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苏允澈看着宋苏卿的侧脸问道:“他们为什么会怕你?”他没想到向来阳光的宋苏卿,沉着脸的时候,竟然会有点吓人。
宋苏卿盯着天空,忽而笑了:“因为我初中的时候,差点打死一个人,但我也只是赔钱而已。我家啥都缺,就是不缺钱。”
当时所有的斥骂声围绕在他身旁。
“你赔我儿子,如今我的儿子成了植物人,他才十五岁,你赔我儿子……”
“没想到宋苏卿竟然是这样的人,家里有钱,把人打成这样,也不用坐牢。”
“宋苏卿,你说我该怎么教你。”
……
每一句话都像是荆棘,毫不留情的抽打在他的身上。
这时,苏允澈好像看见了他眼底琥珀的裂纹,一条条,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
“你呢,澈哥。”宋苏卿收起眼底的回忆,突然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眼眸里有着稀碎的闪光,“为什么这么会打架?你打人真的特别疼。”
苏允澈漆黑的瞳孔微微想开,里面印出了一个女人的影子。
苏蓉一头的黑发被时光打磨得只剩下白色,身上的黑衣被鲜血染成了褐红色,满眶的泪水模糊不了眼眸深处的充满了悲怆和绝望。
她拉着他的手,声音微微颤抖。
“小澈,小澈,你跟我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
他眼睁睁的看着苏蓉在他的怀里渐渐没了温度,没了呼吸,变成了全世界最美好的雕塑。
他努力噙着眼角的泪水,嘴角勾起,扯出的笑容比以往的还要好看:“我经常打架,打多了也就厉害了。”
宋苏卿突然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是孤独,是寂寞,还是光。
突然他一把勾住苏允澈的脖子,露出大白牙:“那我就应该早点认识你,说不定我俩都能称霸江津了。”
“一定可以称霸的。”
微风徐徐,带来了凉意,也吹散了少年人心中的不安。
苏允澈见他们也出来很久了,也就碰了一下宋苏卿的胳膊:“起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突然宋苏卿低头闷哼了一声,额间的冷汗溢出来。
“你没事吧。”苏允澈问道。
宋苏卿额头瞬间就出了冷汗,他倒吸一口凉气,倔强的说了一声:“没事。”
苏允澈方才见他被狠狠的砸在地上,手臂可能伤着了,也就试探性的碰了一下他的手。
“啊,疼疼疼。”宋苏卿叫了起来,眼角还挤出眼泪。
他其实很早之前就想哭了只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狼狈。
苏允澈蹲下来,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右手,他吸了一口气,又叫了一声疼。
苏允澈自己也常常受伤,抓着他的手,左右晃动了几下,宋苏卿又开始大叫疼。
“你手应该是脱臼了,这还叫没事。”
倏然,拿起他的胳膊就用力往上一怼,让他胳膊归位。
“啊——”宋苏卿的眼泪流下来,他擦了擦泪水,吸了吸鼻子,“你不是没事吗?只要你没事,我这一身伤又算啥。”
苏允澈除了胳膊肘蹭破一点皮,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宋苏卿看着他,突然毫不生硬的画风一转,他说:“再说了,我本来腿就扭着了,又不能上场打球,现在也就是多个脱臼而已。”
“你不一样啊,你只要没受伤,明天下午的篮球赛,你还能替我打。”对苏允澈抛了一个媚眼。
苏允澈:“……”想得真美。
“澈哥,你可以一定要替我得个冠军回来。”宋苏卿往他身边挪了挪,蹭了蹭他,像极了乖巧的狗。
苏允澈往后一躲,不想碰着他的伤口,径直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上来了吧,我送你去最近的医院。”
“好嘞。”宋苏卿趴在他的肩膀上,但还是起来的那一刻,苏允澈有些趔趄,但还是牢牢的背着他,“你抱紧了,我怕摔着你。”
“驾~”
“想死吗?”苏允澈后槽牙警告。
.
苏允澈送他去了最近的小型中医馆,然后通知了夏栎他们,走的时候却被宋苏卿拉住了衣角。
“澈哥,你还要回网吧吗?”宋苏卿的眼尾微微上扬的瑞凤眼为了博得同情,被他硬生生的蹬圆,显得泪眼汪汪。
“恩。”苏允澈点头,见他的头发毛毛躁躁的,像极了傻乎乎的哈士奇,也就忍不住的将手伸进他的发丝里,使劲揉捏。
“没事,他们被你吓着了,不会再来的。”
宋苏卿直勾勾的看着他,许久后,才松开了他的衣角,“那你一定要小心,他们一定会去找你麻烦的。你要不等夏栎他们来了,让他们去陪你吧。”
苏允澈莞尔一笑,这傻子都这样了竟然还有心思关心他。
这时突然医生拽着宋苏卿的胳膊就是用力一掰,宋苏卿的惨叫不绝入耳。
“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说完,拍了拍医生的肩膀,“医生,他怕疼,但是你可以用力,这小子不记疼。”
“你……”宋苏卿疼得冷汗直冒,声音都变成颤抖,甚至有点想呻/吟声,“轻点~啊啊啊啊~疼。”
苏允澈挑眉,这是什么又痛苦又享受的呻/吟。
最后他还是趁着宋苏卿沉溺在痛苦中时,自己也就偷偷的离开。
他踩着夕阳的余晖又回到了网吧后巷。
他抬头凝视着小巷旁的楼房三楼的那个外摄像头,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铁皮牌匾,上面写着“邵获会计所”
他终于在黑夜降临前,找到了这家会计所。它藏得比较深,不在马路旁,而且在小巷里。在一栋看起来破旧,墙皮都有些开裂的筒子楼里,这里藏着许多小公司。
苏允澈直接找了他们的负责人,开口第一句,就是花钱察看了他们的监控。
那个外摄像头是他们家的,正好拍下了,他跑进来被他们三个人打,然后又跑出去的画面。
“小子,我们这个摄像头是为了符合国家标准按的,没想到成了你的证据。”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成年了吗,要不来我公司做做。”
“没成年,没兴趣,不必了。”苏允澈将视频拷贝到他的手机里,成功后取下手机,掏出三百块钱放在他的面前,语气冷漠,“谢谢。”
就在他出门的那一刻,又听见了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嗓音低沉,带着戏谑,“我叫邵获,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客气。”苏允澈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这家虽然是个看起来只有四五个人的会计事务所,营业许可证也被他们放大好几倍,挂在前台处,莫名的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但是这家公司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屑,所有人的衣服都价值不菲,特别是邵获。
他没有看错的话,邵获的手机扣上挂着的好像是一部跑车的钥匙。
他看了看时间,快七点了,又急急忙忙的跑回皇睿网吧。
这时勇哥正在门口踱步,脸上写满了又急又心烦的表情。他深深的吸一口气,走上前,笑着叫了一声:“勇哥。”
勇哥听见,连忙走了过来,着急的察看他身上是否有伤,“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勇哥。”苏允澈握了握他的手,想让他冷静下来。
“我听说李松他们找你麻烦,我都快吓死了。他们是巷子里的恶霸,本来就会时不时的来找麻烦。”勇哥拉着苏允澈回网吧里坐着,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没事就好,你还是一个孩子,这种事情……”
“勇哥我下个月也十八了。”苏允澈嘴角扬起,故做轻松的样子,“勇哥等会儿能离开一下吗?”
勇哥神经一紧:“你什么意思?”
苏允澈微微一笑,嗓音如同山间清泉,清凉入耳,“就和你想的一样,不过你放心,受伤的不会是我。”
勇哥凝视着眼前的少年,突然心有余悸。他不过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孤儿,虽然不善言辞,不常说话,但是做事却是干净利落,滴水不漏。
勇哥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那你注意安全。”
“谢谢勇哥。”苏允澈垂眸,声音困在嗓子,闷闷的,听不清楚。
深夜里的皇睿网吧,依旧热闹非凡,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烟味,吵杂声不断。连对面的红字,都在黑夜里夺目异常。
苏允澈安安静静的坐在柜台里,盯着已经震动了很久的手机,来电显示:宋苏卿。
他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但是苏允澈不想接。
这时,李松他们又来了,他身后的跟班又换了一批,看起来比白天的要能打一些。
“小子,出来。”红头发的李松用力拍了拍柜台。
苏允澈抬眸,一双漆黑的桃花眼,毫无波澜,可手里的手机,却被他偷偷的拨打了最近的警局电话,按下了录音模式,装进了口袋里。
他说:“你们还想打我?”口袋震动,电话拨通了。
“你丫长了一副欠揍的样子,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叫李松。”李松用力拽着苏允澈的衣领,咬着后糟牙,头上的纱布有点带红。
随后,他又被他们拽到了那条小巷里。今夜的月光隐藏在黑云下,小巷里的灯光忽明忽暗。
苏允澈被他们围在一处,所有人手里都拿着很粗很长的铁棒。
他嗤笑:“可以啊,找了这么多的铁棒来打我,不容易吧。”
一瞬间惹火一堆人,“给我上。”
苏允澈看着一堆向他冲来的男人,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警局的萧警官过来。
棍棒交替,他奋力躲开,但是身上还是挨了好几个棒子,他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腿和手臂,酸痛。
打了好一会儿,苏允澈有些体力不支。他手里拿着夺来的铁棒,擦掉嘴角的血,靠着墙壁上,呼吸开始急促,脸上的汗水有些遮住了视线。
淤青和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特别触目惊心。
口袋里的手机,也被遗弃在了一旁,屏幕碎了一角。
对面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地上东倒西歪躺了好一些人,勉强站立的脸上都挂了彩。
李松脑袋上的纱布红了许多,双目凸出,死死的瞪着苏允澈,磨着后槽牙,吱吱作响。
霎时,一道白灼光打进来,说着那段苏允澈熟悉的话语:“住手,我们是警察。”