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羽翼从芙兰艾尔的深渊中升起。
他们与天国对峙。
神境几乎要被他们占领。
他们俘虏了无数的光灵,要求圣主离开天国，离开他的神位。
圣主震怒。
缪斯提出了停战的要求。因为天国不能受到战火的摧残。
圣主说，“毁灭之后,重建。但我已无法容许他们如此挑衅我的威严。”
姜穆站了出来，“可重建之后,却已经不是现在的天国了。”
“拉斐尔，我还没有问罪于你。”
众光灵心头都是一跳。
当事人却依旧沉稳，“此事结束之后，治愈愿接受圣主的惩罚。”
圣主的权杖砸在他的头上，千万年来头一次展现出怒容,“惩罚你之后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吗！”
一个慈祥的人，突然暴怒,那种感觉相当的可怕。
“我一向欣赏你！但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姜穆站起身来,“很抱歉我令您失望了。不过请还听我这次的意见。”
“哪怕是毁灭这里,我也绝不能容许他的冒犯了！”邪恶,傲慢，堕落，毫无道德,他几乎占据了所有应该被毁灭的罪行。
“难道圣主非要让您的子民们陷入战火而痛苦吗？”
“一切的起因在于路西菲尔！”
“可如今能避免战火的却只有您。”
“……拉斐尔……我从不愿意相信你会因为一个堕落者而背叛。”
“背叛？不,我从来都尊敬您，我一直记得您赐予我生机的恩情。”
“既然如此,你还是要帮助他！”
“……您还是觉得，仅仅是因为路西菲尔吗？”
“……”
“圣主是造物者，你一定比我更加了解傲慢。圣子性格温厚，是仁慈的，但他还很年轻，无法受到路西菲尔的敬意。您与傲慢相处的时间很久,难道没有想过强硬的提高圣子的地位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你不必多说了。我赐予他们生命，教导他们，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对他们有多余的要求！不过是让他们如尊重我一样尊重我的儿子，难道不应该吗！”
“那您就不应该对傲慢说，他也是你最爱的孩子。”傲慢在战场所向披靡，他出征归来之时，圣主总是赞扬于他，“我最优秀的孩子！”
圣主爱他的孩子，他也在无时不刻的传达这个信息。但圣子毕竟不同。既然在他的心中其他的光灵并不能与圣子争论，那他就应该表现成这样。光灵普遍会有自我认知。傲慢没有，他最崇拜的除了圣主，就是他自己。
所以他不会认可圣子。
圣主沉默。不可否认的是，一部分的原因，他的确是为了让路西菲尔继续开疆拓土才会如此的重视他。
“圣子为人类而入人间，治愈也愿意如此。”
圣主蓦然露出一个冷笑，“人类不过是两个，堕天使却数以万计。”
“那么治愈也愿将时间延长万倍。”
缪斯倒吸了一口凉气。“治愈。”现在的人间已不是昔日的伊甸园了！战争频发，百物凋敝。
“很好。这是你的选择。”
“把你的六翼交出来。”
——你要小心天国的主人！他在看着你身负的力量。
受陛下之命前来提醒你。
几天前别西卜在夜色中对他说过这句话。
力量？什么样的力量？是幽光的力量，还是守幽的力量，亦或是多年来他掌握的一丝半缕各个天地的时空规则？
都不重要。每个世界都有不同的规则，有些规则修行起来的确强大，但是适用的世界太少。
东方的神秘力量在西方的天国无法使用。
但归根结底不同世界的能力都只是一种力量。只是运用他们的方法和最终的效果有些不同。
因此在姜穆手中或是他手中，都是一样的。而且很遗憾，那些并不存在于通常光灵力量汇聚的六翼之中。
“在我回来之后。”
“可以。”
“再见面一起谈谈吗？和傲慢。”
“只要他敢。”
于是他们在深渊的两岸和谈。
路西菲尔也无法不来。被治愈救回的天使不会让他不来。其实他自己也清楚，堕落地狱的天使，他们也有人并不喜欢地狱的阴暗，他们怀念从前在神的花园中的生活。
姜穆作为天国的代表提出停战协议。
天国要求他归附，地狱要求他独立。
最后达成的契约是，路西菲尔称臣但独立于天国存在。圣主要斩断对于天使们骨血灵质的控制权。
在此之外，天国需要分出一部分治愈天使给地狱。因为堕落天使无法使用光明治愈术进行治疗，他们需要研究魔药。
圣主同意了。
直到姜穆拿出一卷神契。
这意味着，契约对于神明也有些绝对的约束力。
圣主沉下脸，“你去了混沌？”
姜穆点点头，“夜神的契约。”
“你早就想这么做？”
“此刻我只能保证相对的公平，希望您能原谅。”
“拉斐尔！”
“怎么了？光？这么生气？”
在听到这个声音时，耶和华的脸色已经黑如煤炭。
“该不会要口头上答应，又不想受到神契束缚吧？”
天空破开了一道裂缝。空间收回他的利刃，夜和他从混沌中走来。
空间的裂缝又重新合拢。
“你来做什么？”如果不是夜神的存在，他大概不会这么厌恶黑暗。
夜微笑着，“神契签订，我来做个见证不是很好？”
“不需要。这里不欢迎你。”
“不为你。我为他们来就可以了。”
“……路西菲尔！拉斐尔！”
路西菲尔确实还是第一次见到圣主如此暴躁的时候。
治愈拿着神契卷轴，也不意外，“夜神。”
“难道你知道我会来？”
“来与不来，都是无妨的。”
“如果我不来，光可是要反悔了。”
“圣主不会。”
“哦？”
圣主：“……”
夜转头看着耶和华，“你自己都不愿意被束缚，怎么会觉得你的造物情愿被你控制。”
“你管的太多了。”
夜招招手，收回治愈手中的契约，留出姓名给耶和华：“签。”
“……你不要太过分了。”
“没有反悔就签吧。干脆点。”
圣主冷冷扫了夜一眼，挥手一个神名已经落在神契之上。
夜说，“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的。又不可能永远照顾他们。你提前适应适应，混沌里可没人给你唱赞歌。”
“……”你还是滚吧。
夜露出微笑，“别急着生气。说起来这份契约对你很有好处。你可以派遣你的智慧天使跟着死亡，将你的善人直接接引至天堂，恶人让死亡带往地狱。这样那些恶徒的灵魂也不会干扰到活人秩序。”而且天堂都是他看着顺眼的灵，他可以无限制的让他们为他歌颂创世的功德。
“……”
夜知道，他动心了。从此天国就全部是他的善，得到他的造物的称颂，而地狱里是恶，所有的恶意和谩骂都在地狱。
两方同意，契约从此刻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中。
在他们计较取舍之时，空间只是看着治愈。
他的确很特别。
不过很遗憾，与混沌里的空间都没有太多的关系。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模糊了。好像有什么挡在这个光灵的身边，阻止了异物的窥探。
“空间。”
空间点点头，“治愈。”毫无疑问，这个小朋友身上藏有着秘密。
关于空间吗？
他说，“创立。”言出法随，这个空间之中创立了另外一个空间。
“什么是时空？”
“你还是决定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这次您是否愿意给出回答。”
“空是一本空白的书，时是书写故事的笔。”
“生于空间中的，就是故事的角色。”
“不同空间的角色，会是同一个吗？”
“不会。”
“为什么？”
“即使是不同空间的同一角色，也会有极大的不同。”
“我的意思是说……不同的不同角色，会不会拥有同一个灵质？”
“也不会。”
“……为什么？”
“拥有同一灵质的，就是同一。灵质存在于另外的附着物上，如果附着物曾有灵，那么前灵必须已消亡，所以继承者还是他的灵质。他们还属于同一个灵，因此并不存在不同世界的不同生灵同一的情况。”
“这是否像是种花一样？将玫瑰枝丫接在蔷薇花株上，最后由玫瑰长出的花朵也只会是玫瑰而不是蔷薇。”
“你的确很聪明。”
“这样的花朵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
“虽然还能生长出玫瑰，但是本质一定会受到蔷薇的影响。”
“如果用作砧木的蔷薇是新生的，拥有着成长的潜力和动力，那么玫瑰就会迅速的成长并且繁盛，相反，如果用作砧木的蔷薇本身老朽腐烂，那么玫瑰即使成长，也无法长久，总有一天它会凋敝死亡。”
凋敝——死亡——
“就没有……一些办法吗……”他的头脑嗡嗡嗡响了一会，听到自己已经出口的话。
空间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你怎么了？”
“没什么。如果要在很多蔷薇中，找到这一朵玫瑰……”他的头脑突然有些混沌。
空间非常理解他的意思，“只有找。因为玫瑰就是玫瑰，它不是蔷薇，所以当它出现的时候，一眼就可以看到。”
“要在空间的故事中等着时间的笔墨书写然后寻找到那个角色吗？”
“是的。你只能这样。”
“有没有办法寻找到空间中特定的存在？”
“即使你能找到，难道你能活过从空间诞生到空间毁灭的时间吗。”然后在时间的故事中去寻找特定的角色。
而且这个空间坐标很难具体。
因为空间中蔷薇的坐标和玫瑰的坐标不会相同。寻找嫁接在蔷薇上的玫瑰，可能找过一万株蔷薇也看不到一朵玫瑰。
“如果我正好没有活到玫瑰盛开的时候呢？”
“那真是太遗憾了。”你只能再等一次。
“还有没有……”
“没有。”
空间说，“即使你同时拥有时空的能力，你也没有办法遍历每一个世界。因为你现在的灵质，只适合于生存在耶和华的世界。而一旦过于强势，会被正常的空间排斥。”
超出空间的承受能力，时间就会设计“故事”让异常直接或间接的消亡。
弱有弱的限制，强有强的规则。
没有什么可以真正为所欲为。
“谢谢。”
“没什么。我很看好你。而且这对于空间的后裔都是常识。”
……
天国重新变得安宁。
天使们知道，这一次，是彻底的永恒的安宁了。
治愈失去六翼，步入人间。
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外流落的时候，姜穆就在他们的身边。
他们拥有许多的孩子，然后离开父母开拓属于自己的疆土。
姜穆每一片土地都去拜访过，他同样的教导他们建筑种植。生活了很久，久到他都熟悉他们的语言发展，久到不利用天使的通感能力也可以了解他们的愿望。
沙漠海洋，高地平原，每一处都有他们的后裔。
他们也相互战争。
时间很快就过去。
日暮的时候，他走到一个新的城市。
街头依旧有人唱着天使赞歌。有的人歌颂圣主以仁慈，有的人歌颂堕落者的反抗，有的人辱骂圣主以虚伪，有的人辱骂堕落者以背叛。
人类的神殿，就像是天国神殿的翻版。
大概就是圣主本人也想不到，有的人类制作的教堂，比天国还要精致辉煌。
他走到了埃克斯。一个小国。
出彩的是它的富裕。在首都尤其如此。
一座名为索玛多的城市。
大块的石板街道上遍布鲜花，收拾干净整洁。两旁的尖角房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稍大些的房屋门前立着巨大的花纹繁复的大理石柱，房屋的落地窗户上画着红色蓝色的玫瑰花。
这是一座精致到艳丽的城市。
已经傍晚了，市民们却熙熙攘攘的挤在道路两旁，从城门外一直排到王宫前。
姜穆背着一只小竖琴，“这里怎么了？”
市民看看他金色的头发又看看他蓝色的眼睛，“国王的儿子要死了，他们正在为他祈福。”
“……”
“要是王子活了，救活他的人就能嫁给他，国王还会把王位传给他。”
这个走向还真有点奇怪的童话风。
因为正常的国王并不会因为治愈他的孩子就传下王位。更可能的情况是重金留住这个医生，然后让他教授学徒。如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可能的情况就是医生被踢走。
如果能把这位王子换成公主也许就没有那么强烈的违和感了。
另外……
“王子会听从他父亲的意见？”
娶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医生。在这样的时代，医生的地位也许是比平常的居民稍微好一些。但这个国家并不是没有其他的贵族，娶一个确定的贵族的女儿才是他们最有可能的选择。
那个人压低声音对他说，“除非他和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儿在一起。”
“……”一时姜穆不知道该问他五十岁和老头这两个疑问其中哪个。
“外地来的？喏。”他的眼神瞟了瞟不远处高大辉煌的尖顶教堂。高于王权的存在。
姜穆意会，“……可我听说神侍者不能结婚。”
那人瞥了他一眼，“不说了不说了。你懂就好了。”
姜穆看到他的神色，就明白了七八分。九成十又是一个以圣主为名搜刮劫掠的。王子也不一定是真病，也有可能是装病。
事实上圣主并不规定人类的婚姻，甚至，他是完全支持繁衍生息的。这种态度适用于光灵，适用于亚当和夏娃，当然也适用于其他人类。
只是经过了很久的时间，信奉神明的流派开始出现了这样一种观点。既然要侍奉圣人，就应该尽心竭力奉献出自己的身心。发展到现在，就成为神职人员禁止结婚的教条。
所以，现在的神职人员，必须单身。诚然，在教廷内部，还是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存在。很多神职人员虽然没有名义上的夫妻关系，私下的生活也可谓是“多姿多彩”。但通常的情况下，这样的神职人员也欺软怕硬，欺凌的往往是弱势群体。姜穆见到，也就通知米迦勒处理掉了。
——他倒是的确没有见过敢对一个国家的继承者如此光明正大的逼婚的。
还有，如果他的理解没有误差的话，逼婚的是五十多岁的男性主教？
这让姜穆的心情一度有些微妙起来。
聊过两句，那人颇为殷切的询问，“你要住店吗？我知道有家旅店，那里简直棒极了！”
“多谢了。”姜穆摇摇头，拿起自己的小竖琴，坐在城堡之前的水池边，弹奏起日月花园。回头叫来米迦勒查一查就好。
他是真不明白，当年圣子传道人间，明明是大部分教义推崇人类的友爱，结果现在教廷一众人员拿它当做攫取权力的工具。
甚至于他不是没听说过这样的话。神父不需要听从圣经的指引，只需要完全服从于上位主教命令。
他们似乎以教皇为真正的圣主了。
“不如去看看这位主教究竟是什么人物。”一曲弹毕，他对自己说。
走进看去，灰白的教堂反而显得格外的古朴庄重。
教堂已经升起了巨大的烛火吊灯，金黄色的火焰照亮了大厅。
拱形的天花板玻璃窗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圣母像。
甚至他还在长廊上看到了天国七大天使侍奉神座的巨型油画。
虽然与真实相去甚远。
神父在圣坛之前，念着已经流传过久翻译的都快失去原意的圣经。
姜穆坐着听了一会。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有人过来通知神父。
神父就合上了手中的书本，致歉之后去迎接贵客。
教堂的人员三三两两地散去。
蓦然的，姜穆抬起头。
他看到了一个熟人。
米迦勒。
他已降临人界。
他也看到了他，立刻就撇过脸避让开来。
姜穆微微皱眉，拿起竖琴，走出了教堂。这代表，米迦勒有圣主的命令，而他不敢让他知道。
什么样的命令，需要避开治愈。
这值得深思。
病重的王子，苍老的主教，陌生的熟人。
这座城市濒临大海，他在城市边缘的沙滩上行走。月光倒映在海面上，看不清海的深浅时，人往往就容易忘记的它的恐怖。
米迦勒果然来了。
他还是一副人类的模样。
“天使降临，难道有什么指引众生。”
米迦勒没有回答，“如果还算朋友的话，你就不要询问我的任务。”
“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
“你已经猜出来了？”
“目前还没有。”不过总能的。
米迦勒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在沙滩上坐下来，轻轻叹息，“你最好不要猜出来。”
姜穆低头看着他，“这个国家，已经有了一位病重的王子，一个年老的神父，和一个降临的天使。”
米迦勒：“多么奇怪啊。”
“你是来帮助教廷？”按道理来说，现代教廷的所作所为，圣主应该会将他们判到路西菲尔那里。
米迦勒摇摇头。
“你是来救治王子？”
米迦勒又摇摇头。
“离开的太久，我都快不明白他的想法了。”
“从你离开之后，圣主放开了对光灵的约束。”
“有的灵归于地狱，有的灵游荡世间，最后一部分，还留在圣主身边。”
“你是后者。”
“是的。我是。”
“圣主毕竟是你最憧憬的。”
“人世是否还有完全的正义？”
“当然有。”
“你是吗？”
“我不是。”
米迦勒深深一叹，“我还真是失望。”如果连治愈都不是的话。
“你知道他为什么病重吗？”
“为什么？”
“因为他受到了愚昧的纠缠。你知道这又是因为什么吗？”
“……”
“因为他爱上了一位姑娘，而他的父亲决定为他联合此地一位有威望的主教。”
“……”
米迦勒看出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确定了他的想法。是的，也许王子本人并不迷醉于这个黑暗的城市，但有人强迫他麻木。
欺骗，贪婪，争夺，扭曲。这些已经充满了人世。
好多年天国没有再加入新的灵魂。人类的灵魂只能下放到地狱。连路西菲尔也不再说地狱的人员稀少，地狱派人来问天国是不是可以把道德的标准降低一些。
现在要寻找一个义人，实在太过困难。
这个国度，是黑暗中的黑暗，邪恶中的邪恶。
外表再光鲜亮丽，也掩饰不住它的腐朽。
恐怕路西菲尔都没有想到，世上还会出现比他更恶的生物。
这是纯粹的恶，甚至都不是路西菲尔那所谓的自由。
夜色更深了。
这是沉沦在夜色中的欲望之城。
姜穆站起身来。
回头之时，天际的流火已经降临在那座城市。
姜穆：“……这就是你让我看到你的原因？”
“是。当你看到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总会来找你，所以你就不会留在城市中。”
“为什么招致毁灭？”
“因为这座城市是淫邪的。他们违背了神明创造人类的繁衍正理，反而以男性与男性的肉|欲为荣。”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束，中午十二点抽个奖吧
除去第四世界的全订率在74点几几几%，那我就按照74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