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色的灯火的跳动,带起一连串模糊朦胧的幻影,影子在灯火下左右摇摆,带来的除了光外就只有时间的流逝。
通过对火把油灯的明灭观察,结合自己使用火把的情况,刘佳欣推测他们在地下过了三到四天的时间,也可能是五天。
这几天的时间里,刘佳欣和庞昱没遭什么罪,只是他们被单独的关在了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重镣加身,偌大的地牢里除了他们以外只有另外几个人,天天被拖出去严刑拷问,他们很阴沉,从来不跟刘佳欣或庞昱交谈。
刘佳欣没什么,庞昱倒是被吓得天天胡思乱想。
“是地狱,邀君下。”
“看透世间欲望浮夸。”
“何为道,何为正,何为法。”
“我行其道,我身即法。”
“正邪无需话。”
“血染山河换一个天地无暇!”
本就是一首慷慨激昂的歌,凸显出一往无前的舍身气势,在刘佳欣口中唱出来却带上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壮。庞昱觉得这首歌由热血男儿来唱一定会更雄壮,刘佳欣不适合这首歌。但听惯了那些曲子和词,偶尔听到这样一首韵律截然不同的歌,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庞昱觉得热血沸腾。
按捺住心中上涌的怪异感觉,庞昱隔着两排婴儿手臂粗细的精铁围栏询问对面牢房中的刘佳欣,“这首歌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你说杀伐?”刘佳欣看向对面的庞昱,动了动手腕,钉死在墙上的铁链随她腕上的镣铐而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个环境中听起来反而觉得悦耳,“我二师姐教我的。”
踌躇了一下,庞昱接着问,“她不怕死吗?这可是反歌。”
这是个好心的提醒,虽然不知道她二师姐从什么地方学来或是自己编的,这实实在在的是首反歌,被有心人听到,一个四海通缉令跑不了!
“反歌就反歌吧,我们没少唱了。”刘佳欣嗤笑一声,不屑道,“天大地大,我们没什么事不敢干。”
遥想当年,刘佳欣至今记得,谢岚在她提及天下大乱的祸根时,二师姐用不屑的口吻对她说,“把皇帝全家干掉换一个皇帝”的话,当时年幼的她不明白,现在她有了深刻理解,即使可能与二师姐的原意不同。
明知大厦将倾,螳臂当车,很多人奋不顾身的去做了,他们效忠的不是高位上的谁谁谁,而是他们心中对天下大义的信念,信念。
庞昱嘴角一抽,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转念一想,刘佳欣现在也算是皇家人,她一个姑娘能怎么样?难道当今皇上还能把她砍了?
这个问题暂且放到一边,庞昱犹豫了一阵,再一次问出了他一直担忧的事,“你说我们还能活着离开吗?”
“那是肯定的。”刘佳欣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也很烦,她耐着性子安慰这个没有经历过风浪的人,“无论是你姐姐,还是周师兄,他们不会放弃寻找我们。”
“可是,他们怎么找到我们?”忧心忡忡之下,庞昱的兴致十分低落的向跟他一样倒霉的少女提醒,“我们都不一定还在湖州。”
又来了,又来了。说实话,要不是怕暴露庞樱,刘佳欣真想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庞昱,恐怕他会被他二姐的身份给吓死。
动了动手腕上粗重的镣铐,刘佳欣抚上额头。四肢上的铁环连接着手臂粗的锁链,这些锁链钉死在墙上,长度都只能够她走到牢房一半的位置,它们十分的沉重,坚固,任她武功多高都无法挣脱,别提她如今重伤未愈了。这也是文信安心把她关在这里,没有频繁喂化功散的原因。
根据刘佳欣的目测,对面的庞昱也是如此,这更是他为何胡思乱想的根源,只有死牢才有这样的规格!
“庞昱。”刘佳欣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往常的小庞子,“如果我们离开了,你最想去干什么?”
“我一定要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大吃一顿后美美睡上一觉。”一提起这个,庞昱不由得两眼放光,这些想法一定在他从这里醒过来时就开始盘算,他满怀期待的等待刘佳欣的回答,“你呢?”
“跟你差不多,在这之前我要好好的揍文信一顿,狠的!”提起文信,刘佳欣忍不住磨牙,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把他丢进海里喂鲨鱼!”
她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她知道这样做损害的只有她的身体,没必要那样做。不过想想把文信丢进海里喂鲨鱼这事,刘佳欣非常兴奋,蓬莱的人就是这么对敌人的,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给敌人。
刘佳欣的大多数话庞昱听明白了,最后一句他不懂,“鲨鱼是什么?一种很凶猛的,鱼?”
作为在京城长大的孩子,庞昱从来没听说过鲨鱼,更没见过。从刘佳欣话语中表示出来的意思看,这东西很凶猛。
“没错。”刘佳欣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海中霸主。”
庞昱一噎,明白了,这是种相当凶猛的东西,以后看到了离它远点。
聊完这些,庞昱发现他们似乎无话可聊,心情莫名的开始继续烦躁,心里发痒一样的难受。冥思苦想了一番,他没有迟疑地开口问,“佳欣,你,会跳舞吗?”
“你怎么知道?”刘佳欣反问,动动手上的铁环,她换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向后躺在茅草上,庞昱没有理会镣铐因此带给他的不适,他只是躺在那里,假装身上的束缚不存在,他躺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
“我听你唱了那么多歌,觉得你应该是会跳舞。”庞昱闷声道,这是他的想法,入宫为妃的大姐就会跳舞。
刘佳欣点头,语气轻松,“我是会跳舞,不过很多看过我跳舞的人都死了。”
“死了?”庞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他就不该问。
“对啊。”刘佳欣会想起那几次扮作舞女的经历,嘴角不自禁的向上勾了勾,让那些混蛋在最放松的时候死去,是最出其不意的手段,也是最容易脱身的手段。从自己的回忆中出来,刘佳欣突然说了一件事,故意吊庞昱胃口,“我还会跳一种舞,只是没有人看过。”
“什么舞?”庞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刘佳欣用来要人命的,他觉得他有必要听一下,满足下好奇心,免得以后有人跳相同的舞,自己莫名其妙的把命丢了。
“霓裳羽衣,我这一辈子只给一个人跳。”刘佳欣说完“呵呵”笑了两声,“也可能不会给任何人跳。”
“为什么?”庞昱问,这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这是一支,女孩子,跳给心上人的舞。”刘佳欣会想起当年她在恶人谷里与一名七秀弟子的交谈,她干掉了玩弄她感情的渣男被不少江湖侠士追杀,她教了她怎么跳霓裳羽衣,别对她说她这一生剩下的时间里都不会再跳这支舞。
庞昱笑了笑,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我想知道你怎么样才能给人跳这支舞?”
“我不知道。”刘佳欣摇了摇头,说实话,她真不知道。
庞昱不再说话,不知是不是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昏了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脑袋里除了打败刘佳欣的念头外,多了一种想法,就是他想看看刘佳欣跳那个霓裳羽衣,他想知道这个只能给心上人跳的舞有多美。
想到这里,庞昱在心中暗笑自己,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居然会想这么个事,他们能不能活下去还是问题呢。
……
通宝钱庄,没有人能说得清这间钱庄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在湖州城内最年老的人记忆中这间钱庄已经存在了。
像是被财神爷庇佑一般,这间钱庄的生意一直非常好,从来没有产生过什么风波,哪怕是当时面对湖州城内其他几家其安装的恶意竞争,通宝钱庄也顽强的挺了过来,还依靠一笔来路不明的银子发动了绝地反击,这件事最终以通宝钱庄收购那几家恶意竞争的钱庄告终,也向湖州表明了一件事,通宝钱庄背后站着一位大人物。
经过几十年的经营,通宝钱庄成为了湖州境内最大的钱庄,每日的现银吞吐量不下二十万,是个名副其实的钱庄。
这是通宝钱庄情报的开头,后面还有不少具体情报,庞樱不打算再看下去,她知道这些足够了。
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庞樱起身从座位上站起来,从二楼俯视通宝钱庄。
通宝钱庄的占地是一间占地甚广的院落,据说曾经是前朝一位显贵修建的园林,后来被通宝钱庄第一代掌柜得到,变成了今天的钱庄。
阳光投下一片惨白的光,带来的只有燥热,蝉在四周的树上鸣叫个没完,更是为天气增加烦躁。这却无法阻挡人做生意的热情,许多人是为了养家糊口,还有一些人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为子孙后代铺路。有卖的就有买的,这构成了集市,更构成了城市的繁荣。
就像庞樱现在所在的这间茶楼下方的集市。
“你着急了?”周继风的声音从庞樱茶桌的一侧传来,他今天的打败与平时的一身道袍不同,是一身普通的灰衫短打,戴了□□的他看起来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你呢?”庞樱坐回原位反问,给自己重新倒杯茶。她没有易容,只是在脸上擦了些淡妆,穿起万花弟子的衣衫,看起来也是一个刚从门派下山历练的侠女。
两人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与身边的少侠一起接班闯荡江湖的年轻人,这在江湖上非常多,不会引太多人注意。
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都是慢悠悠的喝着茶。直到日上三竿,准备动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