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女装

不行也得行。

因为在跟鹤玄三人中,唯有他的身材最纤盈单薄,腰肢柔软纤细的不禁一握。

像鹤翎的话,身高虽只比萧惩高出寸许,骨架也不算太大,但他英挺犀利的眉眼及玩世不恭的笑容,一看就是男子。

而且……

而且若忽略他残破的衣着,理当归属于风流多金的纨绔类型。

至于玄澈,那就更不用说了。

即使世上真的存在“身高九尺,体重千钧,肌肉疙瘩发达到能夹死蚊子”的奇女子,估计穆安国主的口味也不会如此奇葩。

或许有人会问,为何没有颜战?

因为……且不说小孩儿的身高同玄澈一样多少都有点儿不符。

最关键的是,无论北海一行途中遇到了什么,都是天、鬼两界的事儿,与魔界无干。是以,萧惩不想将小孩儿也牵扯进来,陪他蹚这一趟浑水。

尽管到目前为止,他好像也没少蹚。

既无第二人选,萧惩挣扎了一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

但歪头瞅瞅少年,心里总是有点儿发虚。

识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一枝红杏,它要啊要出墙。

对上萧惩心虚的眼神,颜战嘴角微弯,道:“哥哥不必看我,随心就好。”

从容的语气仿佛在说:

无论何时何地哥哥作何决定,我都会坚定服从。

“……”萧惩微微一怔。

他能深切感受到对方正给予着他最大的包容和绝对的自由。忙摇头驱散脑海里的红杏图,翘起嘴角,道:

“那就我去吧。”

话是对鹤玄二人说的,看的却是颜战。

少年的目光,总能教他心安。

.

穆安国虽四面环海,但地域辽阔。

消厄镇因滨临北海,才受海啸影响严重,而皇城信陵远在内陆,尚未遭受洪水波及。

信陵城内的一切日常如旧。

王公大臣、皇室贵族们仍终日享乐,一片靡靡。皇后仙逝一年期满,前半个月,宫中又新进了一批秀女,已被教习姑姑教会了宫中礼仪,正等着被国主翻牌侍寝。

萧惩要做的,就是设法混入其中。

这可难不倒在场的姑娘们。

女儿家都是爱美爱打扮的,拥有着一双巧手,尤其是这四百多位姑娘里还有三十三名准秀女。

她们都出身名门,饱读诗书。

平时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净憋屋里研习化妆和修容了,毕竟对于她们来说,若想在深宫拥有一席之地,容颜才是她们最大的资本。

不由分说,忙众星拱月般簇拥着萧惩,将他拉去了祠堂旁边的一间偏殿。掏出随身带着的胭脂水粉,摘下自己头上的发饰,将萧惩好一通打扮。

她们做这些时,外面鹤玄二人也没闲着。

一路跟踪至此,脚印在进屋后就没了,这跟让女鬼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也差不多。

但凭空消失怎么可能呢,定是屋中存在着某种通往外界的密道。

于是乒乒乓乓好一通翻找。

颜战斜靠在墙,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嘴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尤其看到玄澈因身高而略显笨拙的动作,薄薄的镜片折射出深邃的冷意。

玄澈地毯式搜索了半天都毫无所获,耐心已剩不多,找到颜战身边时,嫌他碍事,于是没好气地说:

“不帮忙就算!让一让会不会啊!”

颜战冷笑不语,也不跟他争,转身去了门外走廊。

坐在走廊上,倚着灰色石柱。

少年支起一条腿,解下腰间的平安扣捏在手中把玩,不时抬眸望一眼萧惩正在的房间。

里面传出姑娘们的叽叽喳喳,间或几声萧惩的含笑低语:

“没有没有,你没扯痛我的头发。”

颜战弯了弯嘴角,目光不禁变得温柔。

平安扣由银黑两色的发丝编织,触感冰凉,映着少年修长苍白的手指,丝牵缕扯,如一根镂刻在心的缱眷红线,从此再难割舍。

……

“这样吧,以此物为证,我一定会来接你。”

“真的?”

“若你伤好我还未来,你便将此物拆开,里面有道传讯符可传讯于我,我收到消息,自然会来。”

“一言为定。”

……

八千年时光如烟飞逝,不可捉摸,而埋葬于时间里的往事,比日月星辰都更要亘久。

“呵——”

回想起那日,少年发现自己除了苦笑,竟再不能其他。

明明说好会来接他,然而,却没有。

明明说好平安扣里有道传讯符,然而,待他伤好之日将其拆开,却不见符纸,只得到了一段留言——

将平安扣贴在耳侧,细心聆听,萧惩的声音仍然鲜活。

“小鬼对不起呀,我不是存心想骗你的,但这次……我想可能真的要永别了。此去凶险,不要来找我。

“若我还能活着,必不会忘了你。

“但我若死了,就请你忘了我吧。

“不过我希望你即使忘了我,也能记得‘小树的故事’,要坚强,要照顾和保护好自己,务必珍重!”

这个人哪,柔软又绝情。

明明说好了“一言为定”,却原来,对方在与他约定的最初,就已经食言了。

五指缓缓收拢,将平安扣紧攥手心,直到生出滚烫的热度,灼得指尖微颤。

少年眼睫低垂,隐去眸中的一抹晦色。

这时,旁边的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伸出个小小的脑袋。

“……”

颜战翻手一掩,迅速将平安扣收起,抬头时已神色如常。

是名小姑娘,清清秀秀的,看向他时眼中还藏着点儿害羞。轻轻地说:

“妆已经画好了,但还差一套衣裳。

“姐妹们的衣裳拿给王上穿多少有点儿不合适,你……你们能不能想办法找几套大概和王上身材差不多的女……嗯?”

少年耐心听了前面半句,待明白她的意思后,不待她说完便右手一翻,自虚空取出一摞折叠整齐的新衣。

惊得她半张着嘴巴。

粗略一数,至少有七八套。

全是鲜艳的红色,似火一般。

棉的、绸的,天蚕丝的、云锦布的,针织的,还有薄纱的,每一套的材质都不相同。

而衣裳的样式及上面的花纹则随着材质的变化而变化,丝绸的金线绣纹,是紫荆花图案,棉布的是银线绣纹,花形是水纹和云纹。

至于薄纱的,其材质本是就轻盈灵动,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花色点缀,不过,还是别出心裁的在领口和袖口增添了点儿设计——

做成荷叶的形状,层层叠叠的,随风舞动,柔美中更多了几分曼妙。

但不管哪一套,一丝一线的做工都极其精致。

小姑娘还从未看到过这么多如此精美的衣裳,直接傻了眼。

不知道该怎么选。

颜战把全部的衣服都给她,淡声道:“把这些拿给哥哥过目,看他中意哪套吧。”

一顿,又道:“若都不满意,我还有。”

小姑娘:“…………”

王后大人,您是想羡慕死我吗?!

但还是忙不迭点头,抱着衣裳回了屋。

门再次合上,片刻,门里传出萧惩微讶的嗓音:

“这么多?!”

颜战嘴角微翘,哥哥似乎有被吓到了呢。

.

其实,衣服的款式并未女式。

束腰设计,线条凌厉干练丝毫不显拖沓,更偏向于男款。

但……

若是穿在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妹子身上,也算另有一番风味。

最终,萧惩选了那套纱织的。

但姑娘们往往都对新衣服有种近乎痴狂的偏爱,她们忍不住好奇,硬“逼”着萧惩把所有衣服都试了一遍。

神奇的是——

每套衣服都像是为萧惩量身定做的,从肩到腰再到衣服下摆,甚至专门搭配的鞋子,尺寸宽松适度,分毫不差。

萧惩问:“衣服哪儿来的?”

小姑娘说:“小公子给的。”

“……”

萧惩一怔,想来是指颜战。

但小孩儿的许多东西都是画的,衣服……会也是画的吗?

然而,这衣服精细如斯。

每一根丝线都清晰可辨,若果真是画,则绝非一月一年就可画完。

定是倾注心血,经年累月而成。

抚摸着微凉锦缎,萧惩心中蓦地如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一时竟不敢细想,这些年小孩儿背着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但有一股温流如溪水般潺潺缓缓,流淌入了心间。

.

未几,门再次打开。

随着一群蜂蝶般雀跃的姑娘们涌出,萧惩也被簇拥着走了出来。

红纱衣,黑腰带,黑色的绑带短靴,梳的也是干练利落的落月髻,蓬松的发丝往后梳起,分出一半做了精致的编发再盘起,剩余的就如马尾般垂着。

红玉镶嵌着银边儿的护额遮住了眉心的曼陀罗花印记。

红色发绳与编发交织,又酷又飒。

而他面戴一层轻纱,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漆的黑眸。

修眉似远黛,明眸似辰星,长睫似翠微,红衣胜火,冰肌玉肤。

四目相对,两人都微微一怔。

萧惩是有点儿不好意思,颜战却是目光定定的移也移不开,半晌,微笑着说:

“哥哥不愿揭下面纱让我看看么?”

“……”

萧惩略显迟疑,但还是抬手摸到耳后,缓缓将面纱揭下。

他脸上画的,是一个伤痕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