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风花而言,陈秋水就是她的神。
这个神俊美无涛,完美无缺,是她誓死追随的神。
可有一天这个神居然爱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女子。
“为什么门主大人会爱上那个杜鹃?”她不明白,论武功,她在杜鹃之上;论容貌,她与杜鹃不相伯仲。最重要的是她比杜鹃更早地陪伴在门主左右。
但门主没有爱上她,从来也没有。
那一夜,坐在凉亭里的她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灌酒。辛辣的酒液令她的喉咙又干又渴,她想解渴,却寻觅不到她的水。
“你就是醉死在这里,他也不会多看你。”
慵懒中带着讥嘲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趴在石桌上的她抬起头,醉眼朦胧中,她隐隐约约地瞧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石桌前。
“别喝了,我送你回风花居。”对方捉住她的胳膊,拉她起来。
“我不回去,我要继续喝。”她挥开对方的手,举起半满的酒杯往嘴里送。不过酒杯还没碰到她的唇,就被那人夺走了。
“你真就这么爱他?”那个人轻轻地问。
“爱有什么用。”她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我真爱他,他也不爱我。”
可即使他不爱她,她的心……
“风花,我都快被你感动了。”
听见对方讥诮的话,她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雪月你是特地过来嘲笑我的吗?”她用力推开他靠近的身子,“看我可怜兮兮地在这儿买醉很有趣,对不对?”
他晃了晃身形,并没有向后倒去。
“你迁怒我也改变不了门主大人不爱你的现实。”雪月看着她凉凉地开口。
“闭嘴!”她揪住他的衣襟,恨不得将他丢进凉亭下边的湖里喂鱼。
他轻笑着握住她的手:“说到你痛处就大发雷霆,这样把自己弱点暴露出来可不好。”
“不要你管。”她抽出手,直接拿起石桌上的酒瓶,对着自己的嘴往里灌酒。
“行,我不管。”他挨着她身边的石凳坐下,“你继续喝。”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她嫌恶地瞥了他一眼。
他神态自若地放下手中的酒杯,拿过酒瓶为自己斟酒:“这青波门又不是你一个人,只兴你在这儿喝酒,我就不能?”
“青波门这么大你非要在我旁边喝?”她气得放下酒瓶,瞪着眉眼带笑的他。这家伙是故意找茬么?
他抿了一口酒,长指摸着微凉的酒杯,仿佛没看见她的瞪视,自顾自地说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你没必要对我恶语相向。今晚月色这么美,一个人喝酒多闷,不如和我聊一聊?”
“我和你无话好聊。”她冷漠地拒绝。
“还没聊你怎知无话可聊?”他完全不介意恶劣态度地微笑着,那一头如雪的白发束成一束在他的背后,只垂落了几缕发丝。
雪月长得很美,这点连她也不得不承认。但他就像带着毒的曼陀罗,这花有多美丽就有多阴毒。
因此这些年来,她一直很警惕他。他呢,偏偏时不时地接近她,就像此刻这般。
也许是今晚她的确烦闷,也许是她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没有选择起身走人:“好,你想聊什么?”
“你不好奇为什么门主会爱上那个杜鹃而不是你吗?”
他漫不经心的问话像一根针般准确无误地扎进她的心。
“……”她咬了咬唇,即使不回话,他应该也能看懂她的表情。
“那是因为门主清楚你对他的心意。”他替她回答道。
闻言,她捏紧了酒瓶:“我不懂你的意思。”
“门主知道你爱慕他,就算他不回应你,你也会对他忠心耿耿。”他将空了的酒杯举到她的眼前,“你就好比这只酒杯,被他拿捏在手里死死的。”
“你胡说,门主不是那种人。”她不愿相信他的这番话。
“门主和我一样都是男人。”他松开酒杯,目光炙烫地凝睇着她,“男人的野心会让他渴望征服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或物。你若想得到他的爱,就不要先爱上他。”
听完他说的,她微微一愣,接着苦笑一声:“太晚了。”
她的心早已收不回。
“不晚。”他一瞬不瞬地盯住她,意味深长地说,“你还可以移情别恋。”
移情别恋?她顿了顿喝酒的动作,听着他继续往下讲。
“当你看向别人的时候,他就会看向你。”他犹如一位教书的先生循循诱导着她。
“你是要我利用别的男人激起门主大人的征服欲?”她总算理解了他的意图,但她一口否决了他的建言,“我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她的果断回绝反而教他有些意外。
“我不想借他人的情意成全自己。”她望着他道,“任何真情实意都不该被辜负。”
他端详了她良久,几不可闻地出声道:“真是个傻丫头。”
尽管他说得很轻,但她听得一清二楚。
“我是没你聪明,可我不傻。”她指着他的鼻子,“你给我出的都是些馊主意,我才不会上你当。”
他没反驳她,而是举起酒瓶倒满酒杯:“来,我敬冰雪聪慧没上我当的你一杯。”
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那一夜,她喝了好多酒,多到足以让她不省人事。
醉意朦胧中,她好像被谁扶上了软榻。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呼吸,抱着她的人是雪月,还是门主大人?
她私心地盼着这个人是门主。
或许这只是她醉酒后的一场梦,可他温柔的触碰还是令她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那时候风花她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场噩梦。次日,当她从雪月的身畔醒来,她的心跌落了谷底。
她原以为酒醒之后她能忘了昨晚的一切,事实上她该死的记住了每一个细节。昨晚她竟放任这个她厌恶的男人胡作非为,予取予求。
那些不堪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环抱住轻颤的自己,抱得紧密又用力。
“你醒了?”
雪月侧着身子,喑哑的嗓音充满诱惑地爬上她的肌肤,恍若他昨夜做的那样。
她看也不看他地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地穿了回去。
但她心底一清二楚,她回不去了。
从过去的记忆里走出来,风花望着为了救她和杜鹃自废武功的陈秋水,他是那么决绝且毫不犹豫。
以门主的武功实力绝对能在雪月伤害杜鹃之前制服他,可门主没这么做,他顾及到了她。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的青波门门主,下一任武林盟主的大热门如今像极了一个废物,呵呵。”
嘲讽的笑声拉回风花的注意力,她看向站在床榻旁的雪月和他身前的陈秋水,神情复杂又悲伤。
刚刚自废武功的陈秋水面色极为苍白,他像被抽掉全身的力气般单膝跪在地上。
“别说那些废话,放了她们。”尽管失去了一身武学,但陈秋水依旧是那个高傲又冷淡的男人,他不会乞求也不可能乞求。
“行,我会放了她们,不过在放了她们前,我还有问题要问你。”雪月从杜鹃的太阳穴旁移开匕首,他俯视着地上的陈秋水慢悠悠地问,“你为什么放走那名闯入凌空阁的女子,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雪月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一方面是出于自身好奇,另一方面是柳眉要他打听清楚陈秋水有没有拿到祝文韬托人送来的东西。
似乎没料到雪月会问起席若兰,陈秋水微愣之后才冷冷答道:“她不值得一提。”
“不值一提你会让她在你的凌空阁住一晚?你爱过的杜鹃都没有这种待遇,是吧?”雪月说着扫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的杜鹃,后者紧抿着唇,未置可否。
“这和你有关?”陈秋水好似不屑回答地反问道。
陈秋水的反应令雪月略感诧异。
雪月了解陈秋水的行事作风,深知他绝无可能容许一个“不值一提”的女人睡在自己的床榻上。在雪月看来,陈秋水越是回避提问,就越说明那名女子在他心里非比寻常。
“门主大人这么不配合好么?”雪月佯装好心地提醒,“你的两个女人可都在我的手里。”
陈秋水既已自废武功,雪月也不再自称属下,非显得低他一等。
“你说过会放了她们。”陈秋水攥紧双拳,雪月的无耻出乎他的意料。
“我是说过,但我没说什么时候放,先放哪一个。”雪月微微俯身,伸手扣住陈秋水的脖颈,“如果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我立刻将她们两个都放了。”
可就算被逼到这份上,陈秋水依然不肯透露席若兰的身份。
见撬不开陈秋水的嘴,雪月收紧手上的力道。问不出就不问了,杀了陈秋水应该也能向柳眉交差。雪月暗想道,他早就想杀了陈秋水,让这个男人永远消失。
杀意掠过雪月的凤眸,就在他要动手之际,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夺去他另一只手中的匕首。
“放了门主和杜鹃。”风花将匕首的刀尖对准雪月的心口,“否则我……”
雪月睨着风花,轻嘲地勾唇:“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想拿刀捅我?”
风花咬了咬牙,调转刀尖对准自己的咽喉:“那这样呢?”
她的举动使雪月和陈秋水同时一怔。
“风花放下刀。”陈秋水冷着声命令她,但她只是摇摇头。
“门主,恕属下这次不能听你的。”她决心已定,即使陈秋水反对,她也要救他。
雪月先是沉默不语,接着嗤笑一声:“风花你以为拿你自己要挟我,我就会放过你的门主大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把你当作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风花将刀尖抵向自己的咽喉,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滑落就像一丝红线。
“你在寄希望于这个小人心软么?”雪月不晓得自己该哭该笑,他转向陈秋水,像和他说话又像自言自语,“这两个女人这么爱你甚至愿意为你去死,而你却不肯透露那名女子的真实身份。陈秋水,你可真够绝情。”
话音未落,雪月便放开了陈秋水,不止如此,他还转身替杜鹃解了绑,然后拉起她推向陈秋水。
“满意了吗?”雪月在原先绑着杜鹃的椅子上坐下,他一边把玩着解开的绳子一边看着风花,“还是说你要用绳子再将我绑起来?”
风花没理会雪月的尖言冷语,而是望向杜鹃催促道:“快带门主走。”
可杜鹃还没扶起虚弱的陈秋水,就被他推开。
“别碰我,你自己一个人走。”陈秋水的冰冷刺痛了杜鹃的心,但她不怨他,因为她曾经欺骗过他,如今又害得他武功尽失,他恨她入骨也不奇怪。
“我必须带你走。”这是风花的意愿,亦是她的。不容陈秋水拒绝,杜鹃一个手刀击向他的后颈。
“啧啧。”椅子上的雪月鼓了鼓掌,似乎在为杜鹃打晕陈秋水的行为叫好。
目送杜鹃扶着昏迷的陈秋水走向门口,原本还作壁上观的雪月冷不防地选在这时候出手。
他使出的那一掌是青波门的独门武学断魂蚀骨掌,亦是当初陈秋水重伤杜鹃的那一招。
杜鹃没死得益于陈秋水收回几分内力,再加上天玑流的秘药护住其心脉。可现下秘药不在,雪月更是毫不留情地用了自身十层功力。
他不为别的,只要陈秋水血溅当场!
凌冽的掌风冲向孤立无援的陈秋水与杜鹃,杜鹃下意识地抱住陈秋水想替他挡下雪月的这一掌。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挡在陈秋水与杜鹃身前的却是风花。
匕首从她的手中“哐当”一声掉落,她整个人如同烂泥似的朝后倒下。
“风花!”
率先反应过来喊出声的是杜鹃,风花昔日的情敌。
“走。”用尽力气地吐出一个字,她的声音随即被涌出喉头的血淹没。
杜鹃还未依言迈出步子,雪月又是一掌袭来。
危急关头,几颗冒着灰烟的黑丸自门口滚进房内,滚滚浓烟霎时充斥了整间屋子。
雪月不得已地停下攻势,捂住口鼻。
过了一会儿,烟雾慢慢散去,房间内已经看不见陈秋水和杜鹃的身影,雪月眸色一沉,显然有人出手救了陈秋水。
轻咳几声,雪月走近倒在地上的风花。他其实没给她下剧毒,他下的只是普通的软筋散,药力很容易被逼出来。
如若预料得到这一结果,他还不如折断她的手脚,让她一辈子无法动弹。
“真是个傻丫头。”
然而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