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的意思。”顾清姿扯唇,直截了当地说,“我这个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作呗。”
Sara坦率承认:“不是一般的作。”
顾清姿耸了耸肩。
作就作吧,她也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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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姿在医院待到四个月,情况不错。孩子稳定地长大,小腹已经能看到微微的凸起了,每天还能去楼下院子里散步一个小时。
这么长时间,她一直都能吃到宋屿亲手做的饭菜,虽然还是由Sara送来,他们彼此从不交流。
但似乎有种冥冥之中的心照不宣。
比如她头一天突然馋什么,第二天都会出现在饭桌上。
听说很多女人怀孕头四个月胃口都不好,会瘦,可顾清姿的孕吐反应没有特别严重,胃口也不错,脸都变得圆润了。虽然暂时还不到一百斤,她还是害怕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真正变成一个胖子。
经过主治医生同意之后,顾清姿报名了医院里的瑜伽和健身课,赠送胎教课。
无聊的日子终于变得充实起来,也不用Sara一天到晚在这里陪着她。
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就特别明显了,在小花园散步,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她。
顾清姿每次看着那些人避她如洪水猛兽,就特别想笑。
“哎。”她问Sara,“你说他们是不是觉得,碰我一下孩子就能掉啦?”
“我觉得他们是怕被碰瓷。”Sara一本正经地说。
顾清姿戳了戳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像会碰瓷的人吗?”
Sara沉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长得漂亮的女人,越是危险。特别是长得漂亮还大着肚子的女人。”
“人家明明是单纯无害的小天使啊。”顾清姿委屈地低下头,摸了摸圆圆的肚子,“小小天使。”
“我已经有点期待,你俩的孩子能长成什么样了。”Sara看着她的肚子一脸憧憬,“神仙颜值的二次方,啧,想想就激动。”
顾清姿心底淌过一阵暖流,不自觉笑了笑。
她也很期待。
自从能感觉到这个孩子在身体里的存在,看着它一天天地长大,她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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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胎教课要爸爸一起参加,不过顾清姿还是一个人。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包括习惯那些闲言碎语。
只有她的丈夫从来没有出现过,很多人都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单亲妈妈。又因为她住的是VIP病房,还长得这么漂亮,有人猜得更离谱,说她是未婚先孕的小三。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能传成了真的。
尤其是那些孕妇的婆婆和妈妈,她还曾亲耳听到某个妈妈对儿媳妇说,离她这种不检点的女人远一点。
顾清姿懒得计较,也从来不发火,为了宝宝,她现在脾气变得特别好了。
“顾小姐,你老公呢?”还没上课,坐在后面的女人故意问她。
顾清姿回过头,看见不少人闻声都望向自己,目光有的幸灾乐祸,也有的怜悯。
她并不在意,淡淡地弯了弯唇:“他不来。”
“为什么啊?”女人仿佛是真的很关心,“我看他从来没来过,都是你自己来,怀孕又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儿,他怎么那么不负责呀?”
“他没有不负责。”顾清姿忍不住反驳,语气稍微重了点。
她知道的,他很喜欢也很在乎宝宝,他会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和宝宝做饭,又美味又健康,比专业的营养师做得还好。他不来见她,是为了宝宝可以平安长大。
他没有不负责,只是太傻。
她从来没有说过,那次差点出岔子是因为他。
“那是为什么呢?”女人精明的目光盯着她,“难道是不方便来?”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女人们和陪同的丈夫都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顾清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懒得辩解。
“他很忙。”冷淡地扔下一句,她就转回了头。
昨天晚上,她犹豫过要不要叫他来。打着胎教课的幌子,其实她只是有点想他了。
事实上她早就想他了,这四个多月,每天吃着他做的饭菜,看着肚子里他和她的孩子慢慢长大,她没法不想他。
可当初把话说成那样的是她自己,现在她实在开不了口。
连翻出他的号码都需要勇气。
Sara说得没错,她就是太作。
后面的女人和另一个女人聊起来。
“昨天我听我婆婆说了个事儿,可真是太奇葩了。”
“什么事儿啊?”
“我不是跟你讲过我楼下那邻居吗?一对结婚五六年的夫妻,一直没生孩子,说是那男人太忙了,总加班,前几天刚升上公司高管,居然就要离婚。”
“天呐,怎么这样?”
“他妻子觉得不对劲,偷偷让人调查,你猜怎么着?他和他公司那个老总早就搞在一起了,天天不回家,说是加班,其实都是跟那女的在一起,孩子都两岁了。”
“我的天,这也太渣了吧?”
“可不是吗。”女人叹了一声,“现在的人心啊,真是太复杂了,老老实实做人不好吗?顾小姐,您说是不是?”
顾清姿突然被cue到,扯了扯唇。
她哪能听不出这段指桑骂槐。
“现在的人也都太闲了。”她凉飕飕地轻笑,“自己还没管好,就有那么多精力操心别人,胳膊伸那么长,不怕扯着筋啊?”
这是她第一次出口怼人,之前她给人的印象都是温柔寡言,很好欺负。
那女人瞬间脸都红了,旁边的男人看不下妻子被怼,颇没风度地朝顾清姿拧眉:“你这个女人,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哦,你老婆能骂别人,别人不能还嘴是吗?什么人啊?皇后娘娘?大清早就亡了。”顾清姿表情漠然,嘴上却毫不留情,“瞪我干什么?有本事你打我啊,我老公现在是不来,你动手试试他来不来。”
“老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久违的嗓音,顾清姿整个人僵住了。
下一秒,温暖的手掌落在她肩上,“谁要打我的宝贝?嗯?”
宋屿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气场十足,更别提这对刚刚对顾清姿出言不逊的夫妻,大少爷脾气哪里摁得住,光那双眼睛就能吃人。
那男人被盯得气焰全消,扯着唇讪笑:“误会误会。”
“是男人就别欺负女人,有意见冲我来。”宋屿冷冷地勾着唇,“现在,道歉。”
那女人依旧心有忿忿,神情不豫,男人倒是识时务,咧嘴笑道:“顾小姐,刚才多有冒犯,对不起啊。”
“是宋太太。”
宋屿淡淡地扔下一句,搂着顾清姿坐下,满身戾气瞬间消散。
她比之前圆润了,更好看了,除了作为女人的美,还添上几分将为人母的温婉。
他真的太久没见到她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辈子那么长,可望着面前这张依旧让他怦然心动的脸,又恍惚只是下楼为她买了杯奶茶。
他手里拎着杯她最爱的奶茶,“好了,别生气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顾清姿才从震惊里醒过神来,默默地接过奶茶,看着熟悉的包装和杯子,和奶茶里面丝丝缕缕的蓝色,眼眶忽然涌起一阵热意。
“星空吗?”她轻声问他,像很久前一样。
宋屿温柔地勾着唇,缓缓道:“有人说梵高精神崩溃到自杀,是因为看到了未来。”
他不是不懂,而是在她面前,不介意当一个傻子。
“我曾经也觉得就像《三体》中所说的那样。”顾清姿笑了笑,“可是现在我更愿意相信,是满船清梦压星河,是万物对星空的渴望。”
宋屿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分明还是熟悉的那个她,却总像是哪里不一样了。
上完课,两人一起回到病房。
顾清姿不想上床躺着,开了电视窝在沙发里。
在外人面前再趾高气昂,单独和她呆在一起,宋屿还是有点局促,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哪里。
他怕招她烦,怕被她赶走,更怕她再说那些让他心痛绝望的话。
顾清姿抬眼睨他,“别杵在那儿,像个木桩子似的。”
宋屿回头看了看门,“那我……”
“沙发上有人吗?还是有鬼?”
刚要说离开的男人,忽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她这是要他留下来?
他在脑子里回味了几遍,好像的确是这个意思,心头的郁结一扫而空。
他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激动地坐到她旁边。
电视里播着育儿节目,顾清姿看得津津有味,宋屿却有点心不在焉。
他壮起胆子伸出手,打算去碰沙发边缘她的手,每靠近一点,心脏就跳得更快更疯狂。
他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去牵喜欢的女孩,连姿势和体温都恨不得好好准备一番。
他心底翻腾着巨大的喜悦和憧憬,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想立马将那只白皙柔嫩包进掌心。
眼看着就要牵到了,一两公分的距离,宋屿觉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下一秒,她却忽然身体前倾,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宋屿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表情别提有多难看。
顾清姿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捧着水杯转过头来,说:“我饿了。”
宋屿还没从刚才的失望中得到解脱,愣愣地张口:“啊?”
“我说我饿了。”顾清姿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准备出去。
顾清姿见他一副别扭的模样,凉凉地撇唇:“怎么,只能偷摸摸给我做,当着面就不可以了?”
男人的神色又变得十分精彩。
呆滞,惊讶,不可置信,到最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像个害羞的大男孩。
“我想吃干锅花菜,还有麻婆豆腐,再来几个三鲜饺子。”顾清姿麻溜地点菜,“速冻的就行。”
宋屿激动地扬起嘴角:“好,我去买回来给你做。”
很快,宋屿带着食材和饺子回来,进厨房准备。
顾清姿看完育儿节目,也去了厨房。
“我喜欢吃洋葱,多切点。”
“好。”
“五花肉要肥肥的。”
“好。”
“那个花菜要洗干净啊,要不然会有小虫子。”
“好,放心吧。”
“你切菜小声点行不行?吓着星星了。”
宋屿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星星?”
“宝宝的小名啊,我都想好了,男孩女孩都叫星星。”顾清姿倚着门淡淡地说。
宋屿表情有点委屈:“你都不和我商量一下的?”
“干嘛和你商量?”顾清姿理直气壮,“还不一定上你户口本呢。”
“……”
男人切菜的声音变得郁郁寡欢。
顾清姿转身走出厨房,唇角却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宋屿做了她点名的干锅花菜,麻婆豆腐,煮了三鲜饺子,还自作主张加了个番茄鸡蛋汤。
吃完后,他主动向她邀功:“老婆,今天晚餐怎么样?”
“难吃。”顾清姿皱着眉故意挑剔,“洋葱都糊了,花菜也不脆,饺子买的不是湾仔码头吧?还有那个麻婆豆腐,一块豆腐上全都是辣椒片,你是要我吃辣椒片吗?”
宋屿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笑:“下次改进。”
“我一会儿想泡澡。”顾清姿又提要求。
“我去给你放水。”宋屿站起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说一会儿想泡澡,不是现在。”
“哦。”男人点了点头,很乖,“那我一会儿再去。”
“先收拾厨房吧,开窗散散味儿。”
“好。”
一个多小时后,顾清姿去浴室泡澡,宋屿老大的不放心,恨不得跟进去亲力亲为,被她一个狠狠的瞪眼留在外面。
他还是不放心,趴在门边喋喋不休:“怎么样?没摔着吧?”
“……”
顾清姿不搭理,也不妨碍他继续体贴入微:“你小心点儿,那边上有扶手,扶稳了。要不我给你搬把椅子进来?你坐着慢慢脱。”
“拜托,我是怀孕了又不是脑子坏了。”顾清姿在浴室里翻了个大白眼,她现在是真的有点烦他。
躺进浴缸里,外面那个还没消停:“老婆,水温还好吗?”
“凉了。”顾清姿揉了揉眉心,“怎么的你还要重放一次?”
“……那我可以进来吗?”
“……”
顾清姿觉得这男人彻底变成了比老妈子还要唠叨的存在,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顾清姿终于要准备睡觉了。
躺上床没多久,男人从浴室出来,穿着睡袍看着她,表情欲言又止。
被她扫了几眼之后,卑微地问:“老婆,我可以上床睡觉吗?”
“不可以。”顾清姿指了指沙发,“你的床在那儿。”
“……哦。”虽然心有不甘,他还是乖乖过去了。
顾清姿摁下床头的开关,屋里陷入黑暗。
清冷的月光从窗户那头洒进房间,恰好落在沙发上的男人颀长的身躯,他只把毛毯松垮垮地搭在肚子上,两条笔直的长腿从浴袍开叉的下摆露了出来。因为慵懒的躺姿,领口也自然地敞开。
顾清姿不经意看过去,被久违的香艳画面刺激得脸颊一红。
真的太久违了,以至于她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在他勾人的色相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背过身去。
“老婆。”身后忽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黑暗里,人的感官轻易被放大,顾清姿的心底也逐渐被柔软占据,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睡得着吗?”宋屿问。
顾清姿实话实说:“现在……还睡不着。”
“老婆,我们试试吧。”
顾清姿脑子懵了懵,“什么?”
“白天老师教的那个。”宋屿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试试?”
顾清姿可能是头脑发热,居然答应了。
让这个男人上了床,掀开她的衣服,手掌“侵犯”她的肚子。
“宝宝已经长这么大了。”他笑着叹了叹,“我还是第一次摸它。”
顾清姿弯起了唇。
他起初是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碰坏了,后来遵循着老师说过的要领,逐渐掌握了力道和方法。
“这好像是它的小脑袋,圆圆的。”宋屿在虎口间的肚皮上亲了一下,“星星,我是爸爸,对不起爸爸来晚了,但是爸爸很爱你,知不知道?”
“星星要告诉妈妈,我也很爱她。”
顾清姿咬着颤抖的唇,一瞬间泪如雨下。
“老婆,别哭。”宋屿看着她,亲吻她的眼睛,“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顾清姿吸了吸鼻子,哽声问:“说话算话?”
“我可是总裁。”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一言九鼎。”
顾清姿“噗嗤”一声,弯起了唇:“你还是总裁吗?旷工几个月,宋氏还没易主?”
“宋启枫那小子干得不错,易主就易主吧。”宋屿笑得云淡风轻,“大不了以后你负责养我。”
顾清姿故作嫌弃:“想得美。”
“我只负责爱你。”宋屿握住她的手,目光真诚地望进她的眼睛,“别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可是如果你变成了穷光蛋,你拿什么爱我?”顾清姿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宋屿沉沉地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拉起来,钻进浴袍里,细嫩柔软的掌心毫无阻隔地贴在他心口。
“感觉到了吗?”他轻声道,“爱是用心来说的。”
“那我多感受一下。”顾清姿手掌开始使坏。
宋屿最受不了她这么要命的撩拨,低头含住那两瓣嫣红。
两人正情意绵绵,难舍难分,宋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连来电显示都懒得看,一脸烦躁没好气:“谁啊?大晚上的。”
对面是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女人声音:“火气很大啊你。”
电话漏音,顾清姿听到了,瞬间屏住呼吸。
宋屿连忙哈哈了两声,“奶奶,这么晚您还没休息呢?找我什么事儿?”
“你还有脸问我什么事儿!”老夫人气得声音发抖,“你是不是跟顾家那丫头离婚了?啊?!”
宋屿表情僵了僵,“不是,您听谁说的?”
“离婚协议书我都看到了!要不是今天去了趟你们家,我还要被你蒙在鼓里。”老夫人字字含泪,仿佛随时要气晕过去,“说什么带她出去旅行,一走就是几个月,你个没良心的不孝子,骗得我们好苦啊!”
“奶奶,您先别激动,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跟她没离婚,我们好好的,那协议书只是……”
“你还想骗我们!”
“不是的,奶奶。”
“我不管你人在哪儿,明天必须回来。”是宋义明的声音。
宋屿还想要解释,顾清姿拽了拽他的胳膊,默默摇头。
“好,我们明天回来。”他挂了电话。
顾清姿勾住他的脖子,叹了一声:“唉,假期结束啦。”
宋屿笑着捏捏她鼻尖:“幸灾乐祸?嗯?”
“反正爸和奶奶又不会凶我。”顾清姿得意洋洋,“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那协议书不是假的。”
“没事,不用解释。”宋屿语气毫不在意,“挨一顿家法就完了。”
“家法?”顾清姿仿佛听到了可怕的东西,皱眉,“是什么?”
宋屿沉吟了下,告诉她:“就是像这么粗,这么长的铁棍。”他用手给她比划,“上面都是倒刺,把我摁在地上抽一百下。”
顾清姿倒抽了一口凉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能不能不要……”
“可以啊。”宋屿一本正经地说,“到时候你就哭大声点儿,奶奶心疼你,自然会从轻罚我了。”
顾清姿脑子灵光起来:“你是在忽悠我吧?”
宋屿抵着她额头,笑了出声:“都说一孕傻三年,我老婆怎么还这么聪明?”
“我不是普通人。”顾清姿得意地挑挑眉,“我可是总裁。”
宋屿笑着,重重地啄了一口她的唇:“总裁大人,该睡觉了。”
顾清姿踢了踢他的腿,下巴指向沙发:“你的位置在那里。”
“我不去。”宋屿像个孩子一样抱住她耍赖,“以后休想再赶我走。”
顾清姿把脸埋在他胸口,眼角眉梢都是甜蜜。
**
第二天,两人和Sara夫妇道别,离开深市。
宋屿怕顾清姿大着肚子坐飞机不舒服,所以乘的是高铁。虽然时间略长,还是当天就到了。
徐文过来接他们,直接把车开去了宋宅。
嫁过来这么久,顾清姿第一次有种赴鸿门宴的感觉。
“老公,一会儿你什么都别说,我来说。”越接近宅子她就越紧张,攥着宋屿的手不放,“我都这样了,他们不会舍得罚我的。”
宋屿偷笑了一下,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那老婆可要保护好我。”
两人手挽着手踏入宋宅大门。
两位审判官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一旁还有一位副审——宋启枫,正悠闲地往嘴里抛瓜子仁。
“总算还知道回来。”宋义明浓眉紧皱,看向两人交握的手。
目光转移到顾清姿明显隆起的腹部时,惊讶得瞪大眼睛。
老夫人则是第一眼就发现了孕味十足的孙媳妇。
她哪还顾得上教训人,立马眼睛亮了,激动地拄起拐杖往出走。
那冲刺的速度,搀扶的佣人都没跟上。
老夫人站在顾清姿面前,自己都要人扶,还非要扶着她,“哎哟我的乖乖,快跟奶奶过来坐。”
宋义明愣神结束,也再绷不住严肃的表情了,欣喜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宋屿瞅了瞅她的肚子,“您说呢。”
老夫人握着顾清姿的手,笑得合不拢嘴:“瞧这模样,该有五六个月了吧?”
“前些天刚过六个月。”顾清姿笑了笑,“预产期十二月份。”
“好好好。”老夫人眼眶都湿润了,嗓音发抖,“我还能见着重孙,真好。”
宋义明的脑子到底清楚一些,从兴奋里缓过来之后,问:“离婚协议书怎么回事?”
老夫人紧跟着搭腔,“是啊,怎么回事?”
“奶奶,是……”
顾清姿刚开口,就被旁边的男人打断了:“爸,奶奶,是我做错事情惹她生气了,也是我说谎欺骗你们,违反家规,我愿意去祠堂反省。”
祠堂?
顾清姿诧异地望向宋屿。
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那就去吧,跪到明天早上。”宋义明轻叹着点头。
“是。”
顾清姿不知道该说什么,插不进去话,倒是对面一直云淡风轻吃瓜子的宋启枫开了口:“爸,奶奶,这些事我全都知道,我也骗了你们。”
宋义明面色一冷:“那你也去。”
顾清姿攥了攥手指,忍不住道:“爸,奶奶……”
“怎么,你也要去?”宋义明淡淡地睨过来,视线落在她肚子上,“好好养胎,没你的事。”
“……哦。”好吧。
“跟奶奶上去休息吧,别管这两个不省心的臭小子。”老夫人拉着顾清姿的手起身,“一晚上可有他们受的喽。”
怎么,还幸灾乐祸上了?
顾清姿笑得比哭还难看。
您不心疼您孙子,我还心疼我老公呢……
奶奶带着顾清姿去了宋屿从小住的房间。
因为是重新装修过的房子,没有什么历史的痕迹,但因为是他的房间,顾清姿还是莫名觉得亲切舒适。
奶奶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
“我这大孙子从小就长得俊,他妈妈当年可是海城第一美人。”奶奶感慨着翻开第一页,有四张年轻女人的生活照,长裙飘飘,青丝如瀑,虽然照片年代久远,女人的面部已经模糊,还是能看出那令人神往的非凡气质。
第二页是加了塑封的艺术照,女人的五官即便放在现在,依然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宋屿的鼻子和嘴唇最像她,性感得让人欲罢不能。
“这是他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坨,就这么好看,我还是头一次见刚出生的小宝贝就这么俊。那时候坊间有个说法,小时候长得好看的孩子,大了会长残,可把我担心的哟……亏得他大姑安慰我,说父母都这么好看,这孩子怎么可能会丑。”
“唉,最可惜的是娇娇没能活着陪他长大,这孩子,命也苦。”
“这是他一岁,刚学会走路,呵呵……多可爱啊,你看。”
“这是他两岁……”
“这是他四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别人婚礼,他大姑带他去的。”老夫人笑呵呵的,满腔自豪,“在M国呢,瞧这小洋装穿的,听说给人家当戒童,都争着要和他拍照。”
顾清姿看着照片上一身西装的小男孩,笑容忽然顿在了脸上。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给人当花童,也是唯一一次的时候。
那群小孩里只有两个中国人,她正被两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欺负,和她一样有着黑色头发的小男孩奶凶奶凶地将她们赶走了,还摘了一朵开得最娇艳的玫瑰花,歪歪扭扭地插在她被人弄乱的头发上。
那一年,她六岁,他才四岁。
他说:“姐姐别哭,我保护你。”
那个傻乎乎的,连花都插不稳还信誓旦旦说要保护她的小家伙,现在成了她的丈夫。
**
两个男人并排跪在祠堂里,前半夜谁都没说话,就像木头人的游戏那样,彼此暗暗地较着劲。
祠堂阴冷,即便是炎夏八月,到了后半夜也有些扛不住。
更别说两人还都穿得单薄。
“喂。”宋启枫开了口,试图转移一些注意力,“你这是第几次跪祠堂了?”
宋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牌位,“比你少一次。”
宋启枫冷哼了声:“那次明明是你陷害我。”
他俩跪祠堂几乎都是因为打架,感情越打越亲,越亲还越打,已经数不清在这里度过多少个夜晚了。
唯一一次,宋启枫一个人跪,是宋屿练毛笔字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汁甩到墙上,毁了爷爷的新画,然后他把宋启枫骗进去,自己跑了。
爷爷一向不喜欢宋启枫,任凭他怎么解释也不相信,罚他在祠堂跪了一夜。
不过男孩子之间,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下次依然能愉快地打架。
“我给过你机会跟我扯平了。”宋屿讥诮地睨他一眼,“这次是你死乞白赖要跟过来。”
“我才不是因为你。”宋启枫一脸嫌弃,“最近诸事不顺,我来拜拜祖宗。”
宋屿轻笑了一声。
过了一会,忽然说:“这阵子多谢你了。”
“少来。”宋启枫撇开眼,“我只是想尝尝掌权的滋味儿,不然多亏啊,我得替我妈讨债。”
“嗯,记得多讨点儿。”宋屿笑得云淡风轻。
“你还笑得出来。”宋启枫扯了扯唇,“我告诉你,就算你回来了,我也不会把公司还给你。”
“说得跟我多想要似的。”宋屿懒洋洋道,“你喜欢就拿走吧,可千万别还给我。”
宋启枫诧异地望向他,“真不要?还是耍我呢?”
“你试试潇洒六个月,你还想不想上班。”宋屿看上去一点不像在开玩笑,“我突然觉得吃软饭挺不错的,这不就是你之前最大的追求吗?”
宋启枫哭笑不得地骂一句:“你他妈脸皮比城墙还厚。”
“多谢夸奖。”宋屿回得十分真诚。
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天渐渐地亮了。
没人来管他们,这是宋家不成文的规定,就算是少爷小姐,跪祠堂也一样没饭吃。
膝盖已经麻木了,两条腿感觉都是废的,两人坐在门槛边缓了许久,才终于可以站起来。
宋屿“嘶”了一声,对面的宋启枫立马嘲笑他:“怎么?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啊?”
宋屿凉飕飕地白他一眼。
“你这可不行,不打算要二胎了?”宋启枫调侃得越发没边。
宋屿懒洋洋回了声“滚”。
他的确没打算要二胎了。
走出祠堂,两人正要分道扬镳,宋屿叫了他一声:“小枫。”
宋启枫没回头,“嗯?”
“公司交给你,我能放心吗?”宋屿认真地问。
宋启枫惊愕地望向他。
“昨晚我没跟你开玩笑。”他弯了弯唇,表情释然,“如果你愿意,我就把宋氏交给你,前提是你得好好干。”
宋启枫微微眯眼,“那你呢?”
“相妻教子,家庭主夫啊。”他笑得明媚灿然。
宋启枫嘴角一抽,藏不住的鄙夷。
宋屿仿佛没看见似的,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相妻教子,家庭主夫,他自然是开玩笑的。
宋家还有宋启枫,但顾氏只有她一个。
他不想看她一直那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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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姿穿着宽大的白色连衣裙,披散着一头亮丽的棕色卷发,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依旧纤细笔直。
瑜伽和健身的效果很好,她现在除了圆滚滚的肚子,身上几乎没有赘肉,状态和气色看起来甚至比怀孕前更好。
体质也是倍儿棒,每天都要走上一万步。
吃完早餐,她在屋门口欣赏着老夫人心爱的多肉植物,夏天暖棚被拿掉了,那些多肉被精致漂亮的小瓷盆装着,密密麻麻地摆在架子上,每一个都形状不一,颜色各异。
正看得起劲的时候,背后忽然袭来一阵温热,伴随着鼻子嗅到的熟悉气味。
她心中一喜:“你回来啦。”
“嗯。”宋屿把脸埋在她颈窝,分别不过十二个小时,他就想她想得发狂了。
可是没抱多久,顾清姿突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宋屿皱了皱眉,只见她转过身看着他,神神秘秘地说:“跟我来。”
宋屿被她牵着进了屋,上了楼,走进他自己的房间。
瞥见桌上的盘子和碗,宋屿有点哭笑不得。
顾清姿一本正经地说:“阿姨把零食水果都收起来了,你们这家规也太狠了吧,幸好我聪明,偷偷给你留了点早餐。”
“老婆,你这是知法犯法。”宋屿牵住她手,将她捞到自己身前搂住,隔着肚子没法抱紧,他有些不满地皱皱眉。
“谁敢罚我?”顾清姿得意地低头,看了眼肚子里揣着的“免死金牌”,“你快吃吧,再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吃。”他低下头,果断含住她的唇。
直到怀中的人呼吸不畅,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低低笑了一声:“真好吃。”
顾清姿攥着他胸前的衣服,笑得十分甜蜜幸福,“别闹,我是要你吃早餐。”
“跪了一宿,太累了。”他坐到面前的椅子上,流露出真实的疲惫,抱着她的腰,撒娇撒的毫不含糊,“老婆喂我。”
顾清姿拿他没办法,到底还是心疼,“好吧,巨婴宝宝。”
她喂他吃完饭,侧身坐在他腿上。
以往两人最喜欢的面对面姿势,现在没办法实现了。
他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抚摸着,他一直在问她,像是要将他本该陪伴的那几个月弥补回来。
“老婆,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顾清姿扬了扬眉,“什么?”
他的手打开面前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顾清姿忽然愣了愣,看见他翻开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对漂亮的袖扣。他温柔地望着她:“来,帮我换上。”
顾清姿看他一副坦然的表情,眼眶微热,吸了吸鼻子,“你知道了?”
“这可是我老婆的心血。”他把那对袖扣摊在掌心,小小的,却仿佛很沉甸,“虽然那时候我像个白痴,不过这个白痴早就知道错了,你还愿意亲手给我戴上吗?”
“看来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勉强愿意吧。”顾清姿弯了弯唇,接过来。
她抬起他的袖子,将袖扣给他换了上去,粉紫色的塔菲石果然适合他,似乎也只有他能驾驭。
“老婆,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
他笑了笑,从兜里拿出另一个小盒子,缓缓地在她面前打开。
是一枚戒指。
他把戒指取出来,执起她的手,将戒指牢牢地套进了无名指。
“这次不可以再扔掉了,嗯?”他虔诚地亲吻她的手背。
顾清姿红着眼睛,不停地点头。
面前的这个男人和记忆里那个傻乎乎的小男孩重合,她仿佛听见他稚嫩的嗓音说要保护她,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面前的他也很认真。
紧紧地包裹着她的手,充满爱意的目光像一个小太阳,将她心底每一寸都照得温暖如春,再也没有漆黑的暗角。
这一次她相信,他能给她完完整整的幸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强迫症补满18万,看上去真的很爽啊哈哈哈。
日万后的我已经是一只废咕,所以番外有没有,等我休养两天再说叭,应该是有的。
如果更新我会在WB说,有兴趣的宝宝可以留意一下哦。
下本写《陷落温柔》(就是之前那本《拥抱晚风拥吻你》),求收藏啦。
文案:
纪叶子被一纸结婚契约砸懵了。
面前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有钱”的气息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人生剧本里会出现的人。
江致:“给你两个选择。一,和我结婚;二,我们悄悄结婚。”
纪叶子:“……”
这两者,有区别喵?
*
家里人都知道,江致之所以会娶纪叶子,是因为她命格好,百年难遇的旺夫旺家族。
传闻江致为此牺牲了心中那抹白月光,所以很不待见她。
传闻她还很作,作天作地作老公,有一日终于被江致赶出家门。
漆黑冬夜,别墅区的小树林里,女孩抱着双臂打哆嗦,脚边是被嫌弃扔掉的男式毛呢外套。
一向清冷禁欲的男人双眸里窜着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回不回?”
纪叶子扁着嘴,一脸倔强:“不回。”
“再问一句,回不回?”嗓音狠得仿佛要吃掉她。
纪叶子眼皮一抖,咬着牙:“不。”
江致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蹲下身捏住她脚腕,另一只手用力地掴了一下她屁股,“离家出走,长本事了。”
被扛起来的纪叶子:“江致,你这个变态!神经病!老男人!我要跟你离婚!”
“老男人”凉飕飕一笑:“契约第八十一条,不准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