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护身符

知道杜鹃也走了的席若兰有点惊讶,但她并未多问。

比起杜鹃的去向,席若兰更在意两件事,一件就是秦玉的情绪,他进入书房以后连午饭、晚饭都没出来和她一起吃。

她不知道他是因为杜鹃的离开,还是她之前那句“我不想失去你”的回答。

站在书房门前,席若兰伸手按在紧闭的门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她推不开这扇门,不是做不到而是她不确定是不是该由她来做。

杀害秦玉一家的真凶和圣教、席若离脱不了干系,她身为圣教的前教主,又是席若离的姐姐,现在她或许能帮秦玉,可之后呢?如果秦玉还要找席若离复仇,她该怎样选择,又该怎样做?

思及此,她就推不开眼前的这扇门。

另外一件事令她在意的事就是谁救了陈秋水和杜鹃。

秦玉去找陈秋水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杜鹃。于是她问了问杜鹃青波门发生了什么。杜鹃讲了讲大致情况,其中提到有人出手救了她和陈秋水。

“有人及时扔了迷雾丸进来,奴婢才得以带着陈门主逃脱雪月的魔掌。”

但杜鹃也不清楚救她的是什么人。

席若兰姑且判断对方和武林盟不是同伙,对于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目前想到的人只有他了。

京州.千岁府。

回到久别的府邸,李云霄来不及休息就投入进繁忙的公务中。

“这段时间必须加强皇宫的守卫。”书房的书桌前,李云霄吩咐着围在他身边的其他人,“不能让任何可疑的人接近皇上。”

“是。”众人齐刷刷地领命。

“季律,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李云霄单独留下了季律。

待其余人鱼贯而出,李云霄才继续开口:“我要你调查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苏炎暗地里一直在招兵买马,而且这次武林大会,苏炎要求每个在册门派都不得缺席。”季律如实汇报着调查结果,“他的夫人柳眉也和杀手组织狮虎坛联络密切。”

“看来他即将有大动作。”李云霄眯起眸子,沉声道,“我们也得准备应对了。”

说着李云霄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季律:“对了,我见到你说的那个女人了。”

“嗯?”哪个女人?季律一时半会儿没听懂李云霄指的谁。

“秦玉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女人。”李云霄拍着季律的肩膀,唇角微微一扬,“她确实是一个很少见的女人。”

李云霄的微笑令季律不由地愣了愣,要他说李云霄这样的表情才少见。

“大人是动心了么?”季律调侃地问。

“动不动心,我跟她都没可能。”李云霄坦言道,“她是席若离的姐姐席若兰,圣教前任教主。”

“她是席若兰?!”季律惊呼着张大嘴巴,“她没死?她居然没死……”

“和席若离杀掉席若兰夺取教主之位的传闻完全不同,席若兰应该是自愿让出教主之位,然后归隐乡野。”李云霄作着最贴近事实的推测。

季律长叹了一口气:“唉,卑职还以为能和她把酒言欢,带她逛一逛京州。”他原本就猜想过她的身份不一般,但没料到她竟是圣教前教主,那个让中原武林惧怕了十多年的席若兰。

“说不定有机会,她几日后会来京州。”李云霄移开搁在季律肩膀上的手,转身回到书桌前坐下,他一边阅览着先前探子呈上来的纸条一边摸着桌上的茶杯盖。

“来京州做什么?参加武林大会?”季律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这个席若兰该不会想再屠一次武林盟吧?

“她想帮助秦玉复仇。”李云霄解答着季律的疑惑。

“帮秦玉复仇?向柳眉复仇?”季律微微蹙眉,心想她果然还是要武林盟干上一场。

“无论是向谁复仇。”李云霄抬眸看向季律,听不出情绪地说,“秦玉这一步走得很险却也很有效。”秦玉费尽心思地将席若兰变成他的人,如此一来,世间恐怕没人伤得了他。

席若兰就是秦玉的护身符。

“即便是向席若离复仇?”季律讶异地挑挑眉,通过这些日子的调查,他发现柳眉与席若离之间的关系非常耐人寻味。倘若席若离也是秦玉要复仇的对象,席若兰难道真愿意大义灭亲?

这个答案,别说季律不确定,李云霄也无法断言。

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其实不多,因为席若离已经来南国。

“席若离与席若兰是相依为命的姐弟,他们同时修炼了秘武里最高深的阴阳两卷,功力或许不相上下。”李云霄顿住摸茶杯盖的动作,不过席若兰被青波门门主陈秋水所伤,内力耗损了不少,再加上她一使用秘武,心智极易入魔。

如果这时候她对上席若离……

“大人,卑职有一事想不明白。”季律的声音拉回李云霄飘远的思绪。

“什么事?”

“席若离为何来南国?”为柳眉和武林盟而来,还是有别的理由?季律揣摩不出席若离的目的。

这些年席若离一直在大漠深居简出,大部分教务都交由圣教圣女负责,外界曾一度猜测席若离被架空了权力。

李云霄沉吟道:“他会不会是为了席若兰而来?”

“他知道席若兰在南国?”季律还以为席若离与席若兰十多年没来往了。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李云霄握紧右手中的杯盖,当年秦家满门被害、秦玉被席若离重伤的那一夜,正是席若兰离开大漠来到南国之际,那时候席若离不在大漠却在秦府附近。

一阵寒意从指尖传来,李云霄想到了一个可能,席若离至始至终都清楚席若兰在哪里,因此他才会出现在南国。

季律也感到冷似的打了个寒颤:“不想了,越想越觉得恐怖。”席若离是武林人士共同的噩梦,他若要搅进今天这个局里,怕又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我们需要席若兰。”

各种意义上他们都需要席若兰。李云霄思忖道。离开青州前,他派人盯住青波门想从陈秋水那里入手,找到祝文韬的“保命符”。结果他安排的人撞见陈秋水遭到背叛自毁武功,尽管他的人出手救了陈秋水,却还是没找到祝文韬托人交给陈秋水的衣裳。

这件衣裳也许压根不在陈秋水那里。这使得李云霄开始考虑最糟糕的情况,那就是柳眉的计划成功,整个武林再一次陷入战火。若这时席若兰站他们的边,帮他们对付柳眉,自然再好不过。

这也是他没有阻止或者干扰秦玉的原因。

虽然对席若兰有些过意不去,但他和秦玉一样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天下安危与席若兰摆在一起让他作抉择,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利用席若兰保这天下,说他自私也罢,冷漠也罢,他都不后悔。

李云霄松开杯子,微微后仰靠向冷硬的椅背。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与席若兰的对话。在青州客栈,席若兰问他有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他的回答是没有,因为他会用另一个更想要的东西代替她。

这就是他会做的事。

至于他到底想不想要她,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自古帝王多薄情。”

此时,距离千岁府不远的皇宫,森森的宫苑内,一身华服却面容透着丝丝苍白的男子,站在玉砌的雕栏前仰望高悬于夜空的明月。

他的低喃飘向身后的小太监,惹来对方困惑的挠头:“皇上你为何自己说自己薄情呢?”

“这不是孤说的,是孤的父皇,唔,先皇说的。”男子侧过头,淡弱地扬了扬唇角。

“华儿,等你成了皇帝以后,你的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你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天下苍生。”

父皇语重心长地叮嘱着年幼的他。

“父皇要你学会薄情,是要你记得将一己私欲置于黎民百姓之下。”

仰视着父皇高大的身影,父皇慈祥的脸却在他眼中变得模糊。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从回忆里走出来的慕容华,俯瞰着远方灯火点点的京州城,自他登基成为皇帝已有十多年,父皇也离开了十多年。可他仍时不时问自己,是不是做到了父皇说的“薄情”。

夜风拂过他的长袍,荡起深色的波纹,一阵剧烈的咳嗽从他的唇边逸出。

长指掩住嘴,然后被腥红的血湿润。

“陛下!”身侧的小太监忙不迭地为他递来手帕,又为他端上药汤。

他接过手帕,十分自然且习惯地擦拭指间沾染的血。

不过他推开了小太监端给他的药汤。

“陛下?”小太监不解地望着慕容华。

“这药孤喝了十多年,生腻了。”他看了一眼黑黝黝的药碗,便转过身继续扶着栏杆眺望繁华如梦的京州城。

“陛下不吃药,九千岁会责骂奴才的。”小太监端着药碗,为难地站在原地。

慕容华凝视着夜幕下的万家灯火,轻轻地安抚身旁的小太监:“你不说孤不说,李云霄他又如何得知孤有没有喝药?”

“这……”

见小太监欲言又止,慕容华心领神会地替他说道:“你想说这宫里没他九千岁不知晓的事,对么?”

“奴才不敢。”小太监慌张地跪下,差点儿弄洒碗中的药。

“孤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慕容华风轻云淡地勾了勾唇,“九千岁在宫里安插眼线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孤能理解他。”

而他自己怎么想怎么样,一丁点都不重要。

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