那个人总是穿着一件蓝衣，是狮虎坛的刺客……”
“你说的这个人我有印象。”李云霄眯了眯眼，“他行刺过我。”
以为李云霄不会答应的席若兰轻声道歉：“抱歉，我的要求过分了……”
可李云霄只是冷静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竹曲。”
“交给我吧。”他的保证令她的心宽慰了不少。
这是她唯一能为白薇他们做的。
席若兰真是一个简单好懂的女人。观察着她的李云霄如此想，她几乎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不过这样也好，他不希望接下来再出纰漏。
李云霄暗想之际，门外传来下属的通报声。
“千岁，有一个自称‘秦玉’的少年在大门外求见。”
秦玉？
他略微惊讶地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吩咐下属，身侧的席若兰就抢先一步问道：“秦玉在门口？”
李云霄用眼神示意属下继续禀告。
“季律大人当时恰巧在门口，他已经带那位少年进府了，两人都在会客厅候着。”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云霄刚说完又改口，喊住准备退下的属下，“等等，你把他们请过来，请到这里。”
“是。”属下领命离开。
李云霄转向席若兰，目光深邃地看着一颗心飞向门外的她。
没过一会儿，季律和秦玉便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秦玉还未站定，那抹倩影就穿过李云霄和季律朝他直奔而去。
“若兰姐？”
秦玉错愕地看向忽然抱住自己的席若兰，当他发觉搁在自己胸膛的那双柔荑正轻轻颤抖时，他伸出手掌，微微冰凉的指尖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席若兰低头靠向秦玉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地攥紧他的衣角。
一旁的季律看看面不改色的李云霄，又望向抱在一起的席若兰和秦玉，他“咳咳”地咳嗽了两声算是提醒相拥的两个人，这还有人在呢。
听到季律的咳嗽声，席若兰才稍微松开秦玉，不过她的手依然拽着他衣襟：“你去了哪里？他们说找不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秦玉握住席若兰的肩头，“我反而担心你出事了，那时候我看见你被官兵押走了。所以我才来这里找那位九千岁。”
秦玉说着望向李云霄，眼神里多了一丝丝警惕还有责备，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抓走席若兰。
“这是一起误会。”李云霄迎视着秦玉责问的视线，从容不迫地解释，“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
“真的是误会吗？”秦玉看向席若兰，后者配合地点点头。
从席若兰这里得到肯定答复，秦玉朝李云霄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既然误会解开了，请千岁容许我们先行告辞。”
语毕，秦玉拉起席若兰的手，想带她走。然而席若兰却反拉住他。
“若兰姐？”他状似不解地看着不走的她。
“我答应…九千岁了。”她低低地说，语气虽轻但坚定，“我要代表他出席武林大会。”
千岁府的马厩，干净又整洁。
换了一身便装的席若兰与季律一块儿把行囊搬上马车。
秦玉和李云霄站在离他们有点远的台阶下。
两个人似各怀心思地望着远处忙碌着的席若兰。
“你将她引到了梵音寺。”李云霄主动打破沉默道。
秦玉听出李云霄的口气并非疑问，而是笃定。
“你想让她被当作刺客抓走，然后再放出消息诱使席若离前来。”李云霄睨着对此未置可否的秦玉，“你要借我，不，是朝廷的力量除掉席若离。”
不管秦玉是否回应，李云霄继续说出心中猜度：“而你没想到我会选择放了席若兰，一直在暗中观察的你因此选择现身接走席若兰。接下去你想促成武林盟和席若离相杀吧？”
无论哪边赢，秦玉都可以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李云霄暗忖道。
秦玉微微一笑，既未承认亦未否认李云霄的猜测。
他的笑忽然使李云霄意识到了另一个可能。
“你该不会早料到我会放了席若兰？”
若秦玉猜到自己会放了席若兰，那他又何必将席若兰引到梵音寺。难道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给某个人看吗？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该不会是……
思及此，李云霄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着眸色凝睇向他：“秦玉，你这是在冒险。”
“我知道。”秦玉一瞬不瞬地望着马车前的席若兰，平静如水地回道。
“你会伤害到她。”李云霄顺着秦玉的视线，凝望向被蒙在鼓里的席若兰，“你最好在此停下来，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假如我选择停下来……”双眸掠过复杂的光，他喃喃的低语悄无声息地随风而散。
可李云霄还是听清了秦玉的话。
“那我当初就不会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