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哥哥将浊气,渡给我吧!”
覆上萧惩干燥柔软的唇瓣,颜湛的声音低哑而温柔。
萧惩终于意识到原来是他误会了,小孩儿根本不是要“冒犯”他,而是想将他体内的魅毒吸引到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他在小孩儿心中神圣得如同神明一般,对方怎敢冒犯,又怎舍得冒犯哪。
而颜湛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白道人说过的话——
自己天生魔体,能吸纳三界一切浊气。
想来解哥哥的蛇毒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别傻了!”
萧惩试图推开他,把脸躲向一边,说:“魅嗯……魅蛇之毒连我都无法抵御,若,若传给了你,你定会被它们控制,变成它们的傀、傀儡……”
“……”
听到“傀儡”二字,颜湛动作一顿。
萧惩以为他要放弃这个念头,正要松一口气,谁知少年忽又欺身压上,温柔地含住他的嘴唇,说:
“那就请哥哥,碎掉我的灵骨吧!”
“!”萧惩一震。
请哥哥,碎掉我的灵骨吧!
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击得萧惩五脏俱碎,柔肠寸断。
这便是系统给出的“合理理由”吗?
灵骨一碎,颜湛未经修炼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灵识也将不复存在,魅蛇自然无法再继续控制他。但——
小孩儿一旦没了灵骨以后就没办法修炼了,甚至还可能有性命之忧。
“不,不要……”
萧惩摇头,然而刚一启唇小孩儿的舌尖便趁机笨拙又生涩的闯入,将混杂着蛇毒的浊气丝丝缕缕的吮入口中。
“唔嗯……”
萧惩从未如此刻般感到无能为力,他挣扎着,却在毒性的催使下不自主的想要迎合。
泛红的眼角有泪滑落,随着识海昏沉如坠云端,他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仅存的理智也支离破碎溃不成军,不自觉地环住了颜湛的腰。
厚重的迷瘴遮住人眼。
一片茫白中,林间的山风将灌木丛吹得“哗哗”作响,两名少年唇齿间的声音随之模糊。
而今日,哥哥呼出的浊气不再香甜。
竟是,如此,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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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脸他们在原地等了很久都没见萧惩回来,差点儿以为他俩想要撇下他们五个跑掉。
“不啊啊啊啊啊啊——!”
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忽然听到浓雾里相隔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少年凄厉的嘶吼。
撕心裂肺,痛苦到完全失去声音原有音色,根本分不清是属于颜湛还是萧惩。
“发生了什么?!”
五人面面相觑,想起萧惩蛇毒发作时的模样又同时露出一脸了然,坏笑着说:“想不到这小瞎子喜欢的人竟然是将军,而且好像挺猛的啊,将军这么怼天怼地的人都被他干得直叫唤……”
余下的骚|话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掩住嘴噗噗地笑。
“哎,嘘——”
这时不知是谁最先发现雾后面有道黑影正在缓慢地朝这边移动,脚步声“沙沙沙沙”略显沉重。
看着有一人高,但比人要胖上许多,怕是林中的野兽,他们吓得同时拔出军刀,大吼一声“啊——”
正要挥刀砍下,视线可及处突然闯入一片红色衣角。
“是我。”
萧惩的声音低低的,犹带一丝沙哑。但听着不再像毒发时那么压抑撩人,而是有点儿哽咽。
“将军。”
五人收起刀围拢过去,看清萧惩的状况不禁一愣,总算明白为何影子看起来会那么胖——
因为萧惩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还带着颜湛。
少年的胳膊搭在他肩上,头无力地垂着,似乎已经昏迷。他搂住颜湛的腰,扶着小孩儿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
本想将小孩儿打横抱在怀中的。
但他现在腿肚子仍在发颤,根本没多少力气,颜湛的身形又跟他相差不多,他有点儿抱不动。
“这是……”
刀疤脸看他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想问问怎么回事儿也没敢问出口,上前想帮萧惩一把,就说:“将军,我替你背着他吧?”
岂知竟如触碰到恶龙的逆鳞,萧惩冷冷一扫,低吼:“别碰他!”
“……”
刀疤脸手一缩,望着萧惩猩红的双眼,眼中的狠厉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萧惩稍稍缓了口气,由扶改背把颜湛扛到背上,沉沉地说:“自此刻起,若有人再敢擅自行动耽误了行程,格杀勿论!”
找惟灵君救颜湛,半刻也不能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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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惩放出的狠话很快起了作用。
后面的路他们走得很顺利,没再出什么幺蛾子。未几,走出瘴气弥漫的竹林,终于看到一大片草堂。
粗略一数,得有百十间。
但大多数屋子都是铁将军把门儿,土坯泥顶,破败陈旧,只有东厢的三间大屋炊烟袅袅,飘着药香。
屋前有二三百亩良田。
骄阳下,四五名短衣短褂头戴草帽作农人打扮的散仙正挥着锄头播种草药。
有名灰衣散仙看到萧惩他们,停下手里的活儿直起腰,示意同伴:“嘿,谷里来客人了。”
另外三人听他呼唤,都回过头来。
萧惩背着颜湛不方便行礼,便朝他们颔首示意,客客气气地说:“诸位仙长好,敢问惟灵君可在谷中?”
后转身的几个散仙没有答话,只对他回以一笑就又忙着播种去了。
灰衣散仙则摘下草帽扇扇凉,十分热情地招呼他道:“在呢在呢,君上知道近日有人要来,便把四海水君的喜宴也推了,一直专程等着呢。”
顿了顿,把锄头插在地上,“你随我来。”
萧惩一听,如释重负,再次点头致意:“多谢。”
让刀疤脸他们先在此等候,抬步跟了上去。
.
灰衣散仙只将萧惩送至门外便又回到田中务农。
萧惩抬手扣了三次门。
片刻,门里传出缓缓的一声:“进。”
萧惩推门而入。
诺大的屋子里堆得到处都是药材,东一捆,西一筐,地上、墙上,就连床上都有,乱如鸡窝。
天气本来就热,室内狭隘的空间越发使人汗流浃背,心生焦躁。
难得医桌后面端坐着的绿衣仙官仍然能够平心静气地誊写药方。
他是真的平心静气。
如慢镜头一般,每做一个动作写一个字,用时都是平常人的五倍还要多。
听到萧惩进来头也不抬,缓缓地一指桌角,又缓缓地说:“你要的——‘铁树银花’——就在这里——自己拿吧,仅此一棵——需要以灵力——浇灌——”
萧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瞥,看到那里有个小花盆。
盆里栽着一株灰色的植物,干干巴巴的,目前还只能称之为“铁树”,尚未到开花的时候。
敛了目光,萧惩道:“我带了几名病人来,仙君不需要再看一眼吗?”
惟灵慢慢悠悠道:“不必——我知——”
萧惩感激道:“如此,多谢仙君。”
但没急着去拿药,背着颜湛又往屋里走了几步,直走到药桌前,说:“但我这里还有个病人,要劳烦仙君帮忙瞧一瞧。”
“嗯——?”
惟灵真君此时才极慢地抬起头。
这是自萧惩进门之后,他做的第一个“大动作”,花了差不多有半盏茶的功夫。
萧惩终于能看到他的脸。
容颜清丽,剑眉星目。
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高瘦,可能与萧惩相差无几,满头青丝以一支墨绿色的发簪做点缀,细皮嫩肉的,完全看不到喉结。
他瞥了颜湛一眼,慢腾腾地说:“灵骨——已碎——”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说罢看着萧惩,似要让他解释病因。
听到这个结论,萧惩本就毫无笑意的脸色更垮了,将颜湛从背上卸下来搂在怀里护着,说:
“他自己碎的。”
稍稍一顿,又补充说:“我中了蛇毒,他是为了救我才将毒引到自己身上。”
惟灵君的目光缓慢地在颜湛身上游移,最后又落到萧惩脸上,盯他片刻,道:“你——是他的——心魔——”
“……”萧惩的表情沉重得嘴角几乎抿成了直线,并没有否认。
回忆方才灌木丛中发生的一幕。
若非颜湛因蛇毒失去理智要对他做那些事,他竟然还一直都不知道——
六年前太子宫中被窝里阴差阳错的一吻,竟会给小孩儿带来那么大的心理困扰。这些年颜湛一直都没忘记抱着他的感觉,更没忘记被他亲吻的滋味儿。
看到萧惩的表情,惟灵知道被自己说中了,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大概是语速太慢,说多了会累吧。
他示意萧惩把颜湛放到床上。
然后如树懒一样慢吞吞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再慢吞吞跟着挪过去,坐下为颜湛诊脉
看他这么慢,萧惩顿时有点儿上火,抢着问:“怎么样,他的灵骨还能复原吗?”
惟灵点点头,又摇摇头,喂了颜湛一颗绿色药丸。
半晌,道:“他很快——会醒——”
萧惩一喜,这时他又说:“你若还有什——么话,就抓紧——对他说——”
“!”
萧惩一震,以为小孩儿要不行了!谁知惟灵接着说:“说完——就将他放——我这里养伤吧——”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硬是讲的一波三折。
大起,大落,又大起,萧惩被他这说话大喘气儿的毛病搞得眼前有点儿发黑,差点儿一口凌霄血喷出来。
没一会儿,颜湛眼睫微颤,果然悠悠醒转。
惟灵很识趣地慢吞吞起身,出门散步,给两人腾了地方。
“哥哥,哥哥……”
颜湛刚睁开眼睛就摸索着要抓住什么。
萧惩忙捉住他的手,轻轻地说:“我在这儿呢。”
颜湛一下就把他的手指攥紧了,像是怕把萧惩弄丢了,但更像是怕萧惩把他给丢了,慌乱而虚弱地说:“对、对不起……”
萧惩疑惑皱眉:“为什么道歉?”
颜湛的声音更小了,说:“刚才我不是有意要冒犯哥哥的,我只是……”
“这个啊。”
萧惩笑,“小事情。”
“……”颜湛一愣,连自己发狂差点儿强迫了哥哥也没关系吗?
“不过——”
萧惩敛了笑,轻轻叹了口气,说:“小鬼,我还要回去送药,可能没法儿在这里陪你养伤了。”
听他要走,颜湛心中顿时不安,撑着床就要爬起来:“那我和哥哥一起走!”
“别乱动!”
萧惩一把将他摁住:“你灵骨已经没了,难道现在连命也不想要了吗?!”
“……”
颜湛又是一愣,但这次明显是被萧惩过重的语气给吓的。
萧惩也是急坏了才口无遮拦——
颜湛为了守住最后一丝理智而自毁灵骨,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护着他?但如此恩情,一时间让他怎承受得住?
他也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又声线一软,说:“惟灵君的医德天上地下那是好的没话说,你跟着他养伤,能让我放心些。”
“……”
但颜湛还是攥着他袖角不松。
萧惩垂眼望望小孩儿的手,拿他有点儿没辙。略一沉思,余情出鞘三寸截下一缕断发,搀入眉间精血,结成一道平安扣塞入小孩儿手中:
“这样吧,以此物为证,我一定会来接你。”
颜湛心底的不安仍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将信将疑道:“真的?”
“嗯,大概还等不到你伤好。”
萧惩点头说,顿了顿,又补充:“但如果你伤好那天我还没来,你便将此物拆开。里面有道传讯符可传讯于我,我收到消息,自然会来。”
得到哥哥如此保证,颜湛总算是放心了,攥紧了平安扣道:
“好,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要说:PS:谢谢#说一不二#小天使的地雷,姑娘破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