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回宫

“西市,庐河?”姒槿一愣,猛地记起什么。

上一世七夕那晚,她原本想要去西市的庐河边放灯许愿,不料却在半路遇上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君宜修。

那时她一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见他受伤仿佛伤在自己身上一般,也不顾的其他只想将人救下。

她知道东市有一位致仕在家的老太医,于是便连夜将人背到东市。只是当时已是宵禁,街上已不许人行走,老太医家中也不愿开门。

折腾到半夜,姒槿摆出公主的身份恳求,这才让人家开了门。

她来不及等君宜修苏醒,只能将君宜修安顿好,次日一早便匆匆回宫……

那时她还不知,冷若冰霜的君宜修会对老太医的孙女白思怡一见钟情。

想到这里,姒槿眸色暗了暗,垂眸掩去眼中的怅惘,道:“罢了,今日游玩了一日,现下也有些乏了。”

说着,姒槿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黑云,察觉到隐隐有雨滴滴落额上,又道:“好似要下雨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重活一世,姒槿不知道君宜修是否还会在十里巷遇袭,也不知他是否会再次遇上白思怡。

她只知道,她与他再无瓜葛。

回宫的路上下起了雨,好在卿言提前为她们备了几把油纸伞。

姒槿与梅萱撑着一把伞,一旁夏兰独自撑伞,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照明。

夜风携着雨水的凉意灌入领口,姒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梅萱取出提前备好的披风拢在姒槿肩上。

“夜风凉,还下着雨,殿下莫要着凉。”

因下着雨,路上的行人几乎不见。入了宫后,各宫的宫人也早早休息了去。

走在路上,除去三人的脚步声,只剩雨滴落地的声音。

为了尽早回宫,姒槿特意抄了条小路。

从芙蓉园后园直穿过一条青石板路,便能早些回到灵沂宫。

芙蓉园中白日里争艳的荷花此时早已闭合,雨水打在荷叶上,叮咚作响。

后园有一条不浅的小何,河上架着一座精致的拱桥,行至桥中央,姒槿身旁的梅萱突然惊呼一声:“河,河里有东西!”

姒槿顺着梅萱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河中隐隐漂浮着个白色的物什。

看起来似个人,因离着远了,却也看不清是什么人。

“这里怎么会有死人啊……殿下。”梅萱因为惊恐,声音中隐隐带着颤音。

相比之下,提灯的夏兰倒显得沉着了许多。

盯着湖中的人望了片刻,姒槿转身欲走,本想回宫派人将人捞出来再深究细查,一旁的夏兰却突然惊慌开了口。

“这人好像是……”

极少见夏兰失措的模样,姒槿顿住脚步回头。

“公主,湖中之人好像是慕容皇子。”夏兰望着姒槿急急道,“此人身上的白衣绣有银色暗纹,在月光下会有轻微反光。二皇子平日里多穿的便是这款式的衣物。”

姒槿一愣,目光重新落到湖中之人身上。

她记起来了。

上一世慕容繁曾在大魏宫中受过一次重伤,因医治不及时险些丧命。

如果她没有记错,正是七夕这晚受的伤。

七夕那晚她将君宜修安置好后匆匆回宫,回宫时已是破晓时分,本该是宫中最安静的时候,但她远远地却听见有压抑的哭声。

行的近了才认清哭泣的人正是慕容繁的随侍段辛。

段辛见了她仿佛是见了什么一般,充满死气的眼神顿时缀满亮光。

他扑倒她的脚边说是求她救救他家殿下。

姒槿一问才知,原来是慕容繁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太医局的人却不肯搭理。

后来姒槿出面,太医局才派人诊治。

虽救回慕容繁一条性命,他的腿却因诊治不及时再也无法站立。

慕容繁受伤一事没有瞒过多久,很快便传到北疆。

北疆以大魏虐待质子为由,要求大魏释放慕容繁,并割地赔偿。

当时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大魏释放质子,但坚决不同意割地赔偿。

北疆不依不饶,两国边疆战事连连。

后来大魏将慕容繁遇袭一事交由大理寺查办,最后查出竟是北疆自己人动的手脚。

魏帝一怒之下,派兵北上。

于是便开启了大魏与北疆的连年战事。

只是大魏外强中干,很快便对战事感到吃力,无奈之下只能议和。

北疆同意议和,但在要求得到万金赔偿之余,还要求大魏公主万里和亲。

那时姒槿已入君府,宫中适龄的公主只剩苏姒盈一人,哪怕她百般不愿,最后也只能披上嫁衣,走上和亲之路。

送苏姒盈和亲那日,是姒槿上一世最后一次见她。

姒槿只记得,那个顽劣的少女在一夕之间长大。她嘴上说着以大魏的江山社稷为重,眸中却再也不见往日的灵动,只剩满满的死气。

从思绪中回神,目光触到湖中的白色身影,姒槿心中道一句万幸。

上一世她为救君宜修耽误不少时间,没想到这一世直接回宫却让她正好撞见慕容繁。

人应该是没死,希望一切都还可以改变。

“梅萱,你去赶紧去知会段辛。”姒槿冷静吩咐,说完看向夏兰,问道,“你可会水?”

夏兰摇头,急急问道:“奴婢这就去叫人!”

“等你叫来人,慕容繁估摸着已经死透了。”姒槿一边说着,一遍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塞入夏兰怀中,“我去救人。”

说罢,姒槿从桥上跃下,落入水中。

夏兰面色大惊:“公主!”

浮上水面,姒槿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待视线清晰后,动作迅速灵巧地向慕容繁游去。

游到那人身边,姒槿咬着牙使力将人捞起,撩开那人贴在脸上的发丝。

果真是慕容繁。姒槿就着月光打量着浸在水中的人。

此时的慕容繁双目紧闭,唇色煞白,发丝凌乱,哪里还有平日里谪仙的模样。

与其说是落了难的郎艳独绝如玉公子,倒不如说是只刚从地府中钻出来游荡的水鬼。

可能稍微好看些吧。姒槿心中嘀咕。

好不容易将人运到岸边,姒槿费力地爬上岸,看一眼满手的淤泥腐草,嫌弃地一把抹在慕容繁的白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