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庞昱在太阳初升时醒了过来,不再有困顿萦绕在脑袋里,至少现在不会。四下看了看,他的弟兄们仍在昏睡中,特别是老刀,这家伙的呼噜声震天响,还有二黑,他睡觉最不老实,这不,腿又搭别人身上了,最贪吃的大壮,嘴里吧唧着,天知道他又梦到什么了。
眨了眨略微有些酸涩的眼睛,这对庞昱来说是常事。庞昱想起了某个霸占了他帐篷,从来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的傻瓜,回想起昨天失控的情绪,庞昱忍不住捂脸,这个丫头这三年里总是能牵动他的情绪。
怕惊动别人,庞昱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走出去,清晨新鲜的空气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也放松下来。
这里是军营,是他们的底盘,不用担心被人挑衅,突袭或包抄,辽军的脑子没那么疯,他们要真这么干了,不是不痛不痒的挑衅这么简单了。
西夏,大宋,大辽,这三个哪一方的军队动向有变,立刻能牵动其他两方,多年来三方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也在不断地变化。
老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点从来没变过。
很像是史书中的三国鼎立时代,彼此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灭谁,只能慢慢的等待时机看看能不能从其他两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让庞昱从这些想法中回神的是弥漫在营地中的饭菜香味,这个时候火头军们开始煮饭了。
摸摸肚子,庞昱开始期待早上吃什么,啃了两天硬邦邦的干粮,热乎的饭菜无疑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在营地里慢慢晃了两圈,与一些士兵进行了晨间训练,庞昱熬到开饭的时候。
千篇一律的黄粟粥,咸菜,还有馒头,都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但管饱量够,对于士兵们来说,味道什么的不重要。
大多数士兵快速的吃着自己的那一份早饭,他们马上要去训练。少数人慢慢享用,刚刚出任务回来的他们有休息一天的特权,他们不着急。
庞昱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慢慢的吃掉自己的那份,庞昱要了一些饭菜端回了他的帐篷。
这个时候刘佳欣肯定醒了,庞昱有些事想要听她解释解释。
庞昱走进帐篷的时候刘佳欣正坐在他的案后用自己的头发编麻花辫玩,她今天穿了一身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的藏色长裙,袖子上简单勾勒着黄色绣花,如同纷飞的火焰,绣边用绣花勾勒出一些类似文字的图案,与袖子上的绣花呼应,白色与藏色搭配,凹陷出一份温婉细腻之感。
这是庞昱这三年来第一次看到刘佳欣不是那么张扬的打扮,给他一种特别惊艳的感觉。但很快,庞昱的脸色黑了下来,刘佳欣的双手是绑在一起的,看起来是老崔的手法,实际上是她自己绑回去的,不然她怎么换的衣服?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庞昱敢保证,刘佳欣这么做一定是为了给他看,也是给别人看的,庞昱在外面绑了一个姑娘回来!
刘佳欣扬起双手向庞昱打了声招呼,“庞小昱,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中午回来呢。”
“有意思吗?”庞昱挑着眉问,把手里端着的东西往案上一放,居高临下的看着令他头疼的女子,或者是她被绑着的手上,“别告诉我说你解不开这个。”
“你确实没有让人给我解开啊。”刘佳欣向庞昱眨了眨眼,掩饰住嘴角上扬的笑意,很无辜的说道,“昨天你让人把我绑了,没叫人放了我。”
“你还有理了是吧?”目光扫过刘佳欣不知何时悬挂在账内的长剑,庞昱质问一句没再说什么,他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细薄的匕首,绕开案子走到她身边想要隔断绳子。
“你想干什么?我喊非礼了啊。”刘佳欣装模作样的表现出惧怕的样子并挣扎起来,仿佛她真是一个被绑来的天真少女。
对于刘佳欣这脑子有病一样的行为举动,庞昱早就习以为常,脸色黑了又黑,懒得废话,他直接抓住刘佳欣的双手按在案上,举刀割绳。
“老大,咱……”
一名士兵大大咧咧的走进帐篷想要跟庞昱说什么,结果看到这样一幕。惊愕的士兵嘴张得老大,指向他们说不出话来。旋即,他落荒而逃。
“老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切断了绳子的匕首扎进案中直没入柄,显示出它的主人心情有多差。
庞昱看着刘佳欣,眼神中透露出“你满意了”的意思,看到刘佳欣摇头的动作时脸色不禁一变,这女人她还想干什么?
见逗弄的差不多了,刘佳欣不再继续,万一把庞昱惹毛了,吃不了兜着走的可能是她。
活动下手腕,刘佳欣慢悠悠的问道,“我先告诉你一个消息,你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有本事你一起说。”庞昱收起匕首,看刘佳欣的模样他不认为她饿了。
“好消息是你昨天帮我杀了一个天君。”刘佳欣故意吊庞昱胃口,见他脸上还是那样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继续道,“你昨天也杀了辽国的北院大王。”
“什么?”庞昱很疑惑,却没放在心上,用一种“继续编”的眼神看着刘佳欣。北院大王?要说南院大王他会信几分,北院大王怎么可能在这里?
心知庞昱不信的刘佳欣直接给他看证据,那个从尸体上取下来的玉佩,“这是辽国北院大王的私人印信,独一无二,虽然他几乎没用过,只有少数人见过。”
庞昱接过这个玉佩,这是一个上半部分雕刻成祥云模样的印章,底部雕刻的是一种庞昱看不懂的文字。庞昱感兴趣的是玉佩的本身的材质和雕工,上好的羊脂玉握在手里没有一般玉石的冰冷,是一种浅浅的暖意,非常舒服。祥云的边角有些破损,是一个颇有年代的东西,但仍能看出它制作的十分精细,看样子是出自大家之手。
“可惜了。”把玩着玉佩,庞昱有点不想把它还给刘佳欣,从军历练的他还是像在京城当纨绔时一样喜欢玉石。
“等一下。”庞昱转向刘佳欣,他有一个非常大的疑问,“北院大王跑到了这里,他的辖地怎么办?”
“他有一个替身。”刘佳欣说着一个让庞昱目瞪口呆的答案,“平时都是那个替身在帮他处理公务,行军打仗的事他才亲自去。”
“这……”惊骇了好一阵,庞昱慢慢恢复过来,“他可真够疯的。”
让替身替自己处理公务,他是真不怕自己莫名其妙的死了,不怕地位被篡夺。转念一想,这家伙身为九大天君之一,这些事他还真办得到。
刘佳欣十分中肯的点头,“没错,九天中人基本都很疯。”
远了有建宁王李焱,直接把大唐王朝拖入了一场毁灭性的战争,近了有刘尚书密谋控制皇嗣国运。
“差点忘了。”刘佳欣点点下巴,把她抛到脑后三个月的事提了起来。
庞昱挑挑眉,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忘了什么?”
希望她忘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然,庞昱是真不敢想啊。
刘佳欣直接掀开庞昱的卧铺,手在土层上面探了探,从头上拔下一根剑簪,她刺入一处松软的土地,翻出了一个小小的用防水油纸包起来的小包裹。抖了抖土,刘佳欣打开小包裹,里面除了一些刘佳欣自己的小玩意外只有一封信。
“你在我的帐篷里藏了什么?”庞昱见刘佳欣这么熟悉的动作,他非常想知道刘佳欣还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藏在这里。
“这次没了。”刘佳欣拍了拍信封上的浮尘,检查下信上火封没有被人动过后把它交到庞昱手里,“看看吧,里面是好事。”
接过信,庞昱不禁在心里默默问道,你那次跟我见面有好事?
展开信匆匆读了一遍,庞昱的脸色从疑惑,变成一僵,最后变成了苦色。再看看签署日期,庞昱长叹一声,这是两个月前兵部定下来的事,他只能奉命行事。
抖了都信,庞昱问,“这信怎么在你手里?”
说实话,庞昱真怕刘佳欣把这事彻底忘了,到时候一顶耽误军情的帽子扣下来,刘佳欣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馒头,嗓子发噎的刘佳欣拿起粥一饮而尽,庞昱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喘匀这口气后,刘佳欣道,“我在京城遇到你爹了,当时他正愁该派谁去送信,我正好要来这里一趟,顺手给带来了。”
“我爹?”庞昱想不明白,这是军情,他爹怎么能让刘佳欣来送呢?难道大宋的驿卒都忙不开身吗?
“对啊,当时我去给八王爷送东西的时候没想到你爹在,我干娘也在,我没想到他们都在。”刘佳欣继续咬着馒头,忙于填饱肚子的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们当时正在商量高丽什么的。”
“高丽派来的和亲队伍。”庞昱对这件事嗤之以鼻,“这些家伙最近两年也不安分。”
不屑归不屑,庞昱不得不承认高丽人在牵制辽国人这方面起到了一些作用,这是他们释放的一个信号,高丽不想把跟大宋的关系搞得太僵。
刘佳欣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问,“信上说什么了?”
“命令我带着我的弟兄们去庐州,负责护送高丽使团进京。”庞昱心里明白,这是他爹庞太师想让他升的快点,再给他捞军功的机会。
刘佳欣有些担心,“来得及吗?”
“来得及。”庞昱揉了揉脖子,不情愿的抱怨,“真不想去。”
“认命吧。”刘佳欣拍了拍庞昱的肩膀,笑眯眯的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庞昱起身,看了看刘佳欣,突然伸手按上她的脑袋,“今天晚上你还在这儿睡,我出去挤挤,别给我惹事!”
真是的,李太后为什么要在信里特别指明保护好刘佳欣?她怎么那么笃定刘佳欣会跟他一起走?庞昱不明白李太后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