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吻痕

“嘘——”

萧惩眼睛也不睁,拍拍小孩儿的头,困倦地说:“别吵哈,快睡觉。”

“…………”

颜战鼓了鼓脸颊,安静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委屈地小声分辩:

“就是没有……”

其实……是偶尔有一点点啦,但不是哥哥说的“经常”啊。

若小孩儿分辩第一遍时萧惩还睡得迷迷糊糊,刚刚被他一嗓子给吵醒,第二遍就听得十分清楚了——

吓得小孩儿小奶音都飚出来了,看来是真的很害怕他会误会。

萧惩弯了弯嘴角,还是决定不再逗他。

.

翌日,颜战起的可早。

鬼市的长街未明,花间酒楼里就亮起了今日一念城的第一簇灯火。

泛黄的烛光温暖如熙。

少年在简单洗漱过后就开始手脚麻利地跑前跑后,将昨日打烊前来不及收拾的酒楼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萧惩起床时,小孩儿正在开店门。

床头整齐叠放着一套崭新的换洗衣裳,昨晚睡到后半夜,模糊之中似乎感觉到小孩儿有抱他去洗澡。

连睡衣都是新换的,十分清爽——

小孩儿倒是极会照顾人,该想到的全都想到了。

就是腰还有些酸痛,如被塞了两团棉花,软软的使不上什么劲儿。

他也是。

因为顾忌着无情道,为了避免在动情时被体内逆行的灵力绞碎五脏六腑,只好再次将法力封印。

以致他这具身子比凡人更加虚弱。

否则昨晚也不至于被小孩儿折腾到最后,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唉——”

说不清自己因何惆怅,萧惩扶着自己酸疼的老腰,就是很想叹气。

慢悠悠坐起来,抬着沉重的胳膊艰难地穿好衣服,出门,还未下楼,站在三楼的栅栏前凭栏而立。

往下一看,少年还精力十足。

拉桌子,摆椅子,再把“正在营业”的小木牌挂在门边上。

“呵——”

萧惩忍不住笑着再次叹了口气,心想,年轻就是好啊。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对,他也没比小孩儿大几岁呀。

摇摇头,甩去胡思乱想。

踏上古朴典雅的木质台阶就要下楼,怎料双腿又沉又软变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才刚下了几个台阶就突然脚底一滑。

他本能地去抓扶梯,却没能抓住,随之整个人都往下一沉,不禁轻呼:

“啊呀!”

幸好没真的摔倒从楼梯上滚下去。

颜战抹布一扔,转瞬就来到他身边,搀他站稳下一刻打横抱在了怀中,温声说:

“哥哥当心些。”

发生太快,萧惩有点儿头晕眼花,十分顺手地勾住小孩儿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

“你……都看到了?”

“嗯。”

颜战轻轻应了声,说:“你一出门,我就看到了。”

“……”见小孩儿在干活儿,他还以为对方没注意到自己呢,刚刚他一瘸一拐地模样,实在不大好看。

“那个——”

萧惩垂了垂眼,轻咳一声以缓解尴尬,小声说:“刚才,谢谢啦。”

“…………”

颜战看了他一眼,止又欲言地说:“若是哥哥身子实在不舒服,今日,就歇业一天吧。”

萧惩摇头:“不用,不……”

冷不丁回想起昨晚的事儿,两人都有点儿难为情。

颜战目光移了移,萧惩脸色微红。

“……”颜战抱他下楼。

萧惩努力想要化解尴尬,于是干笑了两声,说:“哈哈哈哈小鬼你今天起这么早干活儿,是不是因为心虚呀?”

“…………”

被哥哥说中了,怎么办?

“……”萧惩觉得气氛好像被自己搞的更尴尬了,但他不想再继续跟小孩儿这样雾里看花两厢猜疑了。

于是嘴角夸张的弧度慢慢收敛,但笑得更加真实,说:

“昨天的事……我是自愿的,所以你不用感觉压力太大。”

“……”颜战轻声说,“我知道。”

虽然昨晚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梦醒之后,过程他仍然记得十分清楚呀。

与哥哥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以及哥哥的每一个表情跟反应,都让他神魂荡漾。

但他还是显得有些凝重。

萧惩皱皱眉头,问:“那你怎么还……”

这副表情?

颜战把萧惩放在椅子上,半蹲在他面前,微微仰头与他对视,拉着他的手说:

“我知道哥哥为了成全我而自封了法力,但这总不是办法,若每次都这样,伤身不说,还很危险。”

“啊?”

萧惩一愣,这才明白了小孩儿的忧虑所在,笑:

“原来你一大早的就是在郁闷这个啊,我没关系的,不就是暂时封印一下法力嘛,很快就能恢……唔!”

话未说完就被小孩儿的手挡住了嘴巴。

“我不是别人。”

“……”萧惩怔然。

颜战深深望着他的眼睛,充满了怜惜与心疼,认真地说:

“我知道,哥哥一贯喜欢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哪怕结果会让自己遍体鳞伤,哪怕所有的付出最终都会变成反噬。但——

“我不是别人。”

他说,“我不是别人,所以在我这儿,在我面前,我不想,也不容许你再做出任何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事情。

“我想,这一点点自由与呵护,我……还是能给你的。”

“……”萧惩愣愣听他说完。

开始只感到震惊,但等慢慢慢慢回过神来,等这些温暖又柔软的话语变成绕指柔的音符传入他的识海。

忽然间。

莫大的酸涩与甜蜜同时将他淹没,使他脊背不禁轻轻颤栗,嘴唇颤抖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唯一能做的只有乳燕投林般扑进颜战怀中,用尽全部力气抱紧他,说:

“谢谢…谢谢……”

颜战如以前萧惩揉他一样,揉揉萧惩的后脑勺,笑得几分无奈,道:

“讲过了啊,跟我,哥哥永远都不需要道歉,更不需要说谢谢的。”

他不知道,其实萧惩并非是在跟他道谢,而是突然感慨,命运待他还不算太差——

虽然从他这儿夺走了许多许多,但却把小孩儿送给了他。

他就是他,天赐的宝贝呀。

.

不过话说回来,萧惩知道小孩儿说得在理。

像昨晚这种羞羞的事,偶尔做个一两次,封个法力什么的不算麻烦,但若是时常做,日日做……

就比较棘手了。

总不能每次都封印法力吧?

而封印一次至少三天。

他身为鬼王,自然担负着保护一念城鬼民安全的职责,而且他在三界的风评不大好,任谁提起“萧厄”二字,不是怕到腿抽筋就是恨到牙痒痒,都想杀之后快。

若是整天没有法力,的确不是个事儿。

更何况自封法力还会使经脉淤滞,次数多了,日积月累,即使能恢复法力,身体也会越来越孱弱。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这是萧惩想了很久才得出的唯一结论。

上午店里没什么客人,萧惩就继续捣鼓他的奢望果春卷,势必要研制出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新菜。

颜战则在旁边给他打下手,帮忙烧烧锅捣捣果泥什么的,闻言抬了抬头,笑着说:

“哥哥怎么还在想这个?”

萧惩手里忙活不停,也不看他,说:“你是不了解老头儿,他做什么都喜欢留一线。

“当初把无情道传授于我时虽然话说得绝,说什么要断情绝爱,否则就会暴毙而亡什么的。但我觉得……

“他一定没把话说完,改天我得再去问问他,看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好,那我陪哥哥一起去。”

颜战往锅底添了一把柴,轻飘飘道:“想不到哥哥对此事如此上心。”

“…………”

萧惩动作一顿,扭头看了看他,“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有吗?”颜战笑。

望见小孩儿眼中的促狭,萧惩终于反应过来,抡着炊帚打他,笑骂:

“好啊你,竟好意思奚落我思想不纯洁,老惦记这羞羞的事儿,也不知道是谁喜欢整天做些奇怪的梦!”

“啊!哥哥!”

颜战举着双手向他投降,叫屈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萧惩把炊帚一扔,叉起腰:“哼!”

两人正在厨房边试菜边打闹,这时,外面好像来了客人,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惩摆手示意小孩儿安静,仔细听听,确定真的有人来了,正要往外走,就听到玄澈与朝歌两人的声音。

“小西风的心还真大,店门开着,大堂却连个看着的人都没有,也不怕别人把他东西偷走。”

“又不偷你的,你操什么心?刚才听声音好像在厨房,你,过去看看。”

“就会指使我,你怎么不去?”

两人正吵着,萧惩掀开门帘与颜战先后走了出来,笑盈盈地说:

“二位,好久不见。

“怎么,你们今天该不会是专程跑我这儿互掐来了吧?事先说好了啊,掐架可以,但若是不小心砸坏了什么,按原价的十倍来赔。”

“十倍?!”

玄澈瞪了瞪眼睛,愕然道:“萧厄穷疯了吧你?!抢钱都没你这么狠的!!”

“……”朝歌翻翻白眼,无语地说:“傻子,玩笑都听不出来吗?”

玄澈斜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当然知道是玩笑,但我想配合他一下,不行吗?”

“…………”

朝歌抱着胳膊往远离玄澈的方向站了站,面无表情道:“从现在开始我不认识你,你也别说认识我。”

“……”萧惩觉得若自己再不阻止,这场口水战又要没完了,一撩衣摆,坐下道:

“二位,来是什么事,直说吧。”

说话时弹了弹袖口,也不看他们。

其实是因为他那里沾了一小块儿面粉,但朝、玄二人显然以为自己受到了藐视。

朝歌语气冷冷淡淡地,说:“两件事。”

玄澈也没什么好脸色,先说了句,“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才接着说,“自北海那晚过后,鹤翎就失——”

但还没说完就突然往前探了探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惩的脖子看。

看得萧惩都有点儿紧张了,捂着脖子问:

“你干什么?”

“咦?”

玄澈疑惑道:“你脖子那里怎么了?为什么会有一片红,而且都红得发紫了?!”

“…………”

萧惩顿感窘迫,心虚地瞥了眼身边的小孩儿,往上拽了拽领子,支支吾吾说:

“蚊、蚊子咬的吧。”

但他的衣服又不是立领的,再拽也遮不住啊,白皙的颈子上草莓大小的一片瘀痕,本是鲜红。

但经过一夜的沉淀发酵,毛细血管破裂的瘀血不散,早已变成玫红,中间还渗出一丝丝紫色。

说不出的暧昧。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是吻痕,偏叶憨憨反应迟钝还在纠缠着问,说:

“啊?你们鬼界的蚊子也太毒了吧!这得打死!”

“…………”

颜战凉凉瞥了玄澈一眼。

若不是碍着哥哥在,信不信我先把你打死,再拖出鬼门,挂城楼上暴尸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